阿拉斯戴爾·福斯特 空靈



19世紀末,巴西東北部曾爆發農民起義,被巴西政府軍鎮壓,參加過這次鎮壓的軍人退伍回到里約熱內盧后,卻發現拖欠的軍餉仍然不見發放,無奈只得在里約熱內盧臨時修建居住區,并以他們曾經安營扎寨過的Favela山為名。從此,葡萄牙語單詞Favela在巴西專指“貧民窟”(Favela本義是一種含羞草類植物的名字)。1970年代后,大量農民涌入城市務工,巴西的大城市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貧民窟。目前,約有60%(超過1100萬人)的巴西人居住在“貧民窟”,那里沒有飲用水和排水系統等公共設施,卻擁有源自非洲的濃厚而豐富的傳統文化,有巴西特色狂歡節和獨具桑巴風情的流行音樂。
對攝影師卡洛斯·卡瓦略(Carlos Carvalho)來說,貧民窟給予巴西城市一種怪異的能量,塑造著城市的精神,特別是里約熱內盧這樣的大城市。因此,當他來到巴西南部城市阿雷格里港(Porto Alegre),打算舉辦攝影節的時候,他最感興趣的是如何讓攝影節和在貧民窟居住的巴西人產生互動,有效地融入他們的生活。此外,卡瓦略想通過攝影記錄貧民窟居民的生活,他認為這是一種表達他們的世界觀、討論其生活現狀,并使他們與整個城市生活融為一體的方式。
當今社會,文化機構和他們舉辦的活動更多面向富裕人群,參與到教育和權利分配這樣的社會議題中。在這樣的背景下,卡瓦略和在巴西阿雷格里港舉辦的FestFoto攝影節的存在令人振奮。而更讓人驚訝的是,攝影節利用最新的數碼影像技術和照片放映的方式取得了諸多開創性成果。
目前,FestFoto攝影節組委會正在為即將于2017年舉辦的第十屆攝影節做準備。當他們規劃未來的時候,我和卡洛斯討論了他過去十年的收獲,他表示不僅在攝影節方面收獲頗豐,而且在工作中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互相激發靈感的朋友。
與FestFoto攝影節執行總監卡洛斯·卡瓦略對談
攝影節是如何開始的?
這個攝影節的誕生與巴西其他兩個攝影節——帕拉蒂聚焦攝影節(Paraty em Foco)和里約攝影節(FotoRio)完全不同。里約攝影節和位于巴黎的歐洲攝影博物館關系密切,因此其內容與法國有著重要聯系;而帕拉蒂聚焦攝影節的風格更接近于西班牙。至于FestFoto攝影節,我們想做自己的攝影節,至少代表南美地區。
FestFoto攝影節是巴西文化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十年來對巴西具有重要影響。創辦時,巴西前總統盧拉達席爾瓦(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做了許多努力,希望巴西人為自己感到驕傲,同時與南美洲其他國家和外界都建立了良好的國際關系,他希望巴西成為世界的一部分,成為重要文化活動的舉辦地。
你們最初舉辦攝影節的動力是什么?
最初,我們認為這里特別需要一個文化活動,然而,當我們在阿雷格里港舉辦藝術雙年展(arts biennial)的時候,并沒有太多在意攝影,主要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資金。但我認為,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否則永遠沒有開始。
因此,我們就這樣一步步開始了。最初,我們的想法很簡單,請一些攝影師各自選一組自己的作品,我們用投影的方式展示。作品展示地點主要在市中心的三個場館:桑坦德文化中心(the Centro Cultural Santander),克萊奧工作室(Studio Clio)和Usina do GasSmetro文化中心的藝術影院。
第一屆攝影節的內容比較簡單,包括了40位巴西攝影師的作品、來自馬格南圖片社的6個視頻,以及由布列松基金會主席馬丁·弗蘭克主講的一個講座。第一屆攝影節得到了巴西媒體和整個南美地區的高度關注,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突破。
FestFoto攝影節的目標和特點是什么?
舉辦第一屆攝影節的時候,我們并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是當作“朋友間的一個項目”。但成功舉辦后,為第二屆攝影節做準備時,我們不得不認真思考。從形式上來說,我們主要使用投影儀放映照片,不過這只是展示作品的一種方式,我們希望更多的普通人有機會接觸攝影。
你們主要在哪些地方進行投影展示?(圖02)
除了市中心的文化場館外,我們還在周邊的貧民窟展示。當我們在那里創辦工作坊(workshops),與當地人交流時發現,他們非常渴望參與其中,但當我們想帶他們去市中心的文化場館參觀時,他們卻表現出了畏懼和不自信,并拒絕前往。也許他們從內心認為,自己是被這些屬于精英階層的文化單位排除在外的。因此我們想幫助他們,使他們自然地參觀博物館和藝術中心,大膽地欣賞作品并討論問題。
FestFoto攝影節致力于展示某類攝影風格嗎?
FestFoto攝影節沒有特定的風格喜好,我們認為應當在同一時間和地點,同時展示報道攝影和藝術攝影作品。
科技更新瞬息萬變,對你們的項目有什么影響?
在這個方面,我們嘗試了許多方式。最初,低像素的投影儀確實給作品展示帶來了障礙,但第二、三屆攝影節,我們特意更新了高質量高像素的投影設備。
2012年開始,我們使用LCD屏幕展示作品(圖06),這樣作品每天持續播放,也可以在同一建筑內的不同屏幕上展示不同的作品。
放映的照片都是多媒體視頻形式,是你們自己,還是藝術家將攝影作品做成視頻的?
最初,除了馬格南圖片社提供的視頻外,都是我們自己做的。當然,我們也鼓勵攝影師們自己編排作品,并選擇自己喜歡的音樂和展示風格。
我們認為FestFoto攝影節在這方面做到了創新,要求攝影師們使用新科技。現在,每個參展攝影師都有視頻編輯軟件,剛開始,我們只能鼓勵攝影師將投影也看作藝術品。慢慢地,攝影師們開始認真思考,如何搭配適合的音樂和展示風格,做出更加精美的視頻作品,以便更好地講述圖片故事。截止到現在,我們的庫存里已經有900余個視頻作品了。
你們是如何在貧民窟創辦攝影工作坊的?
開始舉辦攝影節時,我們在貧民窟工作坊邀請的第一位嘉賓是Joao Ripper。他在里約熱內盧da Mare貧民窟為喜歡攝影的普通人創辦了攝影學校。當時,當地的非政府組織請他教貧民窟的孩子們更好地表達自我。而他說:“我不想讓他們用語言表達,而是盡可能地通過圖片表達自己的生活和想法(圖07)。”
多年以來,Joao和我一起拍攝、記錄和討論各種社會問題。我們總是問自己:我們的工作目標是什么?攝影師與其作品主體之間的關系如何?圖片應該代表攝影師的自我觀點,還是呈現畫面本身?這對攝影師來說都是很復雜的問題。我們在拍攝巴西社會時,感受到我們自始至終是帶有自己的成長背景和文化背景的,照片只是自我的表達,當我們拍攝一幅肖像時,不會問被攝對象希望在照片中是什么樣子。照片反映的是攝影者的世界觀,那么為什么不教會更多人拍照片,來表達他們的自己想法呢?
當在貧民窟設立攝影工作坊時,我們意識到,那就是我們的目標。
你們后來展示工作坊學員的作品了嗎?
2012年,我們邀請了Joao Ripper在Escola de Fotografos地區的第一批貧民窟學生來攝影節展示他們的作品。當他們作為攝影師來到這里時,表現得非常自信,除了將部分作品打印出來,還帶來了自己的作品集,我們還在貧民窟展示了攝影節的部分作品(圖08)。由于這些學生的出色表現,隨后他們收到了法國備受尊敬的策展人阿尼斯·德·高文·圣-凱爾(Agnes deGouvion-Saint Cyr)的邀請,在國際舞臺上展示作品。這對整個攝影節來說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你們還舉辦其他工作坊嗎?
2011年,我們邀請了Miguel Chikaoka舉辦工作坊(圖09)。當時Joao Ripper的工作坊在幫助普通人用攝影表達自己方面已經做得非常好了,Miguel的工作坊利用燈、膠水和紙,向普通攝影學習者展示光的反射原理,并教授他們如何在拍攝中使用光線。
我們還請他來阿雷格里港面向學校教師舉辦工作坊,教授攝影知識,使攝影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學校的老師們也希望Miguel能夠去講課。因此,目前我們的工作坊已經涉及到貧民窟、學校和教師群體(圖10)。
看來,對于攝影在社會中的重要作用,你有廣泛而清晰的觀點。
是的,而且越來越清晰。2009年,我邀請攝影師Andre Francois去醫院為長期住院患者拍照。他用攝影的方式鼓勵病人和醫生互相交流,在他的項目里,病人和醫生使用攝影記錄他們的感受和想法。許多情況下,病人可以通過照片向醫生直接地表達令他們感到尷尬或窘迫的事情。他們使用膠片相機,并學習其原理,當病人和醫生同在暗房里的時候,他們是平等的,沒有醫生和患者之分,都是學習攝影的學生。
可以向我們介紹一下參加過攝影節的巴西攝影師嗎?
2012年,我們舉辦了一個展覽,向巴西攝影師Nair Benedito致敬。在巴西軍事獨裁期間(1964~1985年),她屬于左派,曾被抓進監獄受盡折磨。被釋放后,她將注意力轉移到社會公平問題,尤其是婦女兒童的困境。那個時候,巴西有很多流浪兒童,與此同時,工會運動也在圣保羅發起,她記錄了這些時刻。然而,Nair也看到,工會只為工人發聲,這并不能解決另一些社會問題,比如在亞馬遜地區印第安人面臨的生存威脅。
Nair的人生是令人敬佩的!我們想向世人展示,作為一個在男權主導社會中的女人,盡管有著悲慘的個人遭遇,依然在通過自己的方式和努力觀照巴西精神。
最近,你們還舉辦了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Sebastiao Salgado)的作品展覽,談談薩爾加多吧。(圖14-15)
是的,薩爾加多是巴西非常著名的攝影師,他的作品記錄了世界各地人們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在絕望環境中尋找希望、美和力量的故事,他的作品總能給人帶來強烈的震撼。他展示作品的方式非常壯觀,但最打動我的是他對布展和教育活動中諸多細節的重視。
當他公開表示不談論自己作品時,我認為,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是最好的!他會更強調為什么拍攝這張圖片,以及他正在關注和努力解決的社會問題。
明年是FestFoto攝影節的10周年紀念,你們有什么計劃?
下一屆攝影節,我們要向在前幾屆攝影節中具有重要影響的四位攝影師致敬,他們分別是:馬丁·弗蘭克(Martine Frank),克勞迪婭·安杜哈爾(Claudia Andujar)(圖16),路易斯·溫貝托(Luis Humberto)(圖17~18),托馬斯發卡斯(Thomaz Farkas)(圖19)。其中,克勞迪婭拍攝了許多居住在亞馬遜熱帶雨林、與世隔絕的印第安亞諾瑪米人(Yanomami)的圖片,她的作品使用批判的方式展現了軍事獨裁時期亞諾瑪米人的遭遇,盡管這些作品得到了相當廣泛的國際報道,比如《時代周刊》(Time)和《生活》(Life)雜志,但那個時候卻不能在巴西發表。
最后,請用一句話來概括下FestFoto攝影節吧。
FestFoto向住在城市和貧民窟的巴西人展示,為什么圖片在他們的生活中如此重要,以及圖片如何被使用。這是一種視覺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