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考古學學科特色而詠嘆
首屆中國考古學大會將于5月21日在鄭州召開,可以相信,這次會議不僅在中國考古學史上是空前的,其社會影響力也一定會是空前的。考古學原本是一門非常小眾的學科,在中國2300多所高校中,設有考古專業的不超過30家;全國職業考古學家大概不足3000人。然而考古學在今天社會體系中的影響力卻是越來越大。那么,在學科林立的現代學術體系中,考古學究竟擁有什么學科特色?
首先是“物質性”。在文史哲還有政治、法律、社會學等學科中,很少有如考古學這樣主要依靠物質性資料而展開的。人類的文明成就,大體上可以分為物質形態和非物質形態的,研究非物質形態的學科有多種多樣,而全面綜合研究其物質形態的主要就是考古學。我們知道,所有的物質文化形態中實際都包含著特定人群的精神文化訴求,從“物質”到“非物質”再到“人”,這是考古學家必然要面對和解決的三個具有內在邏輯關系的問題視域。
其次是“長時段”。在人文社會學科中,沒有任何一門學科如考古學那樣涉及人類至少300萬年的時間跨度,它對包括人類自身在內的所有能夠觀察和把握的體質、工具、社會、文化、文明現象及人地關系做長時段的研究。這一特點的意義在于:只有長時段,才能盡情瀏覽難以計數的人類文化或文明共同體從產生、發展到消亡的全過程;才能發現若干文化事象的發生、發展及其演化規律;才能捕捉某一事物反復出現的周期及其所包含的運動機理;才能探究許多現象從量變到質變的速率及其致變因素。
第三是“多樣性”。自然界、人及其文化雖然起源于統一性,但只有通過“多樣性”才能持續生存、運動和發展。由于個體生存的時間、空間和體驗的有限性,人們實際上無法去發現在不同時間和空間由不同人及人群所創造的多樣性文化,加之往往依靠閱讀文獻去了解歷史,而古代文獻中涉及的“物質文化”是當時的寫作者運用他能夠獲取的有限材料并經過取舍剪裁而構建的“生命體”,其中的“遮蔽”、“傲慢”和“偏見”是不可避免的。為此,人們往往會以“我”為主,感受不到人類文化的多樣、博大、精深,限制了認知的客觀性和公正性,也限制了在有限生命的條件下感知人類無限創造性之精彩并加以享用的可能。考古學家在世界不同地方發現了不同時期、不同內涵及結構與特征的“文化”或文明“生命體”,如古埃及、古巴比倫、古希臘、古印度、古中國和瑪雅文明以及仰韶文化、良渚文化、二里頭文化、滇文化、越窯窯口等等難以計數的文化或文明共同體,無一不是出自考古發現和研究的結果。
第四是“實證性”。在現代考古學誕生之前,人類早已出現了文獻記錄的歷史,然而文獻記載也需要實物資料的驗證;此外,文獻史學只能記錄文字誕生后的歷史,文字誕生前的數百萬年歷史則基本上要依靠考古學才能夠獲得證明;再有,古代文字的掌握者主要是統治階層,創造物質財富的被統治者的歷史很少得到文獻的反映,考古學對物質文化的發現和研究恰恰可以彌補這一不足;還要注意的是,所有的歷史事件和人物都是在特定的空間與環境中展開的,古代文獻往往缺少這方面的細節資料,考古學的每個遺跡和遺物都強調具體的出土地點、層位和生存環境,這有助于復原歷史事件的場景,洞察人、時間、空間三者的內在關聯性。當然,最重要的是,考古學不相信華麗的詞藻和模糊的描述,而只用帶有歷史記憶特質的實體,揭示人類的各種文化事象是由誰、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創造和發展的。
第五是“跨學科”。考古學的學科定位比較復雜,主流觀點是屬于人文學科,但也有把它歸于人類學或社會科學或邊緣科學,這表明考古學具有跨學科性,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說考古學家的許多發現不是考古學的專利,它屬于整個科學和人類。它打破了固有的學科分類,涉足更加寬廣的學科知識和視野;它往往以問題為導向,運用田野獲取的第一手資料去窺探與人類有關的一切領域,而不管它們是人文的、社會的、科技的還是人地關系的。一定意義上,考古學家首先是一個科學家,然后才是一個人文學科領域的歷史學家。
第六是 “資源性”。考古學家發現的文化遺存屬于公共資源,它除了具有科學研究價值之外,還是一種極稀罕的人類創新發展資源。各種發掘出土的遺跡和遺物,因其具有易感知性,可以讓普通人滿足好奇心,激發人們的探險欲望和尋根意識;可以為人們提供跨時空的文化實體,從而拓展每個社會成員在文化體驗世界中的長度、廣度和深度;可以在知識化、信息化和全球化的今天,通過各種方式和渠道,進入千家萬戶,實現著歷史創造與現代生活的有機交融,推動著考古資源對人類未來發展的有益啟迪與持續奉獻。
現代考古學作為科學世界的一員,實實在在是現代文明建設的重要參與者,我們身在其中,既倍感艱辛也分外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