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爾·柯林斯
人們習慣和熟悉的思維方向是尋找暴力背后的根源,如政治權利與經濟的不平等、剝削或仇恨等。但是不是只要具備了不平等或仇恨,暴力就一定可以產生?
不,沒有那么容易。
暴力來臨時,施暴者同樣緊張和恐懼,這種沖突緊張和恐懼是與生俱來的。克服不了就不可能實施暴力行動。而且,暴力的過程其實很短暫,并不像電影所描述的那樣持久,也很難從兩個人的打斗蔓延到一群人的集體暴力。
一些看似平常的交流,會積累和推動雙方的情感能量,就像我們平常說的“越想(打)越氣人”,最終變成一種行動。暴力即是如此。
如果我們面對面和對方交流,把注意力集中到彼此身上,往往產生共情,大致相當于中國哲人孟子說的“仁”:“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暴力暴力是一個雙向作用的過程,除了就不會產生,共情的一面,還有沖突,神經系統在同一時刻做著兩個完全不兼容的事,產生了緊張,于是心跳加重,呼吸變困難,身體也顫抖。沖突緊張和恐懼程度之所以不一樣,是因為有的人訓練了怎樣控制自身的心跳和呼吸,或學會了使用一些方法來克服緊張,如不看對方的臉。總之,人們所看到的暴力,都是施暴者找到了方法克服緊張和恐懼。
在歷史上,為成功地實施暴力,人類已經發展出了熟練的技術,控制沖突緊張,包括四種:一是攻擊弱勢目標;二是施暴者把注意力放在支持者身上,而不是攻擊的目標;三是遠距離攻擊,避免面對面的沖突產生的緊張;四是秘密攻擊或偷襲。
前兩種源遠流長,今天也存在。隨著歷史的進程,第三種的使用更多了。新的武器可以從更遠的距離展開攻擊,先是箭,后是槍,現在是無人機和網絡攻擊。時下這種技術的使用已非常容易,施暴者或攻擊者不需要直視他們的目標,也不會被盯著,不會產生沖突的緊張。秘密攻擊同樣是一種很古老的技術,比如把匕首包藏在圖紙里實施暗殺。現在則演變成把炸彈藏在衣服里,比如恐怖組織偽裝成無辜者混入到目標人群,這比古時候造成更多的傷亡。
歷史上舊式的暴力,實施者往往是專制國家或要求人民絕對服從的地方組織。在中東,包括全體氏族用石頭殺死成員的做法,這在今天仍時有發生。在秦朝,政治犯和他的家人被公開砍頭(即連坐法)。舊時的暴力是在群眾目睹下公開實施的,為了起到威懾作用。現代社會則把暴力限制在罪犯本人,常常是秘密執行暴力,即使是納粹也把集中營藏起來。然而,由于遠距離實施暴力,受害者毫不知情,像秘密轟炸機通常就可以攻擊到普通民眾這樣最容易的目標。實施無差比殺害。
抵抗行動或抵抗中的暴力,同所有的暴力一樣很難產生。
抵抗有兩種不同的形式。第一種是暴力抵抗,特別是使用秘密攻擊或偷襲策略,在心理上不會那么緊張。但是對于在新聞里看到或讀到這些事件的人仍然感到恐懼,因為這些暴力形象跟那些公平戰斗的形象——比如《水滸傳》塑造的——大相徑庭。不管攜帶的是炸彈還是砍刀,施暴者都認為自己的行動是在抵抗壓迫。但無辜的受害者則認為他們在危害公共的安全,因此他們的行動不被認同,也沒有帶來社會的實質改變。比如恐怖主義。
第二種抵抗是非暴力的。盡管抵抗者游行時,也使用一些策略,但不會用暴力。沒有威脅性的暴力,緊張感就會減少,在國外一些城市的示威中就看到了這點。警察對這種策略掌握得很熟練,沖突變成了不過是拼耐心的情感持久戰。
那么,人性中的善良能幫我們減少暴力嗎?
歐洲和整個西方的暴力發生率在過去五百年里下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現代國家制度變強大了,壟斷了暴力,因而被解除武裝的個體和群體就不能執行私人暴力。
但也有例外,比如在美國城市,貧困的黑人不能依靠警察,于是自己使用槍支解決紛爭。實際上,不管是上世紀還是當下,由于使用了高科技的遠程武器,戰爭中的死亡仍在增長。恐怖主義的技術也同樣得到了發展,比如使用游擊戰術隱藏在普通人群中,或使用“簡易爆炸裝置”秘密攻擊,智能手機等現代技術還可以用來控制這些炸彈。現代科技既能增強國家的力量,但同時也增加了恐怖主義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