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也到不了的地方

莫須

導語：幸福的青鳥，會飛到每一個相信著它的人的心里去。可她的這只青鳥，卻再也抵不了岸。

1.

許知青將苗羚從一個面目猙獰的小胖子身上拽下來時，她早已是紅了一雙眼。

暴動中的苗羚想要掙開那雙束縛著她的手，在抬頭看見那熟悉而明亮的眸子后，又瞬間軟了下去。許知青將她環(huán)進懷里輕輕的安撫著：“阿羚……沒……沒事，青鳥……飛過來了。”

苗羚默默的將頭埋進他懷里，他胸膛滾燙，隔著薄薄的一層布料，她使勁的用掛著眼淚和鼻涕的小臉蹭著他。

趴在地上的小胖子站了起來，不甘心的看著她們，小胖子鼓足勇氣大聲嚷嚷：“他就是個傻子！”

許知青抱著苗羚的雙手頓了一頓，憤怒未平的苗羚就如一支箭一樣沖過去，小胖子被她狠狠地撲倒在地，腦袋在堅硬的石頭上磕出了血……

苗羚撫在本子上的手輕輕的翻過這一頁，她看著夜色中零星幾點跳躍著對面高樓里的燈火，閉了閉雙眼，原來深夜未眠的人有這么多。

她有些迷戀的看一眼手中微微泛黃的本子，合上。她把它放在清晨一轉(zhuǎn)頭就能看到的地方，關(guān)掉了燈。

2.

“阿……羚……阿羚。”

苗羚將埋在膝蓋里的腦袋抬了起來，窩在潮濕地方太久的身體很難舒展開，她費力的撐著地面。許知青從鐵欄桿外使勁的伸著手，手里握著兩個變了形的肉包子。

苗羚爬起來，接過，許知青把另外一只手也伸過來，“阿羚，你……你的豆子。”

苗羚靠在墻上：“阿青，幫我把院長叫過來好嗎？我肚子疼……”

“啊……啊，肚子，”許知青手足無措的站著，苗羚安慰他：“沒事，把院長叫過來阿羚就沒事了好不好？”許知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苗羚看著許知青急切瘦弱的背影，將手里的巴豆放進嘴里使勁的嚼。

十四歲的苗羚在孤兒院只有一個傻瓜朋友，并且連話都說不太清楚，八歲他剛來的時候，她只不過與欺負他的人打過一次架，他便把她看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苗羚也一樣，不過苗羚的理由是，她找不到更好的人。

苗羚比孤兒院的所有小孩都要聰明，這一點絕不夸張，她不想待在這陰冷潮濕的黑屋子里，卻也不會像其他小孩那樣又哭又鬧。

下午苗羚是躺在孤兒院的醫(yī)療室里給許知青念童話的，院長親自把她背出去，而苗羚趴在院長的背上虛弱的笑了，手上艱難的對許知青做了一個“耶”的動作，許知青似懂非懂。

苗羚沒有上過學，孤兒院的老師教的那點簡單的認字法，唯一能看懂的一本書是某一年一個好心人贊助的童話《青鳥》。苗羚把這本書給許知青念了十三遍，許知青問她：“青……鳥……鳥是什么？”

“青鳥就是幸福，”苗羚這樣回答著：“阿青也就是我的青鳥啊。”

苗羚從病床上跳下來，箍住許知青的脖子。身后，是許知青宣誓一樣握緊的拳頭。

苗羚是永遠都閑不住的，“病”才剛好，就迫不及待的拉著許知青四處作案。

苗羚首先就把被她打傷告狀害她進小黑屋的小胖子揍了一頓，個頭小小的她揪著小胖子的衣領威脅道：“不要以為你告狀有多了不起，下次你再告狀，我出來一次打你一次。”

小胖子吸著鼻子點頭，苗羚滿意的拍拍手，對許知青說：“我們走。”

不過別看苗羚現(xiàn)在是挺威風的，但她也不敢真對小胖子做什么，他是先天性心臟病，萬一出了事，苗羚可負不起責任。

如果你真正的走進過孤兒院，你會發(fā)現(xiàn)它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一個健康的小孩送進來，不出一個月，就會被一些夫婦領養(yǎng)。這家孤兒院已經(jīng)沒有完全健康的小孩了，除了苗羚。

苗羚從懂事起就在這了，和她一同被送進來的小孩早就過上了比她好千萬倍的生活。而院長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每一次有人過來的時候，苗羚不是在啃泥巴就是和別的小朋友打架，就是不曾離開。

3.

苗羚不是第一次偷偷帶著許知青溜進雜物室了，那些色彩斑斕看起來吸人眼球的衣服都放在這里。孤兒院的每個周末會邀請人來表演話劇，而這是苗羚在孤兒院唯一喜歡的事情。

“你看她們站在燈光下的時候多好看，”苗羚的臉上滿是羨慕，她悄悄對許知青說：“我跟你說，這還只是我們這的演員，我上次和院長上街，電視上的演員更漂亮！”

許知青聽不懂，但他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苗羚從堆砌的箱子里翻出一件長袍給許知青套上，自己也換了一襲漂亮的裙子，還在發(fā)間插上一根仿金釵子。

長長的裙尾拖到地上，袖子也寬大到垂在腳邊，但是苗羚一點也不在意。

苗羚從小就喜歡漂亮，看起來會發(fā)光的東西，那些受到萬人矚目的光芒仿佛就能洗去她身上蒙著的厚厚的塵埃一樣。苗羚喜歡那種被人仰望的優(yōu)越感。

苗羚要和他演的是《西廂記》，她模仿著崔鶯鶯哭哭啼啼的掩著面，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許知青，臺詞是事先對好的，可許知青愣了一下，猛的沖過來抱住她，還一邊安撫的拍著她的背。

“錯了！錯了！”苗羚氣急敗壞的掙扎著：“你串戲了！”

許知青手足無措的放開她，眼里滿是無辜和詫異。苗羚看了他一眼，也只能嘆氣，“算了算了，我一個人演。”

許知青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事，低著頭站在一邊，而苗羚舞著袖子，在另一邊唱起了歌。

小胖子領著院長進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院長冷著臉叫她名字的時候苗羚的雙手還保持著自認為優(yōu)美的姿勢未放下。

小胖子得意的向院長邀功：“我都發(fā)現(xiàn)他們好多次了。”苗羚有些慌亂，她惡狠狠的瞪過去，小胖子往院長身后縮了縮。

院長說：“誰帶的頭，站出來。”

許知青往苗羚的方向看了看，她沒動，許知青纏在一起的手指繞了繞圈，自己筆直的向前邁了一步，大聲說：“我……是我喜歡這里。”

院長頓了頓：“許知青，你不知道這里的規(guī)矩嗎？跟我去好好反省。”

許知青的目光朝苗羚飄去：“不……不想。”院長瞪了他一眼，他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脖子。

許知青還是被院長帶走了，苗羚看著許知青走出去，心里有點小內(nèi)疚，但她想，至少我可以救他啊，如果是他留下，我肯定不會再有那么好的運氣。

于是苗羚安慰著自己換下裙子，在眼尖的發(fā)現(xiàn)躲在墻角的小胖子時，苗羚撲過去，又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

也算是幫許知青報仇了吧。

苗羚回去以后，夸張的寫滿了一頁解救計劃，砸窗打洞什么的都沒落下。不過可惜的是，苗羚最終也是沒有能夠解救許知青。

不知道為什么，她藏在床下騙務工想種著玩玩的巴豆被院長搜了出來，并且當著孤兒院所有人的面把她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苗羚費解的想，她明明藏的很隱蔽啊。

苗羚站在人群中低著頭不哭不鬧，看著那些人嘲笑的看著她，他們早就盼著她鬧笑話了。

按理說，孤兒院的小孩犯了錯，都要被關(guān)進黑屋子，苗羚本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就算是跟許知青一起待在小黑屋里也好。但院長已經(jīng)對苗羚徹底失望了。他連小黑屋都不想讓苗羚進了。所以苗羚依舊活著她自由并且無聊的生活。

苗羚幾次偷偷帶著肉包子去看許知青，卻都未成功。院長安排了專門看守的人，苗羚急得跳腳。

想來想去苗羚又去找了小胖子的麻煩：“說！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小胖子使勁的搖頭，見苗羚神色狐疑，害怕挨打的他咬咬牙：“你……你別打我，我把我撿到的寶貝給你……”

他從褲襠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苗羚，苗羚不屑的看了一眼，卻突然眼睛發(fā)亮。

4.

這個月孤兒院出件了大事。

苗羚不見了，這件事情轟動了整個孤兒院。那些小孩剛聽說時，都還只是慶幸不用再受到她的欺負，當看到院長陰沉的臉色時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還有一件不大的事，許知青被院長從小黑屋里放出來了。

他在閑言碎語中發(fā)瘋一樣四處亂竄，幾乎把孤兒院翻了過來，卻依舊未找到苗羚一絲蹤跡。愚鈍如許知青，也漸漸從他們的議論中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人人都覺得傻子現(xiàn)在變成了瘋子，整天逮著人就問：阿羚呢，快把阿羚還給我。

但很快孤兒院的人被噤了口，除了院長和幾個在孤兒院說得上話的人整天在外尋找著，其余的人寸步都不能離開。

這一切改變的太快，和人們的適應能力倒也相匹配，才過不久，也沒人再提了。

但他們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個癡傻的大男孩，蹲在孤兒院的大門后面，呆呆的念著童話。

5.

三個月后苗羚再次回到這里的時候，穿著破舊的裙子，頭發(fā)上別著歪歪的發(fā)卡，身上寫滿了格格不入，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苗羚是被院長從一條小巷子里揪出來的，滿身的泥巴，臉上還寫滿了不樂意。

她看到許知青一個人蹲在角落里玩著泥巴，沒有人去打擾他，這應該是院長特殊照顧的。

苗羚甩開院長的手，跑過去，站在許知青面前，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許知青抬起頭，看著苗羚的臉，似乎用了好久才費力的認出她。許知青猛的站起來抱住她，苗羚有些無奈，他還是這個樣子。

十五歲的苗羚依舊是矮矮的個頭，十七歲的許知青卻長成了一棵筆直的青松，苗羚被他箍得幾乎要岔了氣。

苗羚本該是被院長拉去反省的，但她好說歹說求了這幾分鐘的時間，

苗羚跟許知青瞪著站了好半天，才想起什么。她裝作沒事的打開話匣子，跟他說著她這段日子的生活。

苗羚告訴他，她本來是沒有逃跑的打算，小胖子撿到的是一個劇團的演出門票，她偷偷溜出去只是想看一看。不經(jīng)意看到路邊一張海報，另一個外地的劇團來這里招人，她想去試試。

“不過我被騙了。”苗羚撇撇嘴：“他們居然都是騙子，靠這個騙報名費，可惜，當時我一分錢也沒有，不交錢居然還要挨打。幸好我跑的還算快！”

苗羚現(xiàn)在想想還有些后怕，她忍不住懊惱，還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出名了呢。

而許知青聽到這里，眼睛瞪大了看著她，苗羚拍了拍手上的灰，“唉，可能這次又要挨罰了。”

苗羚向院長辦公室跑去，她若是回頭，便可以看到許知青一顆顆滾落在地上豆大的眼淚。許知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他只是覺得很難受。他是一只沒用的青鳥。

6.

如果苗羚有預知能力，她想她一定不會帶著許知青離開孤兒院。可是沒有如果，在她翻出孤兒院后門的圍墻時，就應該知道。

苗羚不知道是從哪聽說了，市里又有一家話劇團在招募，她想，這一次應該不是假的吧。

苗羚猶豫了一會，她決定帶上一個保鏢。

可她沒有想到許知青那么笨，后來苗羚很多次想起那個下午，已經(jīng)比她高出半個頭的許知青拽著衣袖狠狠地擤鼻涕，苗羚想像以往那樣安慰他，卻發(fā)現(xiàn)話劇團選拔的時間就要到了。

她看著摔倒在地上的許知青，他的腿上被劃出了幾道血痕，疼的直掉眼淚。苗羚閉了閉眼，算了，皮外傷，應該也不會出什么事。

苗羚拂開許知青抓緊她的手，說：“阿青，你在這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許知青不說話，只是吸著鼻涕搖頭。苗羚咬咬牙，頭也不回的跑了。

很多年以后院長對苗羚說，我早就知道，你會傷害到他，以前我以為，你對他足夠好，就是把他看的足夠重要，可是比起你自己，他還是不夠重要。

7.

苗羚垂頭喪氣的回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她在墻角沒有看到許知青，或許是他等的太久自己翻回去了吧。苗羚好像已經(jīng)忘了許知青腿受傷的事，她只是懊惱著，今天去選拔的人那么多，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而她竟然連一條像樣的裙子都沒有。

苗羚想趁著大家不注意偷偷的溜進去，卻發(fā)現(xiàn)孤兒院的燈光從未有過的亮，里面一片嘈雜。

這么晚了，院長怎么也不管？

苗羚熟練的翻進去，躡手躡腳的靠近自己的房間，小胖子正躊躇著站在門口，他看到苗羚，欲走過來又望而止步，苗羚走過去拍了他一掌：“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小胖子打了個哆嗦，說出來的話卻讓苗羚眼前一黑：“許知青他……沒了。”

苗羚暴躁的揪住他的衣領：“你給我把說清楚，咒誰呢？”

小胖子被她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許知青……沒了，嗚……沒了。”

苗羚無力的放開他。

院長回來的時候，苗羚穿著兩天前的衣服坐在孤兒院的門口不吃不喝，門衛(wèi)驅(qū)趕了很多次都未成功后也就任由她坐著。

“進去吧。”院長淡淡的對她說，苗羚張了張口，她想問問許知青，卻什么也說不出來。院長看著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卻還是搖搖頭，十幾歲的小姑娘，他怎么忍心怪得。

十六歲的苗羚第一次嘗到失去一件珍貴東西的滋味，比失去所有，那些漂亮的，發(fā)光的東西都要難受。

院長說：“你也不用參加他的葬禮了，你……”苗羚看著院長，她知道他想怎么做了。

“你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每次你犯了什么錯一拿許知青當擋箭牌我就沒轍了嗎。”院長淡淡的說，許知青的父親是他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最后的遺愿是讓兒子在他這里好好的長大。院長渾濁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苗羚沉默著不說話。

院長說她還未成年，他不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無依無靠。

“我可以讓你去話劇團學習，你，去過你向往的那種絢麗的生活吧。”

院長走出去的時候沒有看她，苗羚一個人蹲在地上，無聲的哭了。

8.

苗羚沒有想到許知青會因為沒有等到她而拖著傷腿去找她，如果她能仔細一點，或許就能發(fā)現(xiàn)墻下草叢里斑駁的血跡。

她卻能想象出許知青一路上是怎樣扯著行人的衣袖，頂著白眼和謾罵詢問著：“你……們……有沒有……看看見我的阿羚？”

與孤兒院相鄰的一條街是那些小混混習慣聚集的場所，像小鹿一樣獨自闖進的少年，輕易勾起來他們的玩心。

“是啊，她在我們這，搶到了就還給你。”他們年輕氣盛，語氣猖狂。

而許知青發(fā)狂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單槍匹馬，也敢出手？

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直到一抹抹血跡蹭紅了他們的衣服，才有怕事的人停了下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后，也就只有許知青，像一具失掉靈魂的木偶，癱倒在地上，嘴里模糊的念叨著：“阿……羚。青……鳥。”

而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苗羚站在被鎂光燈照射出夢幻光彩的舞臺上，扮演著一只美麗高貴的青鳥，舞動著可以飛往幸福的翅膀，和著許知青似在低語的聲音，

“沒用……的青鳥。”

苗羚一直以為，她從小幫他打架，替他出頭，就是對他足夠好。她一直覺得她對他很好，所以肆無忌憚的享用著他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她想起很多次許知青蹭著她的手說：“阿羚會不會不要我，去和更大的青鳥玩？”

苗羚無言以對。

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有過埋怨。

就像小時候每一次纏著院長帶她出去玩而忽略了許知青的時候，他從未追過來。他只是一個人靜靜在離她很遠的地方掉著眼淚，手里拿著一本褪了顏色的青鳥。

他記得她說過的那句。

“青鳥……就是幸福啊。”

9.

十八歲的苗羚在一家小小的話劇團常年扮演著一只幸福的青鳥，話劇團是以前在孤兒院演出的那個，托了院長的關(guān)系。可是年前，也與孤兒院解約了。

孤兒院生源越來越差，政府勒令停辦，院長退休了，剩下的人，都搬去了另一家。

十八歲的苗羚有了小眾的粉絲，沒有成為大明星。她踩著同齡少女正做著的夢，猶如在天堂，卻隔著跨越不過的云端。

再次遇到小胖子，是他來看她的演出，散場后他闖進后臺叫住她，苗羚差點沒認出來。

他瘦了，穿著高中的校服，青澀明朗少年的模樣。

他叫她“姐姐。”他說：“其實……誒，我以前一直特崇拜你。”

苗羚笑笑。他盯著自己的腳尖，說：“我能不能，帶你去一個地方。”

苗羚沒想到他帶她來的地方是孤兒院，她從未來過，卻總是聽說的孤兒院。她說：“這就是你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嗎？”

他點點頭。他說：“姐姐，你……跟我進去吧。”

苗羚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他走了進去，去看看那些人吧，雖然他們可能并不歡迎她。

不過苗羚穿過幾棟樓房，卻都未見到熟識的人影。

這家孤兒院的環(huán)境確實好些，還有很多義工在幫忙，從走廊的另一頭一個年輕女孩推著輪椅緩緩走過來。

苗羚正歪著頭跟曾經(jīng)的小胖子說著：“這里挺好的，你們過得應該不錯。”可她剛扭過脖子，有那么一秒鐘的怔松，眼淚瞬間從眼眶中涌了出來。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那個女孩經(jīng)過她身邊奇怪的問：“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苗羚拼命的搖頭，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小胖子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待那兩人走遠，才啞著嗓子開口：“對不起，姐姐。我知道不應該打擾你，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還在……”

小胖子又有些抽抽搭搭：“他的腿瘸了……眼睛瞎了，所以院長……不想讓你再留下來……他不是故意的。”

苗羚靠著走廊的墻壁緩緩蹲下，她用手臂將腦袋圈住，學著許知青那樣保護自己的姿勢，她不相信自己竟然會親眼見到這一天。

那本黃了封頁的青鳥被他像一個嬰兒一樣的抱在懷里，他的眼神空空的，卻又像已經(jīng)裝下了一整個世界。

小胖子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她身邊，哭不出聲的苗羚在自己的胳膊上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苗羚的這一生跌倒在孤兒院的墻角下，再也站不起來了。

那天的最后，小胖子對她說：“姐姐，我知道你這么多年一直在尋找他的墳。”

“姐姐我快死了，我會把眼角膜捐給他，他可以再看到這個世界了。”

“可是姐姐他好像已經(jīng)忘記你了。”

“所以姐姐，他會過得很好，你不要再找他了。”

10.

20歲的苗羚聲名鶴起，只因她寫了一幕劇。她將他們的故事編織成一座美麗的懷念谷，在輝煌滿地的地方荒唐的演繹著。

她記得童話《青鳥》里曾寫過，幸福的青鳥，會飛到每一個相信著它的人的心里去。可她的這只青鳥，卻再也抵不了岸。

它走失在十六歲那年的不切實際的夢里，被一個叫做現(xiàn)實的地方，生生吞噬了。永不見天日。

責編：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