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
散文在內容上雖然或狀物,或記人,或寫景,但所寫的總是作者自我感悟至深的生活經驗的一部分。所謂自我感悟,也就是對事物的特殊意義和美質的發現。這種發現不僅是觀察和思索的結果,也是感悟的結果。所以散文在形式上往往以個人抒情為主,把抒情、敘述、議論融為一體;往往從細處落筆,小中見大;往往從側面暗示,發揮讀者的想象力;往往行文自由,結構靈活。基于以上散文的諸多特點,我覺得可能我們作為讀者,不管是教師的“教”還是學生的“考”,都沒有過多關注作者的角度。一句話,只有我們變換讀者的身份,把“讀者視角”有意地變換為“作者視角”,多一點設身處地的思考,作為讀者會有意外的收獲。
一、接近作者的“真實生活”
散文中所涉及的都是作者自我感悟至深的生活經驗,這一份“生活經驗”,帶有作者自己的“視覺”獨特性,帶有一定程度的“私密性”。還有,有時作者所涉及的生活,與讀者在時空上有很大的差距。諸多因素均會造成讀者在理解上的困難。接近作者的“真實生活”,就是要通過合適的途徑,讓讀者深入了解作者所涉及的生活。例如下面的兩段文章。
在我的想象空間里,炊煙是一個村落的氣息,一個村落的召喚,一個村落的靈魂。炊煙應該與季節無關,它僅與鄉村相伴。但當我近距離地感受炊煙,卻發現它竟和季節有關。春天的炊煙,有的是青青野菜的芳香,而秋天的炊煙,安靜、輕盈、古老,卻多了份金黃的濃烈,冬天的炊煙,更多了家的暖意。
—王苗苗《吟賞炊煙》
現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交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一會兒公交車來了,擋住了他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
—龍應臺《目送》
讀者(包括學生和年輕的教師)在閱讀該散文時會發現,隨著時代的發展,自己(特別是城市中年輕一代)無法真正接近散文的“坎”在于無法切身對“炊煙”有體會。字典上“烹制飯菜形成的煙氣”的解釋絕對勾不起像原來農村孩子對炊煙的那份“渴望、期待、溫暖”的獨特感受。而龍應臺《目送》中的這一細節,是從一位母親的角色和角度對成長中孩子的審視,但是這一細膩的感情不是很容易理解的,更是現在的孩子(所謂的熊孩子)無法體會到的。
有文章這么說,“作者讀者類似一個生物鏈的存在。理解還是誤解?懂還是不懂?讀者嘗試了解的路線不同,而產生的結論不同。因為讀者嘗試了解的路線不同,而產生的結論不同,于是有了理解和誤解的正當關系。”確實如此,散文作者創作時往往沉浸在屬于自己的某種心境,屬于自己的字詞句段等,以及自己所處的某種心態和情感!作為讀者,我們有理由去拉近與作者的生活真實間的距離,盡可能“逼真”地走進作者的那一片天地。有時,單靠去認讀作者的字詞句段,真的沒什么實質性的收獲。
二、關注作者的“主觀評價”
散文作者的情感表達會有個性化的表露痕跡。作為讀者在閱讀時,特別是應試過程中,就要讀出作者在文章中的痕跡—作者的“主觀評價”。例如下面的兩段文章。
望著星天,我就會忘記一切,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里似的。
這時我忘記了一切。在星的懷抱中我微笑著,我沉睡著。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小孩子,現在睡在母親的懷里了。
—巴金《繁星》
看吧,山上的矮松越發的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象日本看護婦。山尖全白了,給藍天鑲上一道銀邊。
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藍汪汪的,整個的是塊空靈的藍水晶。
—老舍《濟南的冬天》
這些來自教材的例子,其實有很多。巴金用第一人稱,老舍用“看吧”表達出作者自己的“主觀評價”。教師引導學生多關注這些“主觀評價”式的語句,就能第一時間讀懂作者的態度和傾向。
再比如下面的文章。
而最讓我驚喜的,是偶而一個低矮的鄉村老屋上升起一縷長長的炊煙,想象著放學的兒童望見自家屋上的炊煙,也 就望見了廚房里的母親,望見了從田間回來的父親。
炊煙是鄉村最后的牧歌,而我卻像一個鄉村長不大的孩子,常常在暮煙四起時尋找它、欣賞它……
—王苗苗《吟賞炊煙》
由于各自的生活體驗和表達需要的不同,每個作家都有著自己的藝術景觀和風貌,有著自己在文字中的表達需求和感情的方式。類似這些的散文語句,我們在閱讀時尋找到了,重點關注了,那么我們的理解可能更加“有的放矢”,通過這些作者的“主觀評價”我們就能把握作者獨特的個性思考,作為讀者“披文入情”也便有了合適的路徑。
三、理清作者的“情感路徑”
“形散而神不散”的散文特色,絕不是說散文是不可捉摸的,對于“神”(主旨)的把握,也不是沒法可依的。散文的“散”是指取材廣泛自由,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表現方法不拘一格;組織材料、結構成篇也比較自由。在閱讀過程中,我們可以通過把握作者潛藏在散文語句中的“情感路徑”,提取這個表達情感的語言,就比較容易把握作者的情感脈搏。
例如下面的文章。
白楊樹實在是不平凡的,我贊美白楊樹!
……
那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實在是不平凡的一種樹。
……
這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決不是平凡的樹。
……
讓那些看不起民眾、賤視民眾、頑固的倒退的人們去贊美那貴族化的楠木(那也是直挺秀頎的),去鄙視這極常見、極易生長的白楊樹吧,我要高聲贊美白楊樹!
—茅盾《白楊禮贊》
這類散文,作者的情感路徑貫穿全文,讀者只要抓住這些句子,就可以把作者層層遞進的情感梳理清楚,對文本的理解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作為讀者我們就要有抓“感情路徑”的習慣,通過貫穿全文的標志性語言來精準地把握作者情感。
再比如下面的文章。
那天我們是去尋山的。我們頂著碧藍的九月,披著金黃的九月,興致勃勃地去尋山。
……
我們原是唱著歌來尋山的,不知什么時候,歌聲已歇。山上美麗的景物,原先會引起我們一陣大叫的,不知什么時候,再沒有精神去理睬。不錯,山中有千般的好,可是,驕狂的人們哪,只能在馬路上追遂,到山上來,就軟弱得不如一只蟲豸!
……
早曉得高峰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真不該來。
……
我們是來尋山的,沒登上峰頂卻已經頹唐;我們沒想尋覓泉水,泉水卻給我們樹立了一個榜樣。我們不該學學這一脈山泉嗎?
—佚名《高山流水》
這類散文,作者的情感路徑是細微含蓄的,我們感受作者的情感也是由少至多、由淺入深、由平淡到高潮的。與上面的文章相比,這類更曲折。上面《高山流水》一例中的幾個層次,含蓄地表達了作者爬山時的心情變化:興致勃勃—無精打采—后悔莫及。前面的心情變化為結尾高潮處層層鋪墊蓄勢,真謂起筆引人入深,層層鋪墊,情感跌宕起伏,布局匠心獨運,對主題中心的揭示起到很好的鋪墊作用。
應該說,散文語言靈活多變,或直白或委婉,有明確的表述也有細微的曲折,入選教材的梁衡的《夏》、季羨林的《幽靜悲劇》等文章都是如此。教學或閱讀時,我們可以站在“作家視角”,捕捉文本中的一些有關作者情感態度轉化的語句、帶有修辭手法的語句、文章的主旨句等進行揣摩,做到字不離句、句不離段、段不離篇,要前后照應、整體觀照,緊扣語境,這便能對我們理解散文謀篇布局及中心主旨的表達起到有力的輔助作用。
四、賞析作者的“個性語言”
可以這么說,任何一篇散文都有感情的因素在里面,只要你抓住了感情的線頭,那么對于這篇散文的理解就容易多了。作者的“個性語言”就是讀懂散文的一個重要手段。曾經有評論家說:“說到底散文就是一種味道:精神的味道,以及文字的味道。”散文就是通過自己獨有的語言方式,把它背后的味道傳達出來。如果沒有個性語言,散文就沒有多大價值。所以學會品味散文的語言,走進散文語言的審美世界,才是真正走進了散文。
許多文章都會用到下列的例子:
但是,我愿意把這個十字架背下去,永遠永遠地背下去。
—季羨林《幽靜悲劇》
這看似平凡的一句,里面一個“背”字,遣詞造句可謂用心良苦。上文作者揭示“藤蘿毀于愚氓”之手,但作者并非到此就結束,他不是來發發牢騷與哀嘆的,一個“背”字,昭示了自己面對“幽靜悲劇”并不消沉,而是從情思上升到對人生、社會、時代的思考。
還有:
炊煙是鄉村最后的牧歌,而我卻像一個鄉村長不大的孩子,常常在暮煙四起時尋找它、欣賞它……
—王苗苗《吟賞炊煙》
這是散文的結尾段,往往是作者思緒總結和主旨揭示的地方。里面的“最后的牧歌”及“尋找它、欣賞它”就是值得細品的地方。“最后”一詞暗含了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這種恬淡、優美、和諧的牧歌式的“炊煙”(即農村生活)越來越少,并趨于消失,帶有一絲惋惜之情。“尋找它、欣賞它”表達了對炊煙的留戀和喜愛,對美好的鄉村生活的挽留,同時也是對炊煙消失的惋惜、失落和對逝去的美好歲月的感慨和無奈。
教學或閱讀時,教師如果能引導學生在這些精準妥帖的語言中“爬梳剔抉,參互考尋”,領悟作者寓情思于字里行間的遣詞造句,必定能幫助學生深入而精準地理解作家的散文作品。
散文難,不可捉摸,固然是事實。作為讀者,我們力爭在閱讀的過程中嘗試著站在“作者視角”,摸索出符合散文文體特點的可操作、可理解的閱讀思路來,以此解讀作者的文字。我相信這樣散文閱讀就不再是談“散”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