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予青
在為特朗普退出TPP歡呼的同時,中國需要準備好應對特朗普時代經濟國家主義
2015年,蘋果公司在全球銷售了2.3億部iPhone、5000萬臺iPad、2000萬臺個人電腦。在這些時尚、前衛的高科技產品背后,都用英語印著一行字:“由蘋果公司在加州設計,在中國組裝。”這句話清楚地表明了中國在蘋果產品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蘋果公司過去十幾年在信息技術上的投入以及在全球信息產品市場上的擴張,為解決中國的就業問題做出了巨大貢獻;全球消費者對蘋果產品的需求就是對中國勞動力的需求。
然而,如何把蘋果產品制造工序搬回美國,為美國創造就業機會,一直是美國決策者的難題。讓制造業回流、為美國創造更多就業機會,更是新當選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對選民的承諾。因此特朗普在當選總統后不久即在與蘋果公司總裁蒂姆·庫克的通話中說:“蘋果公司在美國建設一個或幾個大工廠,而不是到中國或越南去,將是我真正的成就。”特朗普向庫克許諾稅收優惠,鼓勵他把蘋果制造環節回遷美國。庫克沒有像他的前輩喬布斯那樣直接回絕特朗普的要求,而是模棱兩可地說,“我明白了。”
蘋果公司不僅是一個不斷創新的高科技公司,也是美國最賺錢的公司之一。 其人均利潤超過40萬美元,把華爾街投行老大高盛、石油巨頭埃克森美孚、全球搜索引擎霸主谷歌都遠遠甩在后面。但是蘋果公司并沒有像傳統的美國公司如通用汽車、福特汽車等那樣,通過創造大量就業的方式惠及美國中產階級。蘋果目前在美國雇傭的工人不到通用汽車公司高峰時期的15%。
蘋果公司的高利潤和相對較小的雇員規模,是利用全球經濟一體化將產品制造環節外包給日本、德國、韓國、中國等國家的企業來實現的。蘋果公司本身則專注于產品設計、軟件設計及壟斷產品的銷售環節,占據了“微笑曲線”兩端附加值最高的部分。
設計一個新產品或一款軟件僅需要幾千名受過良好教育的、有天分的設計師和工程師。但是滿足全球消費者對蘋果產品的需求則需要上百萬工人去制造這些產品。蘋果公司的這種模式導致了科技創新與大量就業機會在地理上的分割,打破了昔日工業革命時代技術革新帶動發源地就業大幅增長的傳統。
不僅如此,當在中國組裝好的蘋果產品返銷美國時,這些美國公司發明和創造的產品為美國帶來了貿易赤字。
如果蘋果公司把其產品的制造環節搬回美國,不僅可以給美國創造就業機會,目前全部算作中國高科技出口的蘋果產品就會成為美國出口的一部分,從而降低美國的貿易赤字。庫克和蘋果公司的高管多次表示,把蘋果產品的制造環節搬回美國是不現實的,因為美國沒有足夠的技術工人和工程師可以滿足蘋果公司的需求。這些論調看似合理,卻實為借口。如果在富士康流水線上的中國工人可以組裝蘋果手機,在美國拿最低工資的藍領工人應該也可以做同樣的工作。
真正阻礙蘋果公司把制造環節搬回美國的是美國工人的成本。如果美國工人的工資是富士康工人的十倍,在美國組裝蘋果手機將會導致單機毛利從64%的水平降為50%,這將損害蘋果公司股東的利益。蘋果公司利用全球化和市場法則向海外公司外包制造和組裝環節從而獲得最大利益,是合法和無可厚非的企業行為。但是特朗普的當選預示著經濟國家主義在美國的崛起。經濟國家主義以貿易保護、保護本國企業、保護國內就業為中心,其本質是反全球化的。特朗普的首席戰略家和顧問斯蒂夫·班儂(Steve Bannon)就宣稱,自己不是種族主義者,而是經濟國家主義者。 在經濟政策上,“美國第一”是班儂的信念。
如果蘋果產品的制造工序逐漸轉移回美國,為蘋果代工的中國企業將面臨倒閉的威脅,在蘋果手機組裝流水線上的中國工人將面臨失業的風險,中國將是蘋果公司制造環節回流美國最大的受害者。因此,在為特朗普退出TPP歡呼的同時,中國需要準備好應對特朗普時代經濟國家主義對中國經濟的沖擊。
(作者系日本國立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經濟學終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