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
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揭曉,得主是75歲的世界級文藝“大神”鮑勃·迪倫。瞬時,鮑勃·迪倫在互聯網上霸屏。那么多人在聊他,我們還能談論什么呢?或許,可以來看看電影《我不在那兒》。
它原名叫《我不在那兒,一部關于迪倫諸多猜想的電影》,2007年出品,亮相于當年第64屆威尼斯電影節,在傳記片電影里呈反常規之狀,用六個演員分別飾演完全不同年齡、不同性格、不同品行,甚至不同性別的鮑勃·迪倫,虛實結合,真假交錯,惹得一時驚艷無數,也議論不斷,恰似時下情景。
鮑勃·迪倫的身份,除民謠和搖滾歌手外,他還是唱作人、演員、詩人、作家和畫家,獲得過格萊美終身成就獎、全球獎、奧斯卡獎、普利策獎,以及種種獎項。
如今,瑞典文學院頒獎詞說他:“為偉大的美國歌曲傳統帶來了全新的詩意表達方式。”一時間舉世嘩然,媒體多有“爆冷”之辭,雖然諾貝爾文學獎的權威性已不復巋然不動,但到底有點像是把文學獎福利發給了另一個領域的人——音樂人。所以消息一出,反響熱烈的多是樂評人,有位中國文學評論家似乎一時無用武之地,索性直抒己見,認為這是諾貝爾文學獎評委們的一個任性的行為藝術。
其實,鮑勃·迪倫受到諾貝爾文學獎項的垂青已數年之久,在1996年和2006年兩次受到提名。第一次向瑞典文學院推薦其名的,是“垮掉的一代”之父、詩人艾倫·金斯堡。在電影《我不在那兒》中,坐在汽車里的鮑勃偶遇坐在另一輛車上的金斯堡,大銀幕上兩車并肩齊駛,兩位反叛美國社會主流文化的時代“怪杰”惺惺相惜,互致敬意,援為偶像,那一刻鮑勃的神色青澀、矜持、誠摯,十足粉絲模樣兒,而且,還有一股兒雌雄同體的孤獨氣質,頗令人遐思……當然,這只是六個鮑勃·迪倫之一。
鮑勃與電影的關系由來已久,他的奧斯卡音樂獎即來自于《比利小子》的電影音樂,他還扮演了這個著名西部牛仔的跟班小兄弟。鮑勃的傳奇人生,近些年已是傳記題材導演的熱衷目標。大導演馬丁·斯科塞斯2005年攝制了長達4小時的紀錄片《家園迷途》,但因內容以史料剪輯為主,影片用時又太長,不被觀眾看好。
而《我不在那兒》的導演托德·海因斯,是美國獨立電影導演中的奇葩人物,拍過卡朋特樂隊的傳記片《超級巨星卡朋特》,對搖滾和流行音樂情有獨鐘。在電影中表現一個人的童年、青年、中年、老年,常用手段是鏡頭切換不同年齡演員,但托德·海因斯手法很突破:他把鮑勃·迪倫的人生軌跡當原典,既然有多少個觀眾就可以有多少個哈姆雷特,為什么不可以同時擺上一溜兒各形各態的鮑勃·迪倫:“電影從他的生活中汲取素材,六位鮑勃·迪倫會站在一起告訴我們,他到底是誰?!?/p>
所以,《我不在那兒》如同史詩般的意識流,很自由地重新組合、編織、推測、發展并創造了鮑勃·迪倫自1950年代到1980年代的社會生活和人生素材,不全是真的,也不全是假的。
第一個出場的黑孩子馬庫斯·卡爾·富蘭克林,扮11歲的伍迪·格里斯,是鮑勃童年時期的化身,他抱著吉他扒火車,獨自從家鄉明尼蘇達出來闖世界,而他坐在美國“現代民謠之父”老歌手伍迪病榻前的深情彈唱,來自真實史料,老伍迪是鮑勃自幼心向往之的偶像。
第二張面孔是主演《香水》的英俊后生本·威士肖扮演的詩人蘭波,他象征鮑勃的詩人氣質。這個19世紀法國浪漫詩人,在影片中始終坐在法庭受審桌前自我申訴著。蘭波完美主義的精神追求和曠達不羈的生活方式,曾經深刻地影響了青年時期的鮑勃,他們擁有的才華和容顏,都讓他們像上帝寵兒一樣驕傲。
第三個是克里斯汀·貝爾飾演的音樂家杰克·羅林斯,從激情狂放民謠歌手轉為虔誠敬神的宗教福音傳播者。他代表著1960年代的鮑勃,如何在民權運動游行中漸行漸變,音樂曲風的變化體現在電影色調上,用新聞采訪當事人的方式,傳達出當年鮑勃·迪倫那一段時間的精神狀態和音樂主張,那時他遭遇摩托車意外事故,身體的創傷與行動的困頓,將其導向精神世界的探求。
片中大噱頭也是大亮點,是大美女凱特·布蘭切特女扮男裝的搖滾巨星裘德·奎恩。凱特在形象與氣質上的可塑性令人驚嘆,她扮演的是1960年代中期從民謠轉型到電子搖滾最具有爭議的鮑勃,那時他有著非男非女的天真無邪與駭世驚俗。這個青年搖滾巨星裘德,近似于巔峰時期的邁克爾·杰克遜,優雅、纖瘦、敏感、神經質,他在臺上全身投入地唱著激烈叛逆的搖滾,臺下歌迷們滿心期待的卻是他舒緩的民謠。電影在裘德身影上呈現著黑白紀錄片的格調,時不時讓他爆幾句荒誕不羈的粗口,民謠與搖滾也渾然一體,詩人的氣質疊加在歌詞的力量里,他大聲質問歌迷:“毫無目的的生活又是什么樣的滋味?像塊滾動的石頭感受又是怎么樣的呢?”有人說凱特飾演的這段鮑勃,現實之地與夢幻之境撲朔迷離,令人想到電影大師費里尼的《八部半》,不過老實說,凱特反串特征太過鮮明,容易讓觀眾乍見之下驚艷出戲,之后才能再放下驚嘆入戲去。
第五個是希斯·萊杰扮演的成熟歌手羅比·克拉克,這是個有家有業有牽絆的世俗成功人士,和妻兒疏離,與狗仔周旋。若以信息量而言,這個鮑勃生活事務頗多,而影像內容的沖擊力,似乎稍遜于其他人的段落。
影片最后一個鮑勃形象,來自李察·基爾所扮的山林劫犯比力·基德,現實中的鮑勃有過不為人知的隱居歲月,比力·基德在美國歷史上也確有此人。這個片中的李察版鮑勃,混搭了西部牛仔與嬉皮士的作派,他帶著一只狗想在小鎮山林里安然歸隱,不料想,卻為偶爾的維護正義之舉,落得再次逃亡。影片最后,他扒上的火車,正是影片開頭黑孩子乘上的那列,那把刻著伍迪·格里斯名字的吉他,正陪在他身邊……
上述角色羅列,不過是為著介紹的方便,實際上,影片內容是六個角色穿插交織著波浪式展開,將他們貫穿始終的,是鮑勃·迪倫不同時期的歌。作為一部結構與風格都具有先鋒姿態與神秘色彩的電影,它用特立獨行的展演形式,帶觀眾穿越了那段歷史里的冷戰陰影、越戰傷痛、人權運動、同性戀解放、女權浪潮……電影拍攝過程曾得到鮑勃·迪倫的協助。
據說,他對自己的介紹是:“無論我到哪里,我都是一個60年代的游吟詩人,一個搖滾民謠的遺跡,一個從逝去時代過來的詞語匠人,一個從無人知曉的地方來的虛構的國家首腦?!?或許,我們將來還會看到更多種對鮑勃·迪倫的角色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