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賽生活（組詩）

■灰 狗

● 銳視線

吉普賽生活（組詩）

■灰 狗

在詩歌欄目里設立“銳視線”子欄目，旨在面向湖北基層，發掘和推出容易被忽略的、具有一定創作潛質的青年詩人。他們的詩歌文本里有尖銳而混沌的聲音，其情感的聚焦點、思考的角度、切入現實的方式，以及詩人對詩藝的執著追求，都值得我們關注與期待。

在本省年輕的詩人群中，灰狗開悟較早，他的語言自然而隨性，善于在反諷的庸常敘述中把握住詩歌內在的節奏和氣韻，在情緒的克制中生發出一種與簡單而又平淡生活抗衡的沖勁。他并非刻意的在詩歌中所呈現的自由、民間的立場正好契合了他在創作上對獨立的精神氣場的不懈追求，這也體現出了一個青年詩歌創作者應有的擔當意識。

——主持人語

灰狗，本名倪江。1991年生于湖北潛江，作品散見于《漢詩》等報刊。著有詩集《每個人都有理由手舞足蹈》。

光

光是重要的

如果沒有光

神在你旁邊點煙

會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這個世界連同我正在寫的

這首詩，都會黢黑一片

因為有光的存在

四個年輕人從現場出來

走在夜晚的街頭

他們的身影顯得清晰可見

因為共同熱愛的

搖滾樂

他們感到有一些痛快

同時也有一點冷

帶著各自的故事

坐在昏黃的燈泡下聊天

啤酒是對啤酒本身的回憶

讓其中一個人想起

有一天夜晚

坐在湖邊

看著雪亮的燈光在湖面上

被波浪攪得稀碎

有一條人命沉在湖底

他有一點心虛地沖對面喊：我牛逼

那時他覺得

至少有半條命

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光是重要的

當一個人的內心

是黑暗的混沌的

一片

他想要一種穿透的力量

盡管這是短暫的釋放

他選擇在那時出現

躁動，狂熱，大汗淋漓

預支過多的快樂之后

在虛無中跟自己耗著

他就是自己

甩出去的啤酒瓶

落地的瞬間

火花一閃

他存在于自己的

尖利，破碎和疼痛中

吉普賽生活

有一年夏天

爸爸開著一輛

二手的三菱

帶著我

去郊區，那些

有水塘的地方

逮魚

有點兒像

吉普賽人

我們白天睡覺

下午起來，在鐵絲上

串上蚯蚓

然后開車

燒著汽油

在暮色降臨之前

完成陷阱的布置

鱔魚們

會在凌晨一點

之前

鉆進去

我和爸爸

回到車上

手上帶著

蚯蚓的味道

拿筷子往

嘴里，扒飯

我們吃完飯

都要抽一根煙

但只有一只

打火機

它跳出來的火苗

像一粒豆子

那么大

在夜色中

微微晃動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去偷葡萄

摘蔬菜

捉青蛙

盡管，新奇

但這并不是

真正的

吉普賽人的生活

我們只是需要錢

爸爸

從云端下來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渾身長滿小紅疙瘩

像一個病人那樣

吸著氧

我是說你，爸爸

那天天氣很好

我有一點兒

害怕

生活上的那些規則

告訴我

成為一個男人的過程

是艱難的

現在，你坐在麻將桌上

像是開了一個玩笑

我記得有一天，在車上

你往我口袋里

塞了一包煙

至于其他的

那不重要

我的希望在路上

從鎮江到丹陽

據說相距四五十公里

我走了整整一下午

在公路上，孤獨無聊是許多的地名：

南門車站，南門天橋，官塘橋，竇家

丹徒農場，恒豐，六村，東湖，后馬陵

前馬陵，河陽，前觀，湖頭

黃昏我到了丹陽西門

巨大的廣告牌下

我搭到了一個老頭進城的灑水車

在車上看到了丹陽的落日

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落日

紅彤彤的，在遠處的樹梢和房檐上跳躍

我忘記了馬上就會天黑

天黑以后，就沒錢吃飯，沒錢住宿

我仍然希望我能一直在路上

對所見的美好的事物

心存感激

例外

一個人騎著車在馬路上

時間有點長了

過江以后你覺得有點暈

不止是方向上的

不確定

你想到了一些

往事

你還是想

試一次

你對自己說

也許會是一個例外呢

你同樣覺得自己

會因為失敗而顯得

與眾不同

上建設大道以后

過了幾個紅綠燈

竟然走到了市文聯

你不得不掉頭

在雜技廳

右拐

停車的時候

后備箱已經摔的破爛不堪

在那些同樣破舊不堪的車中間

你好像也不是

特別酷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