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保平
靠江湖起家
蔣介石對江湖習氣又愛又恨。愛是因為他的發跡與江湖有極大的關系。他第一次去日本時,與上海青幫老大陳其美(陳英士)結拜為兄弟,在陳其美的介紹下加入了對其一生影響甚巨的同盟會。為了支持“義哥”爭權,他兩肋插刀,刺殺光復會領袖陶成章,受到陳其美的器重。后來,蔣介石混跡上海灘,拜黃金榮為老頭子,得到黃的支持,發達之后,一直游走在革命和江湖之間。
蔣介石靠江湖起家,這多少使他篤信江湖之道,并長期以此為政治手段。譬如,他為了拉攏有用之人,常以江湖手段開道,大搞義結金蘭。蔣介石說自己最喜“異姓兄弟之交”,此話不假,有人說,他一生結拜兄弟有案可查的就有七十多人,其中包括汪精衛、馮玉祥、戴季陶、李宗仁、張學良、張靜江、許崇智等民國要人。蔣介石與這些結拜兄弟在換帖時說:“情比同胞,同心一德,生死系之。”但是,翻臉不認人比天氣變化還快。他與李宗仁義結金蘭,結果發生“蔣桂戰爭”,后來兩人完全決裂,勢同水火;他與馮玉祥拜把換帖,說是“安危同仗,甘苦同嘗,海枯石爛,死生不渝”,結果結義第二年就兵戎相見,是為“蔣馮戰爭”;他與張學良結為異姓兄弟,張學良卻發動西安事變,生擒蔣介石,蔣介石記恨張一輩子,軟禁張學良,直到蔣死時都沒有放張出來。
不過,蔣介石運用江湖手段,確實獲得了“江湖弟兄”在軍事和財力等方面的支持。譬如他結拜張靜江,獲得張靜江在人、財、物方面的鼎力相助;他結拜李宗仁、馮玉祥,擴大了北伐軍的實力;他結拜張學良,讓自己在中原大戰中占據優勢。總之,蔣介石游走江湖,身上有一股江湖習氣。他深諳江湖之道,江湖手段玩得如魚得水,也玩出了很多利益和好處,這使他舍不得輕易與江湖徹底切割。即使身居廟堂之上,掌握國家最高權力,他仍然或多或少地運用江湖手段治黨、治軍、治國。
養虎遺患
不過,蔣介石對江湖習氣又恨之入骨,因為江湖習氣嚴重影響蔣介石集中權力。
國民黨之所以派系林立,與其軍隊的江湖化、私有化有極大關系。形成這等局面的淵源,可以上溯到曾國藩。曾國藩練湘軍,制定“兵由將招”的招募制度。說得形象點,湘軍組建有點像傳銷,由下面的人各自發展“下線”,你能招一個排的人,你就當這個排的排長;你能招一個連的人,你就當連長。國民黨軍官招人都是找“有關系”“關系鐵”的人,如同鄉、親人、師友等,靠彼此的血緣,地緣、學緣等關系聯結。這就使得國民黨軍隊嚴重私有化,當一些哨官、營官、統領乃至大帥是土匪和黑社會的話,整個軍隊就形同綠林。
軍隊里主要靠江湖關系維系,小弟聽大哥的,別人根本指揮不動。譬如蔣介石與許崇智結義,許崇智讓蔣介石做自己的參謀長,但是,許崇智的粵軍只認許軍長,不買蔣介石的賬。許崇智為此多次訓導手下的軍官:“服從我許崇智,就要服從蔣參謀長……凡我的命令,無論蓋我的章或蔣參謀長的章,都同樣有效。”可見,軍隊的私人化到什么程度。
又譬如北平和平解放時,一個國民黨師長說:“我聽傅總司令(傅作義)的,傅總司令聽共產黨的,我就聽共產黨的。”這就是典型的江湖做派,小弟只聽大哥的,沒有什么原則可講,沒有什么組織紀律可言,也沒有什么政治信仰可說。“只看關系,不論是非對錯”,維護大哥的威信最重要,哥們兒義氣最重要,維護小團體、小宗派的利益最重要。至于什么國家利益、理想信念,根本不重要。國民黨及其軍隊被江湖習氣嚴重浸染,造成三個后果:
第一個后果是難以實現全國統一。
蔣介石削弱了閻錫山,卻冒出個傅作義;他打垮馮玉祥,又站出個楊虎城;李濟深下去了,陳濟棠上來;龍云失勢,盧漢發跡……蔣介石在大陸的戎馬生涯中,有按不完的葫蘆,有削不完的藩。
第二個后果是,即使蔣介石能指揮那些軍閥,由于他們私有化、江湖習氣嚴重,各為其主,蔣介石也難以調度。對蔣陽奉陰違的比比皆是,他經常面對“政令不出總統府”的尷尬局面。
第三個后果是,由于江湖習氣彌漫于政權之中,“致使國民黨政權內部正氣不暢,破壞政權形象,削弱統治基礎,減少向心力和凝聚力,最終葬送了國民黨在大陸的政治命運”。對于國民黨及其軍隊的江湖習氣,蔣介石并非不知道,而且多次嚴厲批評。
1947年5月,在孟良崮戰役中,國民黨軍五大主力之一的七十四師被中共軍隊全殲,師長張靈甫殞命。救援不力是七十四師被全殲的最關鍵因素,國民黨外圍友軍以保存實力為重,各打各的算盤,作戰互不協調,盡管蔣介石一再嚴令增援,各路援軍卻不能及時趕到。“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用在此處再合適不過。
1947年6月,蔣介石在軍隊內部總結時,批評“部分高級將領專橫跋扈,任人唯親,已和軍閥差不多”,“因之,大家都養成自保自足的惡習,只看到自身帶領的一部的利益,對于友軍的危難,整個戰爭的成敗,幾乎是漠不相關……我們的軍隊紀律如此廢弛,精神如此低落,絕無幸免于失敗的道理”。不僅如此,“軍官普遍貪污,虛報兵員和偷吃空餉”,“現在各級軍官對上級的命令,大多陽奉陰違,甚至根本沒有執行,以致命令功用完全喪失”。
敗退臺灣后,蔣介石對失敗進行深刻反思,尤其是對黨內宗派主義痛定思痛,他認為,國民黨的軍隊是“六無”之軍,即“無主義、無紀律、無組織、無訓練、無靈魂、無根底”的軍隊;軍人們就成了“六無”之軍人,即“無信仰、無廉恥、無責任、無知識、無生命、無氣節”的軍人,最后導致“自己打倒自己”。
(摘自《名人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