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楊,本名楊家榮.云南省通海縣人,玉溪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已出版短篇小說集《混沌的夏天》,中篇小說集《巫蠱之家》,長篇小說《雕天下》《紅河一夜》,長篇紀實文學《通海大地震真相》,長篇文化散文《搖晃的靈魂》《昆明往事》等20余部。作品散見于《花城》《作家》《大家》《北京文學》《美文》等省內外文學雜志。2008年6月做客鳳凰衛視中文臺;2011年在《南方周末》開設專欄。長篇小說《雕天下》和《紅河一夜》分別獲得第五屆和第七屆“云南文化精品工程”獎,《雕天下》并榮獲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第二屆“三個一百”原創圖書出版工程獎。現居云南通海古城。
城,原本就是人類生活與幻想的產物。而地處中國西南古滇大地——云嶺高原上的眾多邊城,就更具有幻城的氣質,其中的昆明、大理、麗江、西雙版納、香格里拉、石林、騰沖、個舊、普洱……已成為我們眼中關于云南的一個個最美好的夢想符號,甚至是云南最有表現力的代名詞。它們因為與某段歷史、某種傳說、某條河流、某座高山、某種氣象、某條古道、某種物產、某種礦藏的親密關系,而成為一座座傳奇之城、山水之城、黎明之城、玉石之城、煙草之城、錫城、茶城、霧城、火城……它們似乎已不是一個具體的概念,它們是一個個由云南人命名和創造的自由天地。是一個個與我們的靈魂、血液、歷史、信仰、語言、生與死有關的神圣的處所。一句話,它們是中國乃至世界城市史里的一支“夢之隊”,是需要我們去愛、去思考、去揭示它的歷史秘密,去尋找它的文化之光的一群高原幻城。
近幾年來,我多次出入這些高原幻城。每次漫游其間,都不帶任何功利性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內心的需要,甚至可以視為一次私人性質的精神行走。可以說,我在漫游的每一天。幾乎無所謂現實與不現實。我面對的始終是最生動的云南之城,那是彩云、人神、小橋、流水、節日、歌舞等等相通相融的一個世界,那是這片古老土地上的最真實和最虛無的存在。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偏執地愛上了云南的一座座幻城,它們讓我看到了一塊極其系統和豐美的云南大地。因此,我常常被它們的魅力、故事、個性、表情所打動,恍然產生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似乎身體在真實中行走,而心靈已在夢幻中沉淪。
現在,我可以實事求是地說,云南的誘惑力就在于它擁有這些邊地幻城,它們都鑲嵌在自己所特有的山水、土石、草木之中,它們是一座座現實主義與超現實主義融為一體的神奇城郭,它們在不經意之間就為我們制造了一個美不勝收的虛幻世界。同時,那些飄渺的神話、傳說又與真實的歷史融為一體,為煩躁的現實世界烘托出一個飄動詩意的寧靜天堂。
在中國當下的“城市復興”運動中,當我們生命中眾多鮮活的東西,在文明的目光中迅速消失的時候,云南之城所呈現出來的世界,卻是無比鮮活的,無比感性的,它們似乎是一個個例外——既保留了古老的文化、悠久的傳統,又正在創造自己的新歷史。它們都有自己的個性,猶如一個個與眾不同的細胞,蘊含著獨特的文化基因,造就了每一座邊城的魅力和吸引力。它們是云南高原上最神奇的風景,是云南歷史文化中最優秀的組成部分,是云南現代化歷程中最厚重的歷史佐證。透過它們,我們可以看到云南最深處的民族記憶、傳奇故事和一簾幽夢。
恰如孿生兄弟的古國城邦——昆明與大理
昆明和大理是云南高原上幾個最古老王國的城邦。一個是“古滇國”,一個是“南詔國”與“大理國”。
早在戰國初期,“滇”就像一個神奇的藝術品,隱藏在滇池一帶的山水叢林之中。至公元前279年,才引起楚國的注意。當時的楚國多年與秦國征戰,屢戰屢敗,形勢岌岌可危。楚懷王的兒子楚襄王在嚴酷的現實面前,靈機一動,有了一個絕妙的對策。他認為,與其和秦國發生正面硬戰,不如派一支軍隊遠征巴蜀和黔西地區,不僅可以開辟新的疆土,而且將來如若發生什么不測之事,也有個退避的地方。于是,楚襄王派大將軍莊蹁率領一支萬人大軍去完成這一歷史使命。莊蹁所到之處,旗開得勝,迅速征服了巴蜀和黔西地區。這時,莊蹁聽當地人說,在西南方向,還有一個更美麗的地方,那里不僅土肥地廣、湖山秀美,而且天空里彩云奇幻,飛翔著一種色彩燦爛的神鳥。莊蹁被迷住了,就決定繼續向西南進軍,最后達到滇池地區,打敗了十幾個小部落,完全占領了那些土著人的城邦。在莊蹁眼里,那里果然是一個天堂般的好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湖泊,周圍的人模樣有點怪異,頭發一律梳裹在頭頂上,成為椎髻,他們以放牧為生,非常勤勞勇敢,常常捕蛇去喂養孔雀,認為孔雀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神鳥……正當莊蹻準備回師楚國,向楚襄王報告已占領了“滇國”的好消息時,情況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強大起來的秦軍,已占領了巴蜀和黔中地區,截斷了莊蹁的后路。因此,莊蹁與楚國失去了聯系,只好留在滇池附近,長期駐守。莊蹁和他的將士不斷與土著的滇人改善關系,教滇人學會了農耕,學會了冶煉青銅,大家過上了更加美好的生活。莊蹁也因此受到將士和滇人的共同擁戴,最后被推舉為“滇王”。
莊蹁于是開始“修池筑城”,鞏固自己的統治。他修筑的城池,史志上稱之為“苴蘭城”,后人則稱之為“莊蹁故城”。那就是昆明古老城邦的開篇。但那座“苴蘭城”究竟是什么樣子,在歷史上誰也說不清。
此后,滇國國力越來越強盛,莊蹻以滇池沿岸的石寨山一帶為中心,四面縱橫馳騁,不斷拓展疆域,輝煌了二三百年。后來,隨著漢朝的強大,漢武帝于元鼎5年征服了盤踞在兩廣的南越割據政權之后,分別滅掉了滇國東部和北部的“夜郎國”和“邛都國”,直逼滇國邊境,迫使滇王投降,同意歸順漢朝。也許是漢武帝認為滇王降漢有功,同時也需要借助滇王之手才能更好地施行漢朝的政權,因此仍賜“滇王之印”,并設置益州郡,讓其繼續統治原滇國領地。時至西漢末年,滇國政權逐漸被漢朝的郡縣制所取代,滇王之名早已黯然無光。此時。從東漢初年開始至東漢中葉。輝煌了500多年的滇國就像一個多彩的夢幻,在云南大地上消失得干干凈凈。
現在看來,戰國時期的“莊蹁故城”或“滇國古都”,只是一座或幾座用最珍貴的歷史“文字”,“堆砌”起來的遙不可及的“幻城”。誰也想象不出它究竟有多大,是什么模樣?甚至它所在的具體位置至今仍眾說紛紜。
從“古滇國”在滇池地區“蒸發”殆盡之后,中原內地開始陷入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局面,而滇中則興起幾大家族勢力,他們都擁有大量的土地、家奴和家兵。為了獨霸云南,他們之間常常展開你死我活的爭奪戰,致使滇中動蕩不安。
此后,隋朝政府在滇池地區設昆州,建昆州城,任命爨翫為昆州刺史。這時的爨氏,對隋朝政權時反時服,成為中原政權的隱患。于是,隋軍入滇,一舉攻破爨氏三十七部,使爨氏從此一蹶不振,從此走向衰敗。唐天寶元年,在唐王朝的支持下,云南的最重要的一個地方政權——南詔蒙舍,從滇西洱海地區進入滇池地區,消滅了爨氏,結束了爨氏統治滇池地區400余年的歷史。
我對“南詔”的歷史一直很迷戀。除了它自身復雜多變的原因吸引了我之外,最感動我的還是它對昆明的偉大貢獻,是它之中的那些少數民族的“政治家”和“夢想家”。讓真正意義上的昆明城誕生了。要了解這段“秘史”,就先讓我們撫摸一下“南詔國”的歷史脈絡——唐初。在大理洱海地區有六個部落性質的小國,當地人把國王稱為“詔”,所以六國就總稱“六詔”。那個消滅了爨氏政權的“南詔蒙舍”,又稱“蒙舍詔”,原為“六詔”之一,因為它地處其它五詔之南,故名“南詔”。“南詔”到皮邏閣為王時。正是唐王朝為加強對西南各民族的統治,派重兵進入滇池和洱海地區,各土著部落紛紛投附唐王朝的時候。皮邏閣看到,此時云南西北的吐蕃王朝也想與唐王朝爭奪大理洱海地區。為了達到各自的目的,唐王朝與吐蕃王朝之間不僅展開了明爭暗斗,而且競相拉攏地方勢力。在這個時候,皮邏閣非常“明智”地投向唐王朝的懷抱,不斷討好唐王朝,因而得到了唐王朝的“厚愛”。于是。在唐王朝的“大力”支持下,“南詔”擊敗了吐蕃,并輕而易舉地統一了其它“五詔”。唐王朝當然非常高興,立即封皮邏閣為“云南王”。
于是,皮邏閣把都城從巍山遷至大理太和城,使洱海地區成了南詔國真正的政治中心。但是皮邏閣是個有政治野心的人,不滿足于做唐王朝的藩屬。不甘心永遠龜縮在洱海邊上。立志要建立統治三迤大地的霸業。此時,吐蕃贊普王也極力拉攏皮邏閣,他們悄悄相見,并結拜成兄弟。天寶七年(748年),皮邏閣死了,其子閣羅鳳接位后,借助吐蕃的力量,“南詔國”迅速向東擴張,消滅了爨氏政權,使其勢力達到了滇池地區。“南詔國”因此成為當時雄踞中國西南最大的政治勢力。“南詔國”的為所欲為當然讓唐王朝深感不安。雙邊關系日漸惡化。天寶九年(750年),唐設在滇西的姚州都督府因濫征賦稅引發滇西各民族起義。“南詔國”趁機起兵反唐。5年間與唐王朝共發生了3次戰爭并大敗唐軍,特別是太和城一役全殲了20余萬唐軍,將唐王朝的勢力全部掃出云南。長安震動,并隨之引發了“安史之亂”,唐王朝開始走向衰落,再也無力顧及西南一隅。“南詔國”也擺脫了中原王朝的控制,形成了獨立的少數民族地方政權。
當南詔勢力向滇池地區發展之際,唐天寶二年(743年),躊躇滿志的南詔王閣羅鳳親自到昆明地區巡視,他站在滇池邊的一塊高地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放飛他的遠大理想。他認為滇池一帶的地理位置很重要,這里的“山河可以做屏藩,川陸可以養人民”。若在此地建立重鎮,可拱衛南詔政權,以利疆土的東拓北展。于是,他把修筑城池的任務交給了大兒子鳳伽異,讓他去滇池北岸考察,進行規劃和設計,并組織施工。經過兩年的苦熬和奮斗,在鳳伽異的眼里和腳下,一座嶄新的城池出現了。閣羅鳳不假思索地把它命名為“拓東城”,這寄寓著他“開拓東境”的遠大政治抱負。緊接著,他讓勞苦功高而又堅忍果敢的大兒子鳳伽異,以副國王的身份坐鎮“拓東城”。所以說,“拓東城”自誕生之日起,就“享有”崇高的地位,被人們稱之為南詔國的“東京”、“別都”、“東都”或“上京”,而把大理的陽苴咩城稱為“西京”。
事實上。鳳伽異從一開始.就把父親的理想和自己的抱負,傾注在“拓東城”里,這里是他們的一個“新世界”和“新起點”。此后,在南詔國強大的政治和經濟支持下,鳳伽異一路勇往直前,縱橫馳騁,開疆拓土,使南詔國的統治范圍東達云貴川邊境,南至越南河內、緬甸中部和西雙版納,西抵緬甸北部,北接金沙江的廣大地區。“拓東城”在鳳伽異時代,已真正成為南詔國向東拓展、向南擴張、建立強大軍事帝國的重要基地,成為僅次于大理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但它非凡的軍事戰略地位,對于南詔國來講,其實已超過了“西京”。
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文獻資料及考古實物證明,“拓東城”毫無爭議地成為昆明歷史上名副其實的城邦,它的故址的具體位置在今昆明盤龍江與金汁河之間,即拓東路、和平村、塘子巷一帶。具體地說,拓東城是塊福地,其外形不僅宛若龍鳳,而且當街的樓房也建造得飛檐翹宇,如金龍騰飛:樓下臨街的店鋪,門開得很小,但里面的鋪堂卻寬敞明亮,后面還有寬大的庭院,里面有天井、花園、菜圃,如若鳳尾開屏。
鳳伽異明白,城,只是一個“殼”,城的靈魂是人。但那時的人,對“城”是很懼怕的。“城”在他們眼里,也許是個怪物,意味著權勢、惡霸、交易、混亂。意味著打仗、掠奪、殺頭和關押,當然也意味著舒適、方便、安全,所以一般老百姓不敢主動人城,他們誰也不想做城市人,誰也不想為了那份舒適、方便、安全而去冒險。鳳伽異就用武力把永昌(今保山)一帶的的“少數民族”遷來作為城中軍事奴隸制下的勞動居民和守護城市和道路的士兵。但這遠遠還不能成為一個“多彩”的城市,他們還把“天寶戰爭”中俘獲來的無數唐朝士兵、文官、武官、甚至詩人,以及從四川錦城擄掠來的青年男女和技術工人,“請”進了拓東城。這些人從此再無力返回家鄉,只能在這里生兒育女、耕田種地、養蠶織布、作詩繪畫。至此,拓東城里已一片繁華,宮室、樓閣、語言、雕刻、音樂、舞蹈等等,已表現出與唐朝越來越接近的風格。城市生活也越來越豐富迷人。
在南詔國之后的20多年里,先后更迭了“大長和國”、“大天興國”和“大義寧國”等非常短命的地方政權。公元936年,另一個云南地方政權——“大理國”在戰亂和喧囂中應運而生。曾在滇南一帶任通海節度使的段思平,聯絡滇東南一帶的黑爨、松爨等37個蠻部,攻破大理,消滅了楊干貞的“大義寧國”,建立了“大理國”。段氏政權不斷擴大,統治疆域達云南全境、川西南部分地區,分八府四郡三十七部。后來,大理國統治者接受宋朝冊封為“云南八國都王”,向宋王朝稱臣納貢。宋王朝對大理國則采取孤立的政策,不理不睬,不聞不問,相安無事。傳說趙匡胤大揮玉斧,以大渡河為界,決心與大理國老死不相往來。趙匡胤這么做,當然有來自歷史和現實兩方面的原因。趙匡胤恐怕最明白,偏居一隅的南詔國卻是埋葬唐王朝的重要原因。另一方面是迫于北方的敵人太強大的現實壓力,所以關起西南邊疆的大門,一心一意對付“匈奴”。大理國因此獲得了少見的太平時代。
此時的大理都城名叫陽苴咩城,它不僅包含龍首城、太和城、三陽城、摩涌城、大厘城和龍尾城。還有陽苴咩城的內城、南外城和北外城,可謂云南的“六朝古都”和“九重王城”,堪稱當時東南亞的第一古都,也是那時世界上最大的古城之一。
歷史進入元代,在忽必烈攻取云南之后,對云南采取了“分權制”的統治方式,仍將政治中心保留在大理,讓歸附元朝的大理國王段興智繼續管理原屬各部,并擁有一定的實權。數年之后,元朝統治者忽必烈明顯感到云南政權“山頭林立”。矛盾重重,一片混亂,所以當即決定在云南設立“行省”,并選派朝中那個最“忠愛”國家的回回人賽典赤·贍思丁去云南行省任平章正事(相當于今天的省長)。應該說,忽必烈的“偉大”和“正確”在那個時候就顯示出來了。因為云南人從此看到了他派來的那個身材魁偉、濃眉鼻尖、目光清澈的“少數民族”的美男子,開始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智慧,改變著這塊“少數民族”的土地的“命運”。
在賽典赤·瞻思丁“重塑”昆明期間,他帶來了不少的蒙古人、色目人、北方漢人、伊斯蘭教徒。這是云南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移民入滇。他鼓勵這些移民在云南屯田、放牧、運輸、經商、制香、制革、制藥,制炮、采礦、冶煉、修建佛教寺院、廟宇、清真寺,將各種科技文化融入到多元而燦爛的云南文化之中。昆明城(當時也稱“中慶城”、“鴨池”城)才真正開始壯大和繁榮起來。難怪世界著名的旅行家馬可·波羅來到昆明后,大為驚異,感嘆昆明是一座“壯麗的大城”。
公元1382年,是古老昆明的一個起點,也是一個終點。明朝皇帝朱元璋派義子沐英與傅友德一起率30萬大軍征討云南,并在這年的某一天攻入昆明。當時,37歲的副將沐英所看到的昆明,雖然與1284年馬可·波羅所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但沐英并沒像馬可·波羅一樣發出一聲驚嘆:真是“一座壯麗的大城”。相反,在沐英的眼里,那一切與中原富麗堂皇的城邦相比,簡直是“天荒”,是蠻夷之地,土俗得不堪入目。沐英可做的事是,把那些異類的土屋拆除,典籍燒掉,重新建造一座干凈而堅硬的磚城。朝廷應沐英的請求,把“中慶路”改為“云南府”,在昆明設立云南都指揮司、云南布政司和提行按察司。并從江西派來了一個名叫汪湛海的“堪輿學”大師,幫助沐英重建昆明城邦。
此后,沐英和汪湛海歷經8年的苦心經營,才把昆明磚城奉獻在人們面前。那是一座精美的漢式城市,外形極像一只烏龜。城墻高達9.7米:方圓九里三分,約4.65公里。有6座城門,南門是龜頭,北門是龜尾,大東門、小東門、大西門、小西門是龜的四足。當然這不是一只普通的烏龜,它是一只神龜,栩栩如生,尾轉而足動,永遠充滿活力。這表現在建造北門的內城門時,使之不向北而朝東,如同靈龜正在轉動尾巴,看上去很有動感。同時,把小東門的內城門開向西面,外側門則一致向南,把大西門和小西門的內城門則開向東方,使龜城的四足顯現出爬動的氣象和意味。
從一開始。這座特別的“龜城”就與內地的城市文化一步“接軌”.保持著呼吸一樣的“同步”發展。在以后四五百年里,偉大的漢文化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它一天一天堆積起來的“觀念”、“故事”、“財富”和“風俗”,彰顯著這座精美而壯觀的漢式城邦的厚重、悠久、文明、光華和力量。我們只要從它的城門、城樓、街道、亭閣、廟宇的名稱中,如“咸和門”、“殷春樓”、“敷澤門”、“麗正門”、“眺京樓”、“拱辰門”、“康阜樓”、“長春街”、“太和街”、“福照街”、“萬壽亭”、“大德寺”等等,就可知道來自中原的漢文明因子,已與這座城邦交融為一體,并以卓然不群的文化品質深刻地改變著城邦里的市民。可以說,這個城邦里的市民們已過上了那個時代最主流、最世俗、最風雅的生活。
現在的大理古城,要比當年的陽苴咩城小得多,而且它的重建歷史也與昆明非常類似,也就是在明朝統治者下令燒毀了古老城池之后重新設計建造的一座“新都”。當然,時至今日,這樣的“新都”早就變成了古城,但它依然散發著一座邊地故都應有的歷史氣息。
這些特定的“歷史”事實是否表明昆明和大理是兩座恰如兄弟般的邊地幻城?它們不僅在地理形勢上相似,而且個性氣質也極為接近——它們一個地處洱海地區,另一個地處滇池地區,但它們都同時被大自然置之于一個無與倫比的地理位置上——海拔在1900米至2090米。緯度在北緯24°至26°之間,可以說海拔高得十分適中,緯度低得恰到好處。如同我們平時說的“魔鬼身材”,使昆明和大理都擺脫了“冰冷”和“火熱”,使兩座“王城”都具有了天使般的身體條件——高挑、柔軟、白皙、豐滿、性感,永遠體驗著最妙不可言的快樂,同時還擁有俊美健康的子嗣。
因此,自古以來,昆明和大理的祖先就開始吟唱這種地理優勢,把一個個最經典、最詩意、最有想象力的詞,以詩歌的方式,鑲嵌在兩座古城的心靈深處,又讓它們以詩歌的方式不斷生長出來。據考證,450多年前的明代詩人楊慎最早發自內心地唱出了昆明的“春之歌”——他在《二月八會留別》一詩中第一次直接寫出了包含“春城”的詩句,“東臺北道苦相留,花月春城夜色悠”。接著他又先后寫了“春城風物近元宵,柳亞簾櫳花覆橋”和“君侯載酒過春城,畫戟清香絳燭明”等詩句,讓“春城”二字永恒地刻寫在了昆明的歷史上。同樣,更為風雅的故事是,大理人以“下關的風,上關的花,蒼山的雪,洱海的月”等四大奇景為基本事實,為大理提煉出了“風花雪月”的核心價值體系和城市的個性特征。
事實上,這兩座故都城邦的確存在著宜居、宜閑、宜游的因子,寧靜、散漫、溫馨的氣息,無處不在,古今依舊。這里從來不是思想的發源地,只是生活的現場。而生活的現場從來不設定思想和道德標準,只選擇生活方式,只“淬煉”每個人的內心世界。舉例說,即便在抗戰的特別時期,在面對日本飛機就要來轟炸的警報聲中,昆明人的表現依然保持著幾分“浪漫”。我國現代著名作家施蟄存在《跑警報》一文中說,“在你的想象中,倘以為人們一定很驚慌了,那是錯的。”昆明人和那些逃難到大后方的學生和老師們,一起“走”到山上,找到昨天“自己留下的一堆紙煙頭或是一堆被拗斷的草莖”,在那里開“游園會”,玩牌,吹口琴,唱歌,結絨線衣,聊天,讀書。肚子餓了,“這里有的是賣點心的。西點,核桃糖,山林果,白酒,米線或餌快,隨你挑選。小販子既然也得跑警報,為什么不可帶便做買賣?”更“浪漫”的是,幾乎每個人都帶著一件“警報行李”,那是人們精中選精的東西,是隱私或秘密,大多是“一束信札,一本日記,一冊照片,幾種契約,幾本書,幾種很平凡很廉價的紀念物,甚至是一些庸俗的首飾和錢幣。”
還有一個事實是我們忘記不了的——大理王朝共22代國王,但竟然有10位國王毅然放棄江山美人,隱遁在生活的別處。這些優雅、不可思議、又飽含生命幽默感的故事,恐怕只有在昆明、大理這樣的城市才會發生。
時光緩慢地流動著。我們依然能看到這兩座城邦的兒孫們、棲息者們,此時正在昆明翠湖、大觀樓、西山、南屏街、文化巷、尚義街、錢局街、潘家灣、創庫……大理的城樓上、洱海邊、蝴蝶泉、崇圣寺三塔、洋人街、扎染店、書吧、畫廊……帶著他們具有新時代特征的隱私或秘密,津津有味地散步、烤太陽、吃茶、喝咖啡、戀愛、淘寶、看行人、買時裝、發呆、欣賞藝術品、小吃、做夢……他們把自己的“思想”長時間地停滯在日常生活的每一個物品、每一個細節上,所以他們能不驕不躁地對待一切,每一天都顯得很質樸,很天真,很靜默,很平常,很緩慢,很慵懶,但他們的生命卻因此飽滿起來。我們也因此看到了他們的真正的表情、姿態、脾性、風格、觀念和智慧,人們身上那些焦躁不安的東西也會被他們有力的“歷史”沖走一些。我想,他們心中一定時常涌起對昆明和大理更赤忱更深厚的愛。
時至今日.昆明和大理在越來越多的人心目中已成為“浪漫生活的博物館”。是兩個一直在愉快地發展著的“體驗之城”、“消費之城”和“生命與記憶之城”。這樣的城市無疑是有“魔力”或“迷惑性”的。我記得,這些年,在各種媒體對于“你最愿意棲息的城市”的調查中,許多觀眾毫不吝嗇地把票投向昆明和大理,使昆明和大理不僅“出奇”地名列榜首,有時甚至高出了“天堂杭州”。在某年的世界城市科學發展論壇大會上。大理不僅被評為“世界生態名城”,更有70多個國家的大使對大理古城的城市個性贊不絕口。也許,在這些人的理想中,他們固執地相信,只有成為一個大理人,才能把握生活的節奏,才能學習生活的藝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昆明和大理是云南的兩座名副其實的“理想國”和“天堂之城”。
揮不去的故都風影——巍山
在云南眾多的古城中,巍山毫無疑問被忽略了。它本是南詔國的發祥地,但如今的人們知之者甚少,探訪者也不是太多,以致這座古城在一個不大的盆地里,享受著這個時代少有的清輝和寂寥。
那是一天傍晚,我似乎是嗅著南詔國的古老氣息,恍然之間獨步進入巍山的城門——拱辰樓。門樓高大雄闊,門洞卻有一種幽深之感,走過其間似乎穿越了數百年之久。城內的街巷呈明清時代所特有的棋盤式布局,縱橫交錯,井然有序。其中有一條古街,從北到南竟然有2000余米,這是巍山古城的中軸線,也是云南最長的一條古街。特別是在拱辰樓與星拱樓之間,路面是古樸的石板,兩邊是古老的店鋪,在古街和古巷之間,還有四方街、書院、廟宇和各種古民居。我印象最深的當然是那些百年不變的老店鋪,如小食館、椿木店、裁縫店、馬具店、碑刻店、紙燭店、理發店、客棧等等,它們似乎代表著一個時代,也昭示著一個古城的繁華。對于這一切,我有幾分迷戀,又保持著幾分清醒。我知道,它們與南詔國的第一個國都的真實面容已相距甚遠,它們只是明清以來南詔國的后裔們生存和發展的產物,上面雖然籠罩著六百余年的歷史塵埃,但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南詔國古都。
真正的南詔國古都現在已是兩座廢墟,一座在古城西北十多公里的一個小山頂上,那里平坦如砥.東面是紅河的發源地——陽瓜江,西面是天然屏障——大黑山,顯然是一個易守難攻之地。另一座在距離此高地六七公里的陽瓜江東岸,那里至今仍保留著一段200多米長、半米高的城墻,地名也叫古城村。早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就從這兩個遺址上發現了眾多的石柱礎、花磚、瓦當、筒瓦、鐵器等等,其中,筒瓦則又大又厚,有的呈黃色,上面還有“田兔”、“苜”和“君保”等字。
我們現在已無法想象,從公元649年開始,那個名叫細奴邏的南詔初王。就是在這兩個并不起眼的地方,一先一后建起了南詔國的首都,并自稱奇王,國號大蒙,不僅統一了六詔,而且開拓了東至廣西、貴州,南抵越南北部,西接緬甸邊境,北達四川大渡河的廣闊的疆域。這讓北方的大唐帝國也不敢對之小視.細奴邏和他的子孫們因而得以在此經營89年。
這兩座古城的大小和鮮活的城貌,在古籍中缺乏記載,在遺址上也沒留下太多的遺跡,但那些當年修建和守衛城堡的匠人和官兵的后代,卻有很多落籍于此,一代一代講述著這里的歷史。有的說,這里是城中的金殿,那里是營房、校場和哨所,言辭鑿鑿,似乎不容質疑;有的說,都城很大,人口也多,每天做飯時流出的泔水、米湯,竟然沖刷出了一條溝壑,以致留下了一個地名——米湯箐。
這里的民眾在日常生活中依然使用著南詔國時代流傳下來的鐵三腳,他們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火塘,把鐵三腳置于其上,然后燒水做飯。他們一直保持著每年兩次到巍寶山巡山殿祭祖的習俗,即農歷正月16至19日和9月14日。家家戶戶都會殺豬宰羊。燒香念經.到巡山殿祭祀老祖宗——細奴邏。此外,在巍山古城周圍,還有蒙國土主廟、蒙舍廟、牧甸羅土主廟、嵯耶廟、三公主廟、打獵將軍廟、北山寺、玄珠寺等等,簡直是星羅棋布,隨處可見,每一處都與南詔國的歷史故事和傳說有關,與南詔國的歷代國王、王母、王后、臣子有關。可以說,放眼整個云南乃至中國,恐怕沒有哪一個古城居民的宗教精神生活與自己的“本主”或“土主”發生著如此密切的關系。
這種“習俗”不斷延續著,似乎訴說著一個古國的滄桑歷史以及與這個古國相關人物極不尋常的命運,也讓這座明清時代創造和遺留下來的巍山古城,始終飄浮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故國風影,吸引著我們繼續走向它的歷史深處。
這座邊地古城也似乎在沉寂了多年之后,又被人們恍然發現。近幾年來,許多專家學者在考察了巍山古城之后,都紛紛認為它是大理古城的前身,是一座罕見的活態古都,甚至有人提出了“北有平遙,南有巍山”的說法。正因為有了這一發現,巍山與平遙才于2008年9月締結為友好城市。
香格里拉的“日月之城”——獨克宗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云南西北部創造了三江并流的奇境,而在這個奇境中最攝人心魄的一個詞是香格里拉。因為這個詞是從雪山、峽谷、草原、森林、湖泊之間自然生長出來,是從藏語中的“香巴拉”或“雄格里拉”等詞語中和藏民的神話傳說里自然生長出來,又被英國小說家希爾頓在他的長篇幻想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生動再現出來,展示出的這個詞極其夢幻的形象和音樂一般的旋律。同時也構成了它在云南和世界上的一個最美麗的幻影。
在我看來。“香格里拉”原本就不是一個西化的幻影和符號,它縈繞在我們的心中,也顯現在我們西南大地上,包含著非常豐富的現實元素。現在,我們帶著一顆朝圣之心來到了這個幻影的一個“中心”——獨克宗古城。我們穿過那些曲折而幽靜的街道,慢慢登上古城的制高點——大龜山。頓時,我們眼前的氣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整座古城恰如一朵八瓣蓮花,放射般地環繞著大龜山,而大龜山在明代的時候.是麗江木氏土司建造的一座城堡,后來演變成了一個宗教圣地。我們身處這個圣潔的地方,放眼看到三條清幽幽的河流——納曲河、奶子河、龍潭河,悠閑自在地穿城而過,最后流入納帕海。而在不遠處就是連天碧草,滿綴黃花,牛羊成群,炊煙裊裊……
整座古城的街道都是石塊鋪就的,彎彎曲曲,隨著山勢的變化而變化,同時散發著迷人的幽光,為走進這座古城的每一個旅人營造出一個個夢幻般的空間。整座古城的房屋全是藏區特有的“板式”建筑,外觀方方正正,墻體敦實牢固,內部的正堂寬敞,中間是一棵又粗又圓的中柱,被藏民視為神靈,因而在上面掛上哈達,扎上柏枝。外墻幾乎全用龍潭河以南的一種黏土敷涂,所以每一幢房屋都呈現出白色意象。因此,藏民們把這座古城稱為“獨克宗”,意為“月光城堡”。
也許,在藏民們的心靈里,有“月”就有“日”,日月相映才是一個完美的世界。因此,他們的祖先在建造“月光城堡”的同時,又在奶子河畔建造了一座“尼旺宗”,即“日光城堡”。在這個城堡里,最耀眼的地方是松贊林寺,它矗立在斯勒崗坡上,前面是“拉姆史措”湖,后面是十八個山石神堆,東面是奶子河,西面與石卡雪山相望。每當旭日東升,最早沐浴在陽光中的就是松贊林寺。這座氣勢恢宏的寺宇,依山就勢,錯落有致,儼然是我們最熟悉和最神秘的西藏布達拉宮。這是離神最近的地方,無論是春夏秋冬時節,還是朝暉夕陰時刻,這里都好像凝聚著一種生生不息的力量。我們每走一步,都會有一種遠離塵囂、接近或進入天界的感覺,心中涌起無限的暖意。
這樣一來,在香格里拉這個最虛幻的世界中,獨克宗古城就是一座最現實、最顯耀的“日月之城”。自古以來,它就是滇、川、藏三角地帶上的一個重要集鎮,是茶馬互市交易的一個主要市場,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的商人、馬鍋頭、探險家、英雄……走進這座古城,又從這座古城里走出來,再到更遙遠的地方——拉薩、昆明和成都。他們追尋著天堂,追尋著財富和榮耀,從而也創造了橫斷山區茶馬文化的傳奇、神秘、豐沛與燦爛。
如今,很多旅人、商人、藝術家來到獨克宗,就好像心中有個日月,好像來到了心靈的中央,只感覺置身于香格里拉所營造出來的烏托邦中,無需變換自己的身份,就能輕而易舉地將自己的生活超越自己的夢想,超越自己的思想。事實上,我們不是在逃避現實.而是一次心靈與現實和思想的融合。有了這樣的融合,我們將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行走者、生活者和奮斗者。
自由、激情、優雅和浪漫之地——麗江
麗江是香格里拉的門戶,特殊的地理氣象和人文故事,讓這里成為地球上最值得我們光顧的地方之一。幾年來,我也隨著日益上漲的人潮,一次次出入于麗江古城。
這是一座有800多年歷史的納西風格的古城,在古代,它是滇藏貿易的一個中心,是茶馬古道上的一個重要物資集散地,那些從西雙版納、普洱、楚雄、大理、昆明等地趕來的馬幫,都要在這里歇息、補給和交易,然后從這里出發,沿著金沙江北上,西渡瀾滄江,翻越梅里雪山,進入西藏,抵達拉薩。有的甚至要經過曲水、江孜、帕里、亞東,越過喜馬拉雅山,最終到達印度的葛倫堡和加爾各答等地。對于那些即將踏上艱險而漫漫旅途的商人和馬鍋頭來說,麗江古城就是他們最溫暖、最貪戀的“家”。
這個“家”讓他們似乎享受著最柔軟的時光,享受著“最后”的自由、激情、優雅和浪漫,也給他們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美好記憶。他們無法忘懷的是神奇的玉龍雪山、迷宮似的納西院落、恢宏的木府、古樸的青龍橋、非凡的五鳳樓、清幽幽的九鼎龍潭和密密麻麻的淙淙溪流……
這個“家”也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本地的大商號迅速成長起來,如仁和昌、春和祥、達記等等,北京、昆明、山東、四川、騰沖、鶴慶、喜洲等外地商號也入駐麗江。至民國時代,這里已聚集了眾多的銀行機構,包括中國、中央、交通、農民、富滇、興文、益華、礦業、合作金庫等9家銀行。可以說,這里的金融業發達程度,僅次于省城昆明。
對于這座神秘古城,我記得最清晰的一個事實是,在經歷了1996年2月3日的那場大地震之后,麗江古城作為一座“幸運之城”和“夢幻之城”,在修復過程中迅速與國際接軌,迅速成為一個美妙無比的地方。可以說,從那個時候開始,麗江催生和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熱愛云南、迷戀云南、依附云南的最優秀的旅者,是他們讓這座古城走人了人們的視野,走人了人們的生活,走入了人們的心靈。這座古城也從此不僅僅屬于云南,更屬于世界。
但無論這座古城如何炙手可熱,如何華麗轉身,如何成為新生活的體驗場,甚而至于發生了“魔變”,但它的內核依然是一個“原鄉”,依然是一個蘊藏著某種“主義”的遙遠之地。
奇幻瑰麗的自然山水、浪漫的歷史傳奇與民族建筑藝術融為一體的古城,所散發出來的魅力是無窮無盡的。在我們眼里,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幾乎就是香格里拉王國的主要標志,它在美籍奧地利植物學家、人類學家、探險家洛克的筆下,是滇西北眾多雪山中最“美麗的山峰”,就像神話故事里的一個“冰宮”。又如矗立在巨大臺階上的一個“偉大靈廟”,更像一個藍色透明的“塔尖”,直插云霄。這座起伏跌宕的雪山,對于麗江古城來說,猶如一列冰晶屏風。倒映在古城的黑龍潭中,美麗皎潔而不覺寒冷。這個龍潭里的水又帶著雪山的氣韻,由北向南,穿過雙石橋,再分為東河、中河、西河等三股主流,之后又分為無數的細流,盡情地穿街走巷。過墻人戶.流遍全城的3000多個納西庭院。外地人很難想象,在2400米的高原上,還有這樣一座美麗的水城。這里的水,清澈而湍急,從建城之日起就應該與這座古城發生了難分難舍的永恒關系,它流動著,閃爍著,吟詠著,朝朝暮暮,永不停息,形成了一幅“家家門前流活水,戶戶屋檐拂楊柳”的天然圖景。特別是到了晚上,水中的色彩和光影更是撲朔迷離,變幻莫測,只有用印象派的手法才能捕捉那種畫面。
有水就必然有橋,全城共354座。幾乎每走幾步,就會與橋相逢。這些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石拱橋、石板橋、木板橋、廊橋與清澈無比的溪水和青灰色的納西庭院,構成了“小橋、流水、人家”的獨特意境。
古城里的房屋全是土木結構,有平房、明樓、兩步廈、蠻樓、悶樓、騎馬廈、兩面廈等。在布局形式上也多種多樣,有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馬轉角樓、一進兩院、四合院等等。這些房屋的頂面,全是青色的瓦片,采用的是古代通用的桶瓦和漂亮的瓦當,它們極有規律地覆蓋在一起,形成了一塊塊微微起伏的畫面。當我們站在高處俯瞰這些畫面時,成千上萬個屋頂方塊,錯落有致地組合起來,呈現出一幅氣勢恢弘的萬花筒一般的圖案,里面似乎蘊含著人類的偉大智慧和無盡的力量,讓我們怦然心動。
這些民居大多采用懸山式屋頂。規規范范地架在厚重的土坯墻上,形成輕松、飄逸的意趣,特別在陽光下,這些懸山式屋頂挑出街巷,時常產生變幻莫測的光影效果。這些房屋的門樓、門窗、照壁、花臺、外廊、天井、梁枋、隔扇等各個細部,大多作了精心的雕刻裝飾,隨處可見的是祥云瑞獸、花鳥魚蟲、琴棋書畫、陰陽八卦和神話傳說。這明顯是仿漢建筑,但由于它們是從過去的木楞房、氈房、坡頂草房演變而來的,在很多方面依然保留著納西族的特性,比如說母房、蠻房、明樓,還有懸魚、公母柱、奇數間等等,這些房屋的形式、功能、細部的雕飾和風俗習慣。依然表明這是一座從納西人智慧里生長出來的古老城邦。
街巷的道路都是用當地的五花石鋪就的,干凈清爽,雨天不滑,旱季無灰,質樸自然。特別是石頭上的花紋,在人們的腳下細膩地顯現出來,雅致極了。由這些石頭鑲嵌而成的街巷,狹窄而漫長,好像它們的使命就是供人漫游或散步,無論我們走向哪個街巷。都能在不太遠的地方出現一個拐角。轉向另一條街巷,它們條條相通,像一個巨大的迷宮。常常把人引向一個不大的廣場——四方街。人們從四面八方趕到這里,又從這里走向四面八方。在過去的歲月里,這里是古城的一個物資交易中心,四周都是古老的店鋪、客棧、食館和茶鋪,各路商人、好漢、市民、牽馬的、背籮的、拿槍的、叫喊的、討價還價的、喝酒猜拳的、小憩的……每天都會集聚在這一帶,把“清明上河圖”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上演下去。
對于這一切,納西人自古以來都能自如、自在、自然地熱愛它們,呵護他們,保護它們。每個納西人心中都有一條條千古不變“道理律令”——住在村子里的人不損壞寨子。住在正屋的人不損壞廂房。住在山頂的人不損壞山腰,住在山下的人不損壞水田,住在水邊的人不損壞水塘,住在樹旁的人不損壞樹根……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永遠服從這些內心定律。理所當然而又堅定不移地守護著這個美麗的家園。
在這樣的地方,我們可以毫無目的地閑逛、曬太陽、發呆、品茶、喝咖啡、長談、做春夢,也可以隨意坐在某個庭院、某座小橋上、或某個角落里,閱讀俄國作家彼得所寫的《被遺忘的王國》,或者傾聽某位納西老人講訴“玉龍第三國”的民間傳說。或者翻閱探險家洛克的那本厚重的百科全書似的《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每當那個時候,我們就會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再也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從1996年開始,人們似乎在一夜之間發現了這個清麗、雅致、富有情調的高原古城,于是像著魔一樣地紛至沓來,分享這座古城。據說,現在游動或生活在古城里的人。有三分之一是外國人,三分之一是外省人,三分之一本地人,他們無論是商人、有產者、白領精英、作家詩人、搖滾歌手,還是平民大眾、流浪者、甚至是流氓強盜,都似乎把這里當做他們的家園,當做他們的夢中樂土。他們來到這里就不愿離開,離開之后又千方百計尋找機會和理由再次回來,因為他們在這里已獲得了一種“主義”——熱愛世界,熱愛自然,熱愛人們,努力做生活的主人,立志把生活經營成一種藝術、一種思想,一種現實,那才叫好好地活著。
夢中的人間樂土——西雙版納
多年前,我第一次來到云南之南一個名叫景洪的地方,當時,我沒有任何美妙的體驗,感覺上還沒有到達那個遙遠的地方——西雙版納。于是,我問朋友們,西雙版納到了嗎?朋友們笑而不答。于是,我再次問道,西雙版納究竟在哪里?朋友們說,就在這里。有人還補充說,景洪就是西雙版納的中心,到了這里就等于到了西雙版納。
這是我在西雙版納犯下的一個低級而有趣的錯誤,而同樣犯此錯誤的人,其實很多很多,既有前人,更有后來者。
那一天,我長久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一切,我已不清楚在自己的心中究竟縈繞著什么,只感覺到那是一個無可名狀的時刻,也許西雙版納只是作為一篇可以讓我深深激動的詩,也許我正是為了尋找心靈中最美麗、最安詳、最溫暖的樂土才來到這里。
其實,很多人都是帶著這樣的夢想來尋找西雙版納的,在他們的心目中,西雙版納,西雙版納,這四個漢字組合而成的最美麗的詞語,有光,有色,有形,有影,甚至有味,但它好像不是一個具體的地名,也不是一座城,簡直就是一個夢。
在這個夢里,有層層疊疊的原始森林。有在林中出沒的野象群,有飛來飛去的綠孔雀,有在晨霧中隱現的一幢幢竹樓。有周恩來總理在這里過潑水節時的音容笑貌,有在河里沐浴的傣家姑娘,有在月光下搖曳的鳳尾竹……
事實上,景洪是一個隱藏在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中的一個古老城邦。在傣語里,它被稱為允景洪,“允”和“景”都是城的意思,“洪”表示黎明。三個詞合起來就是“黎明之城”。這個美麗的城名源于三個動人的傳說。一個是說在遠古的時候,景洪這個地方的椰子樹上曾掛著七彩明珠,后被惡魔搶走,一位英勇的傣族青年又把它從魔洞中奪回來,重新掛在椰樹上,使這里又獲得了黎明一樣的光芒;第二個傳說講的是一位愛打獵的王子,為了追捕一頭金鹿,偶然來到一個寬闊平坦、土肥水美之地,當時天剛蒙蒙亮,他就決定在這里定居,建造了一座光明之城。第三個傳說與佛祖釋迦牟尼有關,說他當年云游四方講經傳教的時候,不遠萬里來到此地,正值太陽即將冒山,他就把眼前的這座城池命名為黎明之城。
相對于神奇的傳說,比較確切的史實是,這里原先生活著邦荒、邦帕、邦罕、邦洛、邦紹、邦黑、邦蘭、邦莫、邦萊、邦蓋、邦隴、邦賴等12個傣族部落。到了公元1160年,也就是宋代淳熙年間,一個名叫帕雅真的傣族首領,率領其中一個部落,經過多次征戰,統一了各個部落,在景洪一帶建立了“勐泐國”,使這里成了一個繁華之城,人數達到百萬之眾。他們憑借自身的實力,曾與以泰國清邁為中心的“蘭納國”、以為越南勐交為中心的“勐交國”、以老撾瑯勃拉邦為中心的“勐老國”、以緬甸景棟為中心的“勐艮國”,組成強大的部落聯盟國家——“庸那伽國”,一舉打敗了吉蔑人(高棉人)的侵擾,保衛了自己的領土和城邦。
現在,經過數百年的滄桑巨變,古老的城池和宮殿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個宣慰街宮廷遺址,在雜草叢中,隱約可見房屋的平臺和石礎,還有一段厚實的城垣。這里抑或是勐泐國的城池遺跡?
今天的景洪市里種滿了熱帶和亞熱帶植物,街道兩邊油棕樹撐開了綠傘,椰子樹亭亭玉立,王棕樹大腹便便,蒲葵樹灑下一片陰涼……一幢幢“干欄式”的傣式建筑點綴其間。在這里,我看到了緬寺、筍塔、潑水廣場、風雨亭、水井、鐘亭、象腳鼓、錐鑼……其中,筍塔是這里最為壯觀的建筑,也是我眼中最美的建筑。這座猶如春筍一般的佛塔,優雅、柔美、潔白,恍若天堂,堪稱傣族南傳佛教藝術的頂峰之作。它的主塔高16.29米,幾十個子塔簇擁在周圍,塔上懸掛的數百個“天笛”——風鈴。當清風吹拂的時候,它們不時發出悅耳的叮當聲。傣家人非常迷戀這種聲音,認為那是來自天上的梵音,一陣陣,一聲聲,時刻讓人們沉浸到吉祥如意的美妙意境里。在這個賞心悅目的地方,我們恰好于4月13日,即傣歷的6月17日來到這里,萬分幸運地與這個城市一年里最詩意的節日“潑水節”相遇了。熱情的市民們在狂歡中,把一盆盆、一桶桶潔凈清涼的水,潑向我們,以此表達他們對客人的深情厚誼,因為他們認為那是吉祥之水。誰被潑得最濕最透,就意味著誰是最幸運的人。我們穿著濕透的衣服,漫步在這個城市里的每一個角落,隨處可見婀娜多姿的傣族少女和高挑精干的傣族小伙子。這一天,我還看到一個中年傣族男子不經意地摘下路邊的一片樹葉,含在嘴里,隨即吹奏出悅耳動聽的樂曲——《有一個美麗的地方》。
在這個城市的附近,偉大的瀾滄江、怒山、無量山在這一地區聚集了太多的盆地、河水、河川、熱氣。使這一帶顯得更加雄奇、溫暖、豐富、古老和奇妙,完全可以與其它熱帶雨林地區媲美。這里的自然和歷史,神奇得令人不敢相信,每一條河、每一座山、每一種樹、每一條街都似乎有神奇的故事在這里流傳,熱帶雨林魔幻的氣息似乎影響著整個城市的空氣。
這里的森林層層疊疊,高低不一,因此在一些高大的喬木上,攀附著各種蘭花、石斛、龜背竹、苦苣臺花、鹿角蕨、爬樹龍等等,形成難以想象的空中花園。
這里有一種望天樹,樹干通直圓滿,一般高達60多米,最高者可達80米,胸徑也在3米左右。這種樹是西雙版納這片原始森林里的一代驕子,是熱帶雨林的活見證。但這種樹木的繁殖極其艱難,其種子的成活期僅有4天,而且至少需要20000粒種子才有可能有1粒幸運地生長成大樹。
這里有一種榕樹,根部互相串聯在一起,形成數米高的塊根,宛如一頭大象,惟妙惟肖地顯示出象身、象腿、象眼、象額、象尾。這樣的一棵大樹就是一片森林,外地人把這一奇景叫作“獨樹成林”。
這里的青苔又綠又長,在清澈的河水里像一縷縷青絲。人們將它采來做成各種食品,貯藏起來,一年四季都可以食用。特別是有一種將青苔與河水里鮮亮的鵝卵石一起燒成的“滑苔湯”。色澤青翠,滑膩青香,海味氣息撲鼻而來。
這里有一種名叫“光三水”的植物。漢語稱之為“箭毒木”,它的樹漿里充滿了劇毒。在過去,傣族的祖輩們用它的汁液涂在竹箭上,射殺猛獸,無論野獸的傷勢或輕或重,都只能跳三下就要斷命。
這里有一種犀鳥,雌雄成對,一生忠貞于愛情,只要有一方不幸死亡,活著的一方就會到處尋找,鳴聲如泣,直至氣絕身亡。
這里世代居住著傣族、哈尼族、彝族、拉祜族、布朗族、基諾族、瑤族等少數民族。從各個民族的史詩中,可以知道,在遠古的時候,這些少數民族的先人,都是我國西北地區的游牧民族,也許因為氣候變化和戰爭的緣故,他們沿著橫斷山脈河谷,遷徙到寒冷的滇西北地區。而后,他們又像一群探險家,勇敢地遷入溫暖濕潤的西雙版納地區。這些少數民族就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創造了各種豐富的土著文化,而且這些文化之間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親和力,使這片土地更加絢爛多姿,更加奇妙無比。
但是,僅從最基本的地理知識出發,世界上再偉大的地理學家和植物學家也不會把這里想象成人間樂土,相反會認為這里應該是一片沙漠。這幾乎是命中注定的事實。因為在地球上,與這里同緯度的中亞、西亞和北非地區,大多是沙漠和稀疏的草原,比如撒哈拉沙漠、塔爾沙漠、魯卜哈利沙漠等等。但西雙版納卻成了一個例外,不僅逃脫了那種厄運,而且變幻成了一片最美麗的人間樂土。
其實,如果按照熱帶雨林的諸多標準來看,西雙版納確實是一個很“另類”的地方。從地理位置來看,它位于亞洲大陸向東南亞半島的過渡地帶,介于北緯21°08至22°36之間,距離北回歸線很近.已處于熱帶亞洲的邊緣和地球上的“回歸沙漠帶”上。而世界上的三大熱帶雨林地區——南美洲的亞馬遜河流域、非洲扎伊爾河流域和東南亞地區,它們都地處北緯10°以下:從氣候條件上來講,這里的夏季氣溫在攝氏25。至35。。冬季最冷的時候也在15°至25°之間,年平均氣溫在21°左右,可謂不含不暖,涼爽宜人。但如果與世界熱帶雨林地區的年平均氣溫在24°以上的標準相比,就顯得低了。再從降雨量來看,這里年均降雨在1200至1600毫米之間,也達不到世界熱帶雨林地區年降雨量在2000毫米以上的標準。此外,就海拔而言,由于這里90%左右是山地,海拔大多在900米以上。而世界熱帶雨林地區的海拔基本都不超過500米。
正因為這么多“指標”都達不到熱帶雨林地區的標準,使得眾多的歐洲學者多年來一直對西雙版納冷眼相看,他們甚至堅定地認為這個地區根本不存在熱帶雨林。
事實上,在這個“另類”之地,山水之間存在著這么一些“默契”和“關愛”——當偉大的橫斷山從滇西北一路突破擠壓,沖撞到這里的時候,力量已經消解得差不多了,僅僅為此地留下了無量山和怒山。這兩座山聯合起來,像一組屏風,為西雙版納擋住了北來的寒流。與此同時,來自西南的印度洋和孟加拉灣的熱帶季風卻攜帶著大量水氣,沿著低矮的瀾滄江河谷,一路北上,凝結成雨,為西雙版納送來了足夠的水分。這兩股非凡的力量,讓西雙版納完全處于一個近乎完美的空間,使這里的地理環境一直保持在溫暖、濕潤、均衡、協調的狀態里。
正因為如此,西雙版納才擁有了神奇的熱帶雨林,才獲得了中西方學術界的最終認可,才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棲息者、旅行者、探險者、贊美者和隱居者。才有了眾多的動植物在這里繁殖生息。據調查,這里僅占全國土地面積的五百分之一,卻擁有5000多種高等植物,占全國植物總數的六分之一。這里每公頃有100多個樹種,幾乎與全歐洲的總樹種持平。這里還有陸棲脊椎動物359種,兩棲爬行動物118種,鳥類439種,蛇類60多種。其中有世界級保護動物亞洲象、白脯黑啄木鳥、金錢豹和孟加拉虎,有國家級保護動物懶猴、長臂猿、棕頸鳥和綠孔雀等異獸珍禽,它們共同分享著熱帶雨林所帶來的福祉。
現在,我們探尋和漫游在這片樂土上,盡可能地解放自己的感官系統,用粗野、幼稚、柔軟、細微的感受高山、大地、天空、河流、湖水、繁星、小鳥、蛇、鮮花、人群、石頭、星辰、太陽……盡可能在風浴、水浴、氣浴和汗浴之中,接通自己與這片樂土的靈氣、地氣、水氣和神氣,提高自己與大自然的溝通能力。那時,我們就像剛從母腹中突然降生一樣,第一次睜開雙眼,打量著這一片享譽全國乃至世界的最神奇最豐沛的土地。
我們是如此愛戀云南之城
在我們漫游云南之城的日子里,時空的波譎變幻與現實文明的絢麗多彩,讓我激情肆意。以致現在回想起來,已不能完全按照正常的地理方位和旅程的先后順序來敘說,只能憑借游走時的感覺來傳達我對云南各個幻城的理解和感受,如同敘述夢境一般。
這種“漫游”其實也充滿了故事和兇險。許多次我們都因為泥石流沖毀了公路,而被困在某一個山寨,與外部世界隔絕了。記得有一次,我們終于等來了通車的好消息,坐上了通往外界的客車,但客車剛走出十幾分鐘,就遇到山體崩塌,我們的車冒著紛紛而下的細石泥土剛闖過去一個山灣,車后就落下一塊巨石,猛砸在路上。我感到地動山搖,恐怖極了。
但這樣的兇險無法阻止我們的“漫游”。因為在這些幻城中,一切都讓我們感到既陌生,又熟悉,那里簡直就是我們心靈的故鄉。我們對那些邊城是如此愛戀,如此流連忘返,或者說,我們對云南已有一種深深的割舍不了的“原鄉情結”。
當然,我在那里的每一天似乎也看到了這塊土地所具有的“優勢”和“復雜性”,我們也試圖想象和思考著與一座座邊城相關的主題。比如文化和經濟,生存與發展……毫無疑問,這樣的地區如同棋盤上的“邊”和“角”。但也正是這樣一塊“山高皇帝遠”的邊緣地區,造就了這一塊古老而豐饒的民族文化沃土,形成了一個個成分相對復雜的文化圈和經濟圈。在這里,文化和經濟像兩只神秘的大手,正推動著云南地區快速往前走。
當我們看到或感受到這些古老的“痕跡”和現代的“氣象”時,就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就會像那些探險家、歷史學家、人類學家、作家和攝影家一樣,依然義無反顧地去發現和傳播這些邊地幻城的價值和秘密。我們決定繼續尋找和翻閱這些邊地幻城的歷史。去觸摸它的歷史與現實的最生動的細部。
此時,我和我的朋友們繼續在云南大地上漫游,依然身處一個個迷人的幻境之中。在我們面前始終有一個誘惑,誘惑著我們去接近那些目標——高山、峽谷、湖畔、植物、礦山、建筑、街道、公園、遺址、炮臺、大橋、人物和風俗。我們也因此走進了與日俱增的詩意空間。我們上方的神靈也一直在啟迪我們,拋棄麻木和盲目,讓我們最充分地去感受一座座滇城的個性、力量、色彩、溫度、氣息、聲響和線條。在這里,我們總有新的驚喜,我們總有如此復雜而又真實美好的精神生活,是感動,是愛,是希望,是戰栗,是幻想。也許,因為有了這一切,我們更加自尊自信,更加依戀云南,更加明白自己的使命。
我坦言,此時此刻的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熱愛這塊能把自己的理想融入現實的地方,比任何時候都熱愛昆明,熱愛大理,熱愛香格里拉,熱愛麗江。熱愛個舊,熱愛西雙版納,熱愛保山,熱愛騰沖,熱愛會澤,熱愛開遠,熱愛石林,熱愛廣南,熱愛孟連,熱愛威信,熱愛通海……
毫無疑問,在這些幻城里漫游,我們像水里的魚兒一樣活著,像陽光中的樹木一樣生長著。這種體驗,既深厚又時尚,既陌生又熟悉,既遙遠又親近,既神奇又美妙。為此,我們感到無比的自由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