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偉
仙居針刺無骨花燈的傳承困境及對策思考
◎秦偉
仙居針刺無骨花燈因時代文化的變遷陷入了傳承及發展的困境,原因有四:對花燈文化進行現代重構的缺位是主要原因;囿于花燈的“本真性”而創新性嚴重不足;脫離生活場域導致市場化程度嚴重不足;大眾的認知度低從而造成的傳承困境。這些問題都可從對針刺無骨花燈的一系列文化重構的方式進行突破,從而使花燈的傳承走出困境。
針刺無骨花燈工藝獨特,整體不著骨架而以紙質燈片通過折疊結構使之立挺并粘接,通身圖案不施黛墨,而由針鑿刺而成,使花燈滿足透光的需求,并且圖案和燈身渾為一體,精巧而有趣,以鮮明的特色在我國眾多花燈品類中獨樹一幟。
花燈據傳源于唐時,明時因仙居皤灘優越的地理位置和經濟活動而形成的區域商貿中心為花燈創作提供了所需的物質條件和市場環境。前工業時代花燈得到了人們的普遍喜愛,臺州俗語中就曾有“臨海的城、仙居的燈、黃巖的亂彈呀呀聲”的表述,可見無骨花燈在臺州民俗活動中占有的重要地位。它不僅常懸掛于廳堂之中、融入日常生活,且活躍于元宵、廟會等節慶之時,成為民俗活動的集體記憶。同時,人們更將花燈所蘊含的美好寓意衍生于建筑之中,以花燈典型造型雕琢為裝飾性的木構件,使之將圓滿、吉祥等對生活的期愿長久留存于日常世俗生活中。如現存于皤灘的“大明堂”、“大學士府”等建筑上多有此類構件。
歷史中的針刺無骨花燈品類繁多,曾有單燈80余種、組燈15種,近年來陸續搶救和挖掘出大部分的傳統花燈式樣,并且以此為基礎開發出為數不多的新的式樣,如新式菊花燈、天馬迎春燈等。從八、九十年代開始,以花燈大師、后來成為國家級非遺文化項目傳承人李湘滿等為代表的先行者身體力行,遍訪當時仍健在的制燈藝人,將已遺失半個世紀之久的花燈技藝進行追溯、學習和復原。到九十年代末期已整理出27個花燈傳統品種和50多種分支品種,其制作的花燈在全國及海外獲得了眾多贊譽。此后還陸續舉辦了七屆花燈培訓班,培養了一百多位熱愛花燈及花燈文化的人才,其中王汝蘭、陳朝華、王娟嫦、劉紅娟、陳彩平等人便是其代表。
因獨特的結構和制作工藝以及蘊藏的民俗文化特征,近年來,從政府機構到花燈藝人和研究學者都進行了大量的宣傳、保護、研究工作,使這一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重新進入大眾的視野。尤其在倡導文化創意產業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的今天,政府及花燈藝人所做的工作,對針刺無骨花燈的保護起到了較大的推動作用。例如建立皤灘花燈協會、針刺無骨花燈研究所、仙居花燈制作研究協會等機構組織。仙居縣還在2007年為無骨花燈建立了較全面的融聲、畫、文為一體的豐富資料檔案。另外《民間彩燈》特種郵票的發行、仙居花燈展演和花燈技藝大比武等活動的舉辦都對花燈技藝和花燈文化的傳播做出了貢獻。但社會及生產、生活方式的變遷使無骨花燈的衰落成為無可避免的現實尷尬,出現“生態鏈”斷裂、保護有余而發展乏力的困境。
對花燈文化進行現代重構的缺位。仙居針刺無骨花燈在2006年被列入中國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為花燈的傳承和發展帶來了新的機遇。文化遺產項目的申報和確立是相對易行的,但申報成功后如何保護、如何活態保護、如何宣傳項目以及如何宣傳項目所蘊含的文化是不易的。尤其針對前工業時代的花燈文化如何在當下進行宣揚且被廣泛認可和接受,還沒有探索出很好的路徑模式。人文生態的變遷使現今作為花燈文化傳播最主要的“花燈展演”活動以及“花燈技藝大比武”活動成為“花燈圈內”的狂歡。花燈產生和興盛的人文土壤本是仙居的士紳文化和節慶文化,現代社會變遷的結果就是花燈脫離了人文土壤且被保護在鳥籠當做金絲雀標本供人瞻仰。花燈在現代社會的弘揚必是挖掘其中蘊含的豐富文化并使其進行現代重構,而不應僅僅拘泥于固有的花燈外在形式,割裂花燈外在表現形式和支撐其合理存在的文化土壤,或主動或被動地將其置于孤立之境是功利主義思想的深刻表現。作為文化符號資源,對其文化的再挖掘、再創造的缺位是目前花燈陷入困境的主因。
囿于花燈的“本真性”而創新性嚴重缺位。“本真性”在民俗學范疇中的界定多從“真實的”、“原本的”等角度進行解讀,是“一事物仍然是它自身的那種專有屬性,是衡量一種事物不是他種事物或者沒有蛻變、轉化為他種事物的一種規定性尺度。”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和傳承方面往往對“本真性”的問題異常關注,強調所謂“原生態”的形象和表現,對針刺無骨花燈原初的性質、結構、功能、形態等盡可能的回溯和強調,限制了對它的創新。其實強調花燈的“本真性”所表現出的“物理在場”的認知路徑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文化戀舊情結,是對一定時期以來文化缺位的畸形心理補償。對它的發展和出路的著眼點應在于對其不斷地進行創新和發展,在這方面雖做了很多嘗試和努力,但仍難以帶來實質性的改變。
一般普通的單燈售價在六、七百塊甚至數千元以上,對于生命周期短、不易保存的紙質花燈,在保證其“精神在場”的前提下,對制作工藝及結構的改良再創新及對現有材料的重新定義是降低成本、增長花燈生命周期的迫切要務。同時,借用花燈的制作手法進行產品的功能性創新,用“針刺”、“無骨”的技藝制作其他產品,不但豐富產品的品類,還可以使“針刺”、“無骨”的技藝得以活態化的延續。
脫離生活場域導致市場化程度不足。針刺無骨花燈的存在是基于生活在仙居的人們將其納入到了日常生活的場域中,成為普通的日常生活事象。時光變遷,伴隨物質生活選擇的多樣性不斷加劇,花燈逐漸脫離了其依存的場域,直至退出歷史舞臺。以李湘滿等人為代表的第一、二代先行者做了大量有意義的工作,搶救、恢復了花燈的傳統技藝,使我們今天得以對其進行欣賞和研究。但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花燈遠離現代生活的場域極大制約了其市場化的發展。
被人們需求是成功建立生活場域的關鍵。而花燈的造型、裝飾圖案等外觀與時代審美產生錯位以及不能融入當代生活、不被人們生活需要,市場化發展就無從談起。因此,對花燈的外觀造型及裝飾圖案等進行現代設計理念的介入是一條可行的出路,這不僅需要有豐富的現代設計實踐背景的設計師的加入,更需要熱愛傳統文化和花燈技藝的設計師的參與,將針刺無骨花燈的工藝和新的外觀相結合,創造出符合人們審美的、能進入現代生活場域的新針刺無骨花燈,推動其市場化的發展。
大眾認知度低造成的傳承困境。國家級傳承人李湘滿和省級傳承人王汝蘭都已近八十高齡,對學徒的培養和展館的維護方面都顯疲態,尤其是對后繼人才培養方面更是現況可憂。由于針刺無骨花燈工藝繁雜,只針刺圖案就需達到每平方厘米50孔以上,并且前后要13道大工序、30多道小工序才可制成,且全部純手工制作,完成一件簡單的花燈也需七、八天,復雜的多達百余天。制作難度大、時間成本高等客觀現實都要求學習花燈技藝者應具備滿腔的熱情和持之以恒的信念,三、五年的學習是最基本的要求,這使很多學習者望而卻步。目前跟隨李湘滿學習花燈技藝的學徒從最初八十年代開始的100多人到現今只剩4人,且近年來年輕的學徒已很難找到。工藝繁復是花燈出現傳承困境的表象,究其內因,還是大眾對花燈的文化性、藝術性以及它的精神價值、科學價值、教育價值缺乏必要的認知。花燈在現代社會存在的價值主要是它的文化及精神能依照中國文化的脈絡不斷承繼和發展,并且讓大眾學習和感知。因此,以花燈為載體,面向大眾對花燈文化及精神的宣揚就顯得異常重要。如果大眾對花燈的真正價值都無法正確認識,那么必定失去傳承和延續花燈技藝的土壤,其必將陷入傳承困境中。
文化重構的重要性
花燈價值在新時期被人們重新發現和認識是時代發展的必然,但一直以來對它的保護和研究更多的是停留在制作技藝和符號化的研究上,沒有形成活態的、可持續的保護與發展路徑。生活性的保護與開發是活態化保護有效的方法,滿足人的心理需求和被人們生活需要是生活性保護與開發的核心,其根本方法是將傳統花燈與現代文化進行有選擇的重構,使之回歸現代生活場域中。
“將其中有用的內容有機地置入固有文化中,導致該種文化的結構重組和運作功能的革新,這種文化適應性更替就是我們所說的文化重構。”“文化重構是文化變遷中的有意識變遷,此術語的提出旨在強調文化變遷中有社會群體的主觀意識的主導或參與。”花燈文化形成的本初源泉是吉祥文化與節慶文化,是人們對生活的美好期許和展望。例如花燈中非常有代表性的花籃燈達十多種各式不同的造型,包括奎頭花籃燈、球形花籃燈、棱形花籃燈等。花籃作為八仙傳說中藍采和所持之寶物,有“‘花籃內蓄無凡品’之贊,藍內神果異花,能廣通神明”。除此之外又有佛教中的天女手捧花籃散花的形象深入人心,隨著佛教文化在生活中的世俗化發展,最初天女散花以試菩薩和聲聞弟子道行的佛教故事已被人遺忘,而天女的美麗形象和鮮美的花瓣被人分離出來并對其賦予降臨福運、散播吉祥和帶來美好生活的寓意,花籃即是這一切美好的源泉,因此,各式花籃燈才被人們接受和喜愛。在花燈所蘊含的吉祥文化遠離人們生活的今天,符號化的吉祥形象對人們來說已顯陌生和遙遠,也很難引起人們的興趣,但是人們對生活的美好企盼絲毫沒有減少,在此境況下,對花燈進行弱化符號形象、增強文化情境再造的一系列重新建構是花燈文化重新進入人們生活場域的必行之路。
文化重構的路徑與方法
對文化重構的基礎條件進行改造與完善。對花燈形象進行全新的設計,弱化花燈的傳統符號形象,保留花燈最有特色的針刺、無骨等特征。同時簡化花燈的制作工藝及流程,尤其是對花燈造型及裝飾圖案進行符合現代生活的設計,以求適應人們的現代審美需求,并使成本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這有賴于對花燈文化本真性的正確認識,對花燈的傳承和發展不是對固有形式的盲目堅守,要留其魂、改其形,只有如此,才能使花燈及其文化在新時期的發展打好基礎。
公益性活動的創構。圍繞花燈文化舉行具有主題性的系列公益活動,使公眾盡可能廣泛地參與其中,使以往被動的宣傳介紹轉變為用互動性活動吸引人們主動地去了解花燈,使固態保護轉為活態發展,突破現有困境。例如以花燈節為契機,以吉祥文化活動為主題,面向一定的人群(如中小學生),舉辦吉祥主題花燈繪畫活動,選取優秀繪畫作品評選出若干獎項,邀請花燈制作大師和獲獎者以獲獎作品為元素共同設計、制作簡單的花燈。這一過程要進行全程的記錄,并且及時傳播,成為花燈節活動期間的重要部分,使花燈走下神壇,突破傳統的展演樣式和高高在上的姿態,使人們能夠更加近距離的接觸花燈,感受花燈文化。雖然在活動中設計的花燈也許遠離傳統花燈所遵循的條框,但這恰是以文化重構的勇氣走出傳統苑囿的方式。形雖變,但針刺、無骨等核心工藝及花燈的美好寓意仍堅守不移,使更多的人能有機會了解花燈。
以花燈為主線的各類觀賞性藝術形式的創構。以人們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傳播花燈文化,例如現代舞臺劇、傳統戲劇、影視音像等。在皤灘游覽區開辟專區每周定時進行劇目的演出,劇目的內容是與花燈相關的,并對劇目不斷進行創作和更新,打破只是成品花燈靜態陳列展示的現狀,讓游客能通過劇目和影視影像了解更多的花燈文化,以拓展花燈文化的傳播路徑,以多渠道“講故事”的方式傳播花燈文化。
建立臺州地方性文化主題樂園。樂園融多種臺州非遺項目和文化特色項目在其中,形成各種項目互相影響、互相帶動的機制。花燈作為主題樂園的重要組成部分,將花燈制作過程作為其中的項目之一進行展示,并設計相關活動環節與觀眾形成互動,讓人們參與花燈制作的某些過程。參與和體驗式的文化消費可以帶動樂園的可持續發展,同時對多種地方文化的傳播與推廣能夠起到實質性的作用,擴大花燈文化以及臺州其他特色文化的對外影響力。
創構花燈品牌,建立品牌和版權的運營及管理機構。品牌的創構是基于地方政府、傳承人和民間資本三方共同合力,以傳承人和民間資本為主要運營管理者,地方政府為主要支持推動者,進行花燈品牌的策劃、組織和推廣。作為地方區域性手工藝品牌,要將其打造成地方名片,政府要發揮充分的主導性,因為花燈品牌不同于普通的商業性品牌可以交由市場來主導,它代表著優秀的地方文化,可以成為對外宣傳的重要窗口,尤其在品牌創立之初,政府對其進行人力、資金、政策等方面的投入是非常必要的。除此之外,可以借鑒上海在文化及產業發展方面的經驗,成立市級文化發展基金會,面向全社會開展專項基金的募集工作,為花燈發展募集專項基金提供義務的管理服務,對花燈保護和發展的可行性舉措給予資金支持。品牌的推廣和各項活動的策劃及營運依賴于民間資本牽頭組成的專業團隊,此團隊和政府作為花燈品牌的共同所有者,可由專業負責各類公益性和盈利性花燈項目的管理及經營,政府牽頭進行版權的管理,為花燈文化的可持續健康發展奠定好基礎。
(作者單位:臺州學院 藝術學院)
本文為臺州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2014年重點研究課題“文化創意產業背景下臺州民間手工藝的創新機制與可持續發展模式研究”(14YZS01)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