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云南是我國民族種類最多的省份。由于歷史上統治階級采取民族壓迫政策以及社會發展滯后等方面的原因,解放初期,云南的民族隔閡很深,矛盾很多,嚴重影響民族團結、社會發展。為此,云南大力發展民語廣播,利用這種現代化的傳播工具促進民族溝通,消除民族隔閡,取得了很好成效,為當今云南各民族相互尊重、團結互助的良好局面的形成作出了貢獻。
【關鍵詞】民族隔閡 民語廣播 民族溝通 民族團結
1950年6月,新中國剛成立不久,在毛澤東主席親自提議下,政務院派遣中央人民政府民族訪問團分別赴國內各少數民族地區進行訪問。在西南民族訪問團臨行前,周恩來總理對訪問團領導專門指出,由于歷代統治階級實行民族壓迫政策,民族隔閡很深。建設民族團結的社會主義大家庭,必須消除民族隔閡,增強民族團結。云南是我國民族種類最多的省份,由于歷史上統治階級對少數民族采取壓迫、歧視、挑唆、分而治之的反動政策以及其他方面的原因,云南的民族隔閡非常嚴重。為了建設各民族和諧相處、共同進步的新云南,云南解放以后,云南省委、省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消除民族隔閡,促進民族團結,而發展民語廣播,架設起各民族溝通的橋梁就是其中最重要的措施之一。
一、解放初期云南民族隔閡依然嚴重
作為我國多民族縮影的云南省,居住著25個少數民族,人口占全省總人口的1/3,其中有16個民族跨國境線而居,占全國跨境民族的1/2。解放前,由于歷代統治階級推行歧視和壓迫少數民族的政策,加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發展落后,生產資源匱乏,相互爭奪激烈,各民族之間隔閡很深,民族矛盾很重,以至“解放初期的云南,歷史上遺留下來的民族隔閡、民族對立現象依然隨處可見。”解放初期,云南的民族隔閡主要有以下兩種情況:
一是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隔閡。
歷史上,歷代統治階級對少數民族大多采取歧視、剝削、壓迫的反動政策,對少數民族的反抗進行殘酷的鎮壓,一些少數民族被驅趕或被迫逃亡到偏僻、邊遠、貧瘠的大山、峽谷。比如據昭通寧邊鄉的苗族群眾介紹,他們的祖先原居住在北京,仗打敗了被迫遷徙到洞庭湖,后又流落到貴州,在貴州老家被官軍“追剿”,最后輾轉來到寧邊鄉一帶,向山主求情,租種因為高寒沒人種的土地。由于少數民族群眾將歷史上以漢人為主的統治階級等同于漢族;加之,歷史上漢族上層階級對少數民族也懷有一種“大漢族主義”,歧視少數民族;此外,在近代,居心叵測的帝國主義一直想方設法挑撥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關系,以坐收漁翁之利。如一些外國傳教士在云南一些少數民族地區利用傳教和辦學的機會挑唆少數民族群眾與漢族的關系。因此,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隔閡非常嚴重。解放初期,這種隔閡仍然存在,它主要表現在兩方面:
一方面,少數民族群眾不信任、害怕、仇視漢人,不信任、害怕甚至敵視黨和政府派來幫助他們的干部。一些少數民族阻止解放軍進駐他們所居住的地區,甚至襲擊路過的解放軍;黨和政府派出工作隊進入少數民族村寨為少數民族群眾做好事,一些村寨“寨子里家家鎖門,雞不叫,狗不咬,人都跑光了”,群眾由于害怕躲藏不見;工作隊員給群眾挑水,少數民族群眾竟然害怕放毒藥不敢喝,一再將水倒掉。為培養少數民族干部,1951年云南成立云南民族學院,入學初期,邊疆和山區民族學生幾乎普遍怕“漢人教師打人”,以至相約親戚朋友一同入學的情況非常普遍。有的學生對漢族教職員工心存戒備,發的衣服不敢穿,給的用具不敢用,怕將來老師要錢時賠不起。“有些邊疆學生甚至認為敵人就是‘漢人’。”由上可見,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隔閡有多深。
另一方面,社會上仍然殘存著漢族歧視少數民族的現象。比如解放初期,在云南,舊社會沿用下來的民族語言歧視現象還相當普遍。少數民族的稱謂多達102種,其中“卡瓦”“犰子”“窩泥”等許多他稱,帶有明顯的侮辱性質。像平彝、蒙化、緬寧、鎮越等帶有民族壓迫觀念的地名,比比皆是。地方上少數上層人士仍然對少數民族懷有偏見,如在解放初期,麗江一個還算比較開明的上層人物,稱某一少數民族兄弟是“小種跳梁,兇頑難化,只宜彈壓,不能教化” 。甚至在極少數地方領導干部的思想意識中還或多或少殘留著歧視少數民族的思想意識,有時還有歧視少數民族的錯誤言行發生。如有位專員竟總結少數民族有八大特點:吃雞不吃皮,殺漢不殺彝;石頭不能做枕頭,漢人不能做朋友;見小不見大;認人不認組織等。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隔閡。
二是各少數民族之間的隔閡。
云南少數民族有26種之多。各少數民族之間,以及各少數民族內部各支系、各村寨之間也存在或大或小的隔閡和矛盾,具體來說,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一是民族之間存在壓迫與剝削,導致民族之間隔閡很深。云南民族多,解放前,民族關系復雜,少數民族之間也存在著強民族剝削、壓迫弱民族的現象。如解放前在西雙版納,就存在著傣族在上、布朗族居中、哈尼族最下層的“工字型”民族關系。哈尼族只能租種布朗族的土地,同時又被傣族領主壓迫。按解放前的習慣法規定,哈尼族男子要娶傣族姑娘,得有本事敢挨3刀,還不出血。實際上是哈尼族與傣族在地位上存在嚴重不平等的表現,傣族遠高于哈尼族,哈尼族男子沒資格娶傣族姑娘。
二是反動統治階級對少數民族采取“以夷制夷”“分而治之”的反動政策,玩弄手腕,挑撥少數民族“打冤家”,劣其勢,分其眾,從而導致各少數民族之間乃至其內部之間產生隔閡和矛盾。比如過去一些人挑撥離間,暗地里對某支彝民的首領說“某一支要打死你”,又對另一支說“某一支要打死你”,甚至今天幫這支打那支,明天又幫那支打這支,這樣挑起仇恨,打起“冤家”。“打冤家”的風氣使彝族人民惶惶不可終日,不敢放膽地牧羊,不敢安心地睡覺,還要武裝戒備,各支系之間時刻提防。
三是少數民族地區的一些落后習俗也導致各民族之間、各民族內部之間產生隔閡。如景頗族地區的“拉事”(指采取偷襲方式到對方村寨劫牛,有時也劫馬或劫人,逼迫對方來“講事”)、寧蒗地區的彝族“打財喜”(指掠奪財物,有的甚至搶娃子作奴隸)、佤族的“獵頭祭谷”(指當遇到蟲災、旱災或洪災等災害時,砍外寨不認識的、沒勢力的人的人頭來祭谷)等落后習俗都導致各民族之間、各民族內部之間產生嚴重隔閡和矛盾。
此外,一些少數民族由于社會發展滯后,還存在血緣復仇、部落戰爭等特殊矛盾,也導致民族之間、各民族內部之間隔閡、積怨很深。如云南耿馬四排山有名的“黃瓜戰爭”,就是一位佤族村民因偷吃了鄰寨一根黃瓜被打而引發械斗,兩寨反復打了幾十年的仗,死了許多人。
民族隔閡深、積怨深、矛盾大、沖突多,嚴重影響民族團結、社會安定,阻礙社會的發展與進步。
二、民語廣播架起民族溝通、消除隔閡的橋梁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建設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各民族一律平等,實行團結互助”的社會主義大家庭,黨和政府將消除民族隔閡,增強民族團結作為工作的重中之重。1950年7月,時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書記的鄧小平同志在歡迎赴西南地區的中央民族訪問團的大會上就強調指出:“現在我們民族工作的中心任務是搞好團結,消除隔閡”;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強民族溝通,消除民族隔閡,增強民族團結。
溝通,是指在特定的社會情境下,溝通主體基于一定的目的,通過媒介進行的信息、思想、情感以及價值觀念的交流互動,以求達到相互了解,相互理解,乃至相互認同,形成共識的過程。溝通是個人之間相互理解、達成共識的前提,也是社會團體、組織、企業、民族、國家等團結、整合的基礎、黏結劑,對于社會的發展進步非常重要。美國哲學家杜威認為,“社會不僅因傳遞與溝通而存在,更確切地說,它就存在于傳遞與溝通之中”;美國傳播學家凱瑞也指出,“溝通是一種現實得以生產、維系、修正和轉變的符號過程”。民族溝通,是指各民族之間通過媒介進行的信息、思想、情感以及價值觀念的交流互動,以求達到相互了解、相互理解,乃至相互親近、相互認同,形成共識的過程。民族溝通是民族之間相互了解,消除誤解和隔閡,達成共識的前提,是民族團結的必由之路。
民語廣播作為一種現代化的傳播工具,是加強民族溝通的理想媒介之一。首先,它通過電波信號傳播,能有效克服少數民族地區地處偏僻、邊遠的大山、峽谷,交通不便的困難,它通過收音機或農村有線廣播網等收聽設備可以到達少數民族村寨,乃至家家戶戶;其次,它通過聲音傳播,解決了少數民族群眾文化水平低,不識字的難題;再次,它采用少數民族語言進行傳播,解決了少數民族群眾聽不懂漢語的問題,能讓少數民族群眾聽得懂;此外,廣播還具有傳播范圍廣,傳播及時、生動,感染力強的優勢,能吸引廣大少數民族群眾,傳播效果好。正因為如此,解放后黨和政府非常重視發展民語廣播,非常重視利用廣播這種現代傳播工具來加強民族溝通,消除民族隔閡,增強民族團結。而云南作為我國少數民族種類最多,民族關系比較復雜,民族分布分散,交通條件又非常差的省份,尤其重視利用民語廣播來加強民族溝通,消除民族隔閡,增強民族之間的理解和團結。
早在1950年,當中央民族訪問團來云南各少數民族地區進行訪問時,云南省委就指示云南人民廣播電臺派干部隨團深入云南少數民族地區,參加相關工作,熟悉情況,學習政策,為開辦民語廣播做準備。1951年4月,在大理三月街物資交流會期間,云南人民廣播電臺就在當地設立臨時廣播站,使用白語、藏語、漢語播音,向趕街的各族群眾進行民語廣播,介紹時事,宣傳黨的政策。1953年初,云南人民廣播電臺正式成立民族組,同年7月,舉辦了歷時一個星期的少數民族專門廣播,邀請各地州來昆明參加“五一”節觀禮的各少數民族代表介紹他們在參觀中的親身感受,這是云南省的第一次正式的民語廣播,也是云南省第一次正式利用民語廣播進行民族溝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自此以后,云南人民廣播電臺利用各民族干部群眾到內地開會、參觀的機會,經常不定期地舉辦這類節目,邀請少數民族上層人士、少數民族基層干部、工農群眾等用本民族語言進行廣播,他們或描述自己在國內、省內參觀的所見所聞,或介紹自己民族的可喜變化、家鄉的新面貌,或暢談自己在社會主義大家庭里民族平等、團結互助、當家作主的感想等,對廣大漢族群眾、少數民族群眾都具有很大的說服力、感染力,傳播效果非常好,有力地促進了漢族與少數民族之間,以及各少數民族之間的相互了解,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消除隔閡。
1955年,云南人民廣播電臺正式創辦和播出德宏傣語和西雙版納傣語兩個固定民語節目。此后又增辦了傈僳、景頗、拉祜等民語廣播節目。1988年,又專門成立了民族語言臺,固定頻率播出5個民族語言類節目,每天共播出7小時30分。1989年云南衛星廣播電視地球站建成,各個民族語言節目除每天繼續使用一個短波頻率播出外,每逢星期一、三、五還增發25分鐘的衛星傳送節目,供邊疆各地衛星地面站接收轉播,進一步擴大了民語廣播的覆蓋面,提高了傳播質量。從20世紀70年代末起,云南省還特別加強了民族自治州的民語廣播建設。西雙版納、德宏、文山、紅河、楚雄等民族自治州相繼建立起廣播電臺,開辦民語廣播。目前,云南省共建有1個省級民語廣播電臺、6個州級民語廣播電臺、13個縣級民語廣播電臺(站),大量鄉鎮民語廣播站,分別用藏語、西雙版納傣語、德宏傣語、拉祜語、景頗語、傈僳語、苗語、壯語、瑤語、哈尼語、彝語、佤語、白語、納西語等15種少數民族語言和漢語進行廣播。
這些民語廣播,除了宣傳黨的各項政策特別是民族政策,報道國內外大事,傳播科技文化知識外,最重要的是為漢族與各少數民族,以及各少數民族之間架設起交流溝通、增進理解和情誼的橋梁。
一方面,它們通過新聞、專題、文藝,以及專門介紹各民族的“民族天地”節目等豐富多樣的形式向全國廣大漢族群眾和聽得懂漢語的少數民族聽眾,介紹云南各個少數民族的歷史、文學藝術、民間工藝、風俗習慣、民族風情、現實生活等,促進了漢族群眾對少數民族的歷史、風俗的深入了解,也有力地促進了各少數民族群眾之間相互了解彼此民族的歷史、風俗,從而減少誤解,消除隔閡,增強漢族對各少數民族的尊重,以及各少數民族之間的相互尊重。如一位白族群眾撰文贊揚“民族天地”節目是“落花水面皆文章”;一位漢族老師說:“‘民族天地’節目既有濃郁的民族特色和鄉土特色,又具有鮮明的時代精神,聽了頗受教育”。
另一方面,它們通過新聞報道、專題節目、文藝節目等向少數民族群眾宣傳黨的民族平等、團結互助,政府大力支持少數民族地區發展的政策,報道內地發達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的經驗、取得的成就,以及內地的新人新事,好人好事,介紹內地發達地區對少數民族地區的幫扶等等。如云南電臺的民語廣播節目“各族人民前進在社會主義大道上”“各族人民在前進”“在美麗神奇的土地上”等專題節目就深受云南各少數民族群眾歡迎。這些民語節目使少數民族群眾及時獲知黨和政府的政策,了解內地的發展和人們的新面貌,了解廣大發達地區群眾對少數民族地區群眾的幫助和兄弟情誼,逐漸消除了少數民族群眾因歷史原因而殘留的民族隔閡,增加了對黨和政府、對社會主義大家庭的親切感和認同感。例如中共西盟佤族自治縣縣委副書記、拉祜族干部張德忠就感嘆說:“民族語言廣播是各族人民的福音,它及時告訴我們黨的政策和天下大事,使我們心明眼亮。”
正是以上兩方面的作用和合力,有力地促進了少數民族與漢族,以及各少數民族之間的交流溝通,相互了解,拉近了各民族之間的距離,消除了各民族之間的隔閡,密切了各民族之間的兄弟姐妹情誼,增強了各民族之間的團結。
總之,民語廣播在促進民族溝通,消除民族隔閡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目前,云南已經基本消除了民族歧視現象,形成了各民族相互尊重、團結互助的良好局面。2015年1月,習近平同志指出,云南要“努力成為我國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這是對云南民族團結工作的充分肯定,同時也是對云南民族團結工作的新要求、新希望。云南民族團結良好局面的形成是云南落實黨的民族政策的結果,也是云南充分發揮民語廣播的橋梁、紐帶作用,促進民族交流溝通、消除民族隔閡的結果。要將云南建設成為我國民族團結進步的示范區,必須進一步重視和發揮民語廣播,乃至民語報刊、民語電影、民語電視、民語網站等民語傳媒在民族溝通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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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云南省社科規劃項目“新媒介環境下邊疆少數民族地區政治信息傳播研究”,編號:YB2014093;昆明理工大學廉政文化傳播學科方向團隊建設項目,編號:KKB08;昆明理工大學人培項目“新媒介環境下網絡有害信息傳播與治理對策研究”階段性成果,編號:KKZ3201155012)
作者簡介:王勇,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副院長,南亞東南亞網絡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南亞東南亞新聞傳播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士
編輯:孟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