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動物探險家

卡特琳娜·米羅諾娃

工作地點——非洲熱帶森林，工具——卡車和槍，對象——野生動物。野生動物就像非洲的一本字典，為了更了解它們，探險人員需要置身野外。他們不帶武器甚至無法在熱帶草原中存活。

為了讓人類更了解野生動物，探險人員要置身野外與它們親密接觸。

主人公衛斯理·帕特里克·隆巴德是一名野生動物探險家，1977年出生在南非的內爾斯普雷特，2001年在南非東開普省國家公園擔任管理員，自2012年成為自然保護區的主力探險成員后，一直生活在熱帶草原。

圣瓦里野生動物保護區坐落于東開普省的伊麗莎白港，建立于1992年，占地面積250平方千米，多年來一直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于2005年獲得“全球自然基金獎”。 圣瓦里野生動物保護區有一望無際的非洲大草原，給動物們帶來了最原始的生存環境。

說到探險家，人們總是想到第一個抵達美洲、穿越亞馬遜或者登上珠穆朗瑪峰的人。但真正的探險家不是為了征服自然，而是理解自然。

和一般的野外生物學家不同，野生動物探險家的足跡踏遍了全世界：他們的研究對象從中非叢林的大猩猩到塞倫蓋蒂草原的獅子，從喜馬拉雅的雪豹到巴西叢林的美洲虎。

野生動物探險家載游客參觀。

野生動物探險家工作的意義所在：讓人們領略到熱帶草原的風光，又不打擾到動物。

“準備！兩公里外有一群大象正在向這邊靠近。站著別動！”

衛斯理將“陸地巡洋艦”停在了熱帶草原的路中央，周圍只有灌木、草叢和干草?！榜R上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是‘象針掉進草垛里，我們馬上要看到一整群大象了！” 衛斯理說道。

周圍的灌木很高，熱帶草原是不平坦的丘陵地形，造成一種視覺上的錯覺：打頭陣的一只大象仿佛從地平線下走出來，漸漸地我們看清了它身后還緊跟著十幾頭大象。它們正徑直向我們這邊走來！短短兩分鐘，我們的吉普車就淹沒在了象群中。它們的長鼻子幾乎與我擦肩而過。我大氣都不敢喘，一邊驚嘆一邊感到毛骨悚然。突然，我們感到大象好像踩到了我們的車，但衛斯理卻微微一笑……

你怎么料到我們會遇到大象的？

根據大象的糞便。如果是新鮮糞便，就說明大象剛從這里經過，還沒走遠。如果有很多大象糞便，就意味著經過這里的大象不止一只。還有一些其他信息可以幫助判斷是否有大象來過。例如，一些灌木被連根拔起，一定是大象的杰作：植物的根是大象的主要食物。通常，大象在尋找食物時都會沿著一條特定的路線走，然后原路返回。因此，我特意把車停在大象剛經過的地方，好在它們原路返回時讓你們零距離接近大象！

這樣做危險嗎？

大象的確是一種危險且具有侵略性的動物，狩獵時最重要的就是為意外情況做好充分的準備。但我們這樣不會有危險。從被破壞的灌木叢來看，它們已經吃飽了，此時的它們心情愉快，會很溫順。大象將鼻子高高抬起證實了我的這種猜想：它們在捕捉空氣中的味道，嗅我們的氣味。它們睜大眼睛，微微抬起頭表示愿意看到我們這些外來人。這些都是他們溫順、平和時的表現。大象從來不攻擊那些只是出于好奇心來觀看它們的人。野生動物有自己的身體語言。大象心情不好時，會搖頭，這時人類最好撤退。想要進一步了解一種野生動物，就必須近距離地仔細觀察、聽和嗅。

你在哪兒學到關于野生動物的知識的？

在熱帶草原！我已經在這兒待了15年了。在野生動物中待久了，你自然就掌握這些知識了。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熱帶草原，在你們看來這里全是綠色的，但在我眼里這種綠色會被劃分得更細致：黃綠色、褐綠色和灰綠色等。我可以在距離100米遠處，看到隱藏在灌木中的豹，盡管樹葉、干草和黏土為它做了天然的擋箭牌。只有生活在熱帶草原，才能真正了解動物行為習慣，最后發展為一種職業直覺……等一下！噓！我給你們叫只貓頭鷹出來。（說完衛斯理發出了咯咯聲。一只貓頭鷹抓著一只野兔從灌木中輕快地飛出。）

“鳥語”也是你們的必要技能之一嗎？

不要以為野生動物探險人員就完全能和野生動物交談。人類無法像動物一樣思考。但我們可以模仿大自然的聲音，這有助于和動物溝通。例如我想看到貓頭鷹時，只要模仿它們的聲音，它們就會出現。也許這就是野生動物探險者所謂的天賦吧。

你是因為之前發現了自己的這種天賦，才決定成為一名野生動物探險家的嗎？

不是。我還是一個孩子時，常喜歡穿綠色系衣服，從那時起我的命運似乎就被安排好了。野生動物探險者總是穿戴著綠色系的夾克和棒球帽，為的是不在熱帶草原中太過顯眼、打擾到動物！玩笑歸玩笑，其實只是因為我在熱帶草原長大，自出生以來，我就生活在野生的自然環境中。我還沒學會走路和說話的時候，父母就開始帶我到熱帶草原旅行。我記得，我上小學時，和小伙伴們玩鬧，往河里跳，但河里滿是鱷魚，我竟絲毫不感到害怕……

如果人類不侵犯動物的個人空間，挑逗它們，它們也不會傷害人類。

我在經歷了另一件事后才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名野生動物探險家：我8歲那年，家人帶著我在克魯格保護區呆了幾天。我坐在吉普車上期待著這次旅行，但野生動物探險人員突然說，要帶我看些特別的東西。他把我帶到了畜欄里，那里住著一只名為緹杰的長頸鹿寶寶。緹杰的父母去世了，它由野生公園的工作人員照顧。當時我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長頸鹿寶寶和我一樣，但我有家，它卻沒有了。如果不是野生動物探險家在熱帶草原發現了它，緹杰可能已經死了。從那以后我便迫切想加入這些拯救野生動物的人中?？偟膩碚f，我從小就一直清楚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野生動物探險家。

你是土生土長的非洲人嗎？

不是，但我出生在南非，并為這片土地感到自豪。有時我會被問道：‘你是蘇格蘭人吧？我會回答：‘我是非洲人。順便提一句，經常有來這里旅行的歐洲人因為愛上了這里的野生環境而選擇留下來工作。我工作的自然保護區培訓的新員工里就有很多這樣的外國人。

成為野生動物探險者有什么要求？

我完成了南非野生動物探險資格的課程，通過了考試。獲得一級資格證書后，需要掌握武器使用方法，培養給動物提供急救的能力，還要取得熱帶草原駕駛資格?，F在，我已經取得二級資格證書和野生動物探險者的高級文憑了。我還想完成后續培訓，并拿到能帶游客步行穿越熱帶草原的資格證書。

你常帶游客參觀熱帶草原，野生動物會被這樣的“入侵”打擾到嗎？

這就是野生動物探險家工作的意義所在：既要讓人們領略到熱帶草原的風光，又不打擾到動物。我一直都恪守準則，但游客也要同樣遵守規則。在野生動物眼里，我們也是野生動物，它們能讀懂我們的身體語言。一個不恰當的姿勢就可能使它們誤以為我們是獵食對象或偷獵者。例如，如果你背對著獅子，它就會撲上來，因為這是它的本能——從對方身后攻擊。我帶你們看的是已經吃飽喝足該睡覺的獅子，相對溫順。毛皮或鮮艷的衣服會引起野生動物的注意，因此，野生動物探險家總穿戴著樸素的綠色系夾克和棒球帽。如果我們不侵犯動物的個人空間，挑逗他們，試圖用手撫摸、喂它們，它們就不會傷害我們。最重要的規則——尊重這些熱帶草原的土著居民。

人類的友善行為能使野生動物感受到我們是它們的朋友。

沒有游客的時候，你們在做什么？

監控道路狀況。有時突發雨水會將道路土壤和樹木沖毀，需要立即整修和清理。我們會在自然保護區駕車巡邏，看看是否有受傷的動物。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干涉自然規律，但有責任維護野生環境、保護野生動物。例如，一只從獅子口下逃脫的羚羊，如果傷得很重，我們遇到了就會給予救助：處理傷口，綁上繃帶。但很多時候，情況更復雜，我們處理不了，就會打電話給專業獸醫隊。他們會給動物打睡眠針，進一步檢查傷勢，如果需要的話，再把它們用卡車送到醫院。

你隨身都帶著槍嗎，用過嗎？

比較走運，到目前為止還沒開過。我可是個“神槍手”，還要感謝負責訓練野生動物探險人員的安德魯·科爾尼教得好。為了保障安全，我們在野外時都必須隨身帶槍。但事實證明，只要仔細留意動物的蹤跡，這些熱帶草原的居民是不會主動攻擊你的，而且它們也害怕人類！我一直堅信這點，但也遇到過險境。那次，我尋著獅子的足跡走，觀察它們啃過的骨頭，突然感覺不對勁，轉身一看——一個獅子家族！它們一直在灌木后凝視著我。我不動聲色地從原路返回。遇到這種情況，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鎮定，不要自亂陣腳。但當時如果我繼續前進，獅子們或許就會攻擊我。我對它們來說也是一種危險的動物。在熱帶草原，動物的主要敵人就是人類。

你指的是那些偷獵者嗎？

是的，偷獵者很少單獨行動，通常都是有組織的團體。但我們保護區已經4年沒出現過偷獵者了。自2012年后，我們已經有200頭白犀牛被殺害，保護區負責人便加強了安全措施，請來了軍方在該地區晝夜巡邏。吉普車、摩托車、沙灘車、飛機和直升機保持24小時監控，隱藏的攝像頭無處不在。為了不引起偷獵者的關注，這里的工作人員都保守著一個秘密——這里生活的珍貴野生動物的數量。但總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例如我們曾在附近的其他自然保護區發現了偷獵者的尸體……

野外探險家時刻與軍方通過無線電保持聯系，如果我們發現了偷獵者的蹤跡，會第一時間發信號請求支援。

偷獵者的首要目標是哪種動物，為什么？

他們的主要目標是獲取犀牛角。相傳，犀牛角可以治愈癌癥。犀牛是陸生動物中最強壯和體形最大的動物之一，也是當今第二大陸地動物。約5600百萬年前，犀牛的祖先就已出現，現在世界上有白犀牛、印度犀牛、蘇門答臘犀牛和爪哇犀牛等不同種類的犀牛。而這幾種犀牛都屬于一類保護動物。白犀牛是非洲的義務消防員，看到火苗就會去撲滅，這非常有趣。

在繁殖和哺育幼崽時期，犀牛會變得相當警惕，聞到一點異常氣味或異常聲音就會進入戰斗狀態，此時犀牛會攻擊一切踏入它領地并可能對它構成威脅的生物，把它們視為敵人，以每小時50-60千米的速度沖向敵人，殘忍地殺死他們或者將其趕出其視線范圍。千百年來，因為貪圖犀牛角而死的人數以千計。

南非的犀牛占全球犀?？倲档?0%，因此偷獵者都集中在這里。遺憾的是，不少人都愿意支付天價來購買這種“神藥”。在黑市上，每磅犀牛角售價高達25萬美元。但事實上，犀牛角的成分大致與頭發或指甲的成分相同，顯然，它并不能治愈癌癥！這是經過科學證明的，但還是有一些人相信自己的“科學”——每隔一天我們就能聽到關于犀牛死亡或受傷的消息。偷獵者常趁犀牛睡著時，向他們體內注射麻醉劑，然后鋸斷它們的角。如果這些犀牛沒得到及時救助，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如何救助那些被鋸掉角的犀牛？

獸醫會先幫它們包扎，將它們安置在臨時救助站周圍的畜欄里。順便說一句，我們保護區救助過來自整個南非的被偷獵者襲擊的犀牛，因為這里有救助野生動物的重點醫院。當受傷犀牛的傷口愈合后，我們就會幫它們做整形手術。有時外科獸醫需要幫它們“建造”一個新角，植入剛死去不久的大象的皮膚。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如果人造犀牛角不合適，就會再嘗試。我們有一只觀察了整整一年的雌犀牛，它叫“希望”。偷獵者在距離我們的保護區170公里處抓到它的，沒有鋸它的角，而是連肉一起割掉了。醫生們不止一次地會診、討論該如何救助“希望”，最后終于決定將一個特殊材質的膠板植入它的體內，來止住傷口，讓皮膚重新呼吸。一切順利的話，“希望”就可以被送回野外，但仍要對它進行必要的觀察。

所有被治愈的野生動物最后都會被送回熱帶草原嗎？

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這么做，但有時條件不允許。例如，現在住在醫院里的那只野山羊，它失去了一條腿，我認為它遭到了獅子攻擊。我們為它裝了假肢，但目前還不確定它是否能奔跑。在熱帶草原上，野生動物探險家經常能發現剛出生的斑馬和羚羊幼崽，就會帶回去照料。剛出生的幼崽很溫順，沒有父母的庇護很難在野外生存下去。這些幼崽呆在醫院或流浪動物中心，有時獸醫也會把它們帶回家親自撫養。

野生貓科動物在我們的保護區有專門的救援中心，屬英國“生而自由基金會（born free foundation）”的一個分支。南非是一個整體，在這個巨大的開放的天空下，獅子、老虎、豹和獵豹等野生動物可以在野外自由活動。保護區工作人員會給它們提供食物。

我們還會從其他國家運來動物，如馬戲團和動物園里的動物。通常，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告訴我們這些情況的，他們會和我們一起拯救那些動物。

一次，來了一只來自羅馬尼亞的獅子，它叫辛巴達，之前被一家餐館的老板圈養，用來供游客拍照賺錢。他們經常喂辛巴達雞肉和意大利面，導致辛巴達缺乏維生素和礦物質停止生長。它現在的體形比狗大不了多少。辛巴達現在生活在“生而自由”救助中心。我們正調整它的飲食，正確喂養它，但它也不可能再生長了。

野生動物能感受到人類對他們的幫助嗎？

我認為它們能感覺到人類并不總是危險的。例如，我走進院子時，蜥蜴、巨大的蝗蟲和蜘蛛會繼續在地上爬行，絲毫不會被驚嚇到……現在就有一只剛出生的蝙蝠寶寶在窩里等著我呢，它是我親手接生的，它的母親不來哺乳時，我就會去喂它，我一接近，它一定會過來。也許野生動物能認出野生動物探險家，知道我們是熱帶草原的朋友。動物更加誠實，更加平和，和它們打交道要比和人打交道更容易。而進入一個人類社群，你就會發現，人們不愿意改變。就算他們正在破壞環境，就算你提出了建議，就算他們的未來正在遭受威脅，人們還是不愿意改變。所以和人打交道非常困難。

你在野外會感到恐懼嗎？你曾獨自一人在熱帶草原的小木屋中過夜嗎？

恐懼當然會有，但對自然的敬畏能讓你提高警惕，行事更加小心謹慎。例如，前不久，我獨自一人晚上出來呼吸新鮮空氣，聽到沙沙聲，循聲望去看：原來是同事的貓捉住了一只眼鏡蛇。我嚇跑了貓，它放開了獵物。眼鏡蛇要身體震動幾分鐘才能清醒過來，為了確保這只貓不再回來捉走眼鏡蛇，我就站在眼鏡蛇旁邊，等它醒來爬到灌木叢里才離開。但我忘記了受到攻擊的眼鏡蛇會十分危險……恐懼是自我保護的本能。但無論怎樣，我會永遠都記得最重要的事：野生動物是我們的鄰居，我們可以和睦地相處。

為什么你們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這樣的事情呢？

如果不保護環境，我們就沒有未來。自然是有極限的，你所需要的和想要的一切最終都來自于自然界，你不去保護它，它就不會保護你;你傷害它，傷到的只是你自己。我們大概已經使用了40%的自然資源，而100%就是我們的極限。

[譯自俄羅斯《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