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創新的九種模式（下）

文/牛祿青

中國創新的九種模式（下）

文/牛祿青

在第八期和九期，我們探討了中國企業的成本創新、流程創新、供應鏈創新、產品創新、商業模式創新和管理創新，這期我們繼續分析技術創新、生態創新和范式創新。

技術創新

現代創新理論的鼻祖約瑟夫·熊彼特曾明確指出“創新”的五種情況：（1）采用一種新的產品；（2）采用一種新的生產方法；（3）開辟一個新的市場；（4）掠取或控制原材料或半制成品的一種新的供應來源；（5）實現任何一種工業的新的組織。后來人們將他這五種情況歸納為五個創新，依次對應產品創新、技術創新、市場創新、資源配置創新、組織創新。但熊彼特本人沒有直接對技術創新下一個狹義的定義。

隨著技術創新理論不斷的發展，并逐漸滲透到政治、經濟、社會、教育、管理、文化等各個領域，不同的學者從不同的角度賦予了技術創新不同的內涵，至今沒有統一的定義。為了便于理解技術創新這個概念，這里援引中共中央、國務院于1999年8 月20 日通過的《關于加強技術創新發展高科技實現產業化的決定》中的解釋：“技術創新，是指企業應用創新的知識和新技術、新工藝，采用新的生產方式和經營管理模式，提高產品質量，開發生產新的產品，提供新的服務，占據市場并實現市場價值。企業是技術創新的主體。技術創新是發展高科技、實現產業化的重要前提。”

可見，技術創新是一個動態的過程，經歷基礎研究——應用研究——技術開發——產品開發——商品化等階段，不是指技術發明，而是將新知識和新發明產業化，獲得商業價值。

在激烈的全球化市場競爭中，中國企業逐漸認識到靠模仿沒有出路，靠跟隨只能“喝湯”，只有加強研發和技術創新，包括原始創新和集成創新，才能取得最大化利潤，也才能立于不敗之地。盡管中國企業在技術創新方面總體上與跨國企業相比還有很大差距，但在某些領域不僅縮小了差距，甚至實現了趕超。當然，中國企業的技術創新更多表現在漸進式創新，具有突破性的顛覆式創新還很少。

談到技術創新，不得不提大名鼎鼎的華為。在高手如林的全球通信設備領域，華為已經超越了諾基亞、西門子、阿爾卡特朗訊、愛立信等跨國巨頭，站上世界之巔。

華為創建于1987年，以銷售代理用戶代換機起家，1989年自主開發用戶交換機。1994 推出C&C08數字程控交換機。1995年華為銷售額達15億人民幣，主要來自中國農村市場。1998年業務拓展到中國主要城市，同時華為開始把觸角伸向世界核心市場的歐美。產品陸續進入德國、法國、英國、葡萄牙、荷蘭、美國、加拿大等14個發達國家。

到2006年，華為已經從一匹中國土狼成長為全球雄獅，在全球移動軟交換市場出貨量居全球第一。2008年在移動設備市場份額達到全球第三，移動寬帶產品全球第一，實現合同銷售額302億美元，實際銷售收入215億美元。2010年華為首次躋身于世界五百強名單，成功超越諾基亞西門子和阿爾卡特朗訊，成為僅次于愛立信的世界第二大通信設備制造商。經過三年的拼搏，華為又把愛立信甩在后面，并瑤瑤領先。

華為的產品主要涉及通信網絡及無線終端產品，產品和解決方案應用于全球170多個國家，服務全球運營商50強中的45家及全球1/3的人口。華為的成功是一個傳奇，不僅在中國企業當中獨樹一幟，而且令世界同行望塵莫及。

華為成功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條，但有一點至關重要，那就是咬緊牙關始終堅持自主創新，不斷增加研發投入，而且產品很接地氣，性價比非常好。華為創始人任正非在今年5月30日全國科技創新大會上的發言中介紹說，“華為有八萬多研發人員，每年研發經費中，約20%～30%用于研究和創新，70%用于產品開發。很早以前我們就將銷售收入的10%以上用于研發經費。未來幾年，每年的研發經費會逐步提升到100～200億美元。”

盡管華為出類拔萃，但任正非的頭腦非常清醒，“華為現在的水平尚停留在工程數學、物理算法等工程科學的創新層面，尚未真正進入基礎理論研究。隨著逐步逼近香農定理、摩爾定律的極限，而對大流量、低時延的理論還未創造出來，華為已感到前途茫茫，找不到方向。華為已前進在迷航中。重大創新是無人區的生存法則，沒有理論突破，沒有技術突破，沒有大量的技術積累，是不可能產生爆發性創新的。

華為正在本行業逐步攻入無人區，處在無人領航，無既定規則，無人跟隨的困境。華為跟著人跑的‘機會主義’高速度，會逐步慢下來，創立引導理論的責任已經到來。”

任正非的肺腑之言既是對華為的鞭策，同時也指出了所有中國企業面臨的巨大挑戰——追趕的空間越來越小了，未來需要更多的重大創新，而不單單是漸進式創新。只有這樣，中國企業才能真正成為世界規則的制定者和引領者，成為世界級企業。

在技術創新方面，除了華為，還有一些企業在各自領域也取得了不凡的成績，比如在通信設備領域與華為馳名的中興通訊，堅持以市場為驅動的研發模式進行自主創新，每年投入的科研經費占銷售收入的10%左右，并在美國、印度、瑞典及國內設立了14個研究中心，已為全球超過5億人次的用戶提供手機終端服務。

成立于2006年的大疆創新是無人機市場的一匹黑馬，作為全球領先的無人飛行器控制系統及無人機解決方案的研發和生產商，客戶遍布全球100多個國家。

它從發燒友圈子中走出來，直到民用市場真正啟動，一直本著原創精神，獨家研發出國內外的前沿技術，從而站穩了自己的國際地位。其技術和產品已被廣泛應用到航拍、遙感測繪、森林防火、電力巡線、搜索及救援、影視廣告等工業及商業用途，同時亦成為全球眾多航模航拍愛好者的最佳選擇。

此外，引領中國機器人產業發展的沈陽新松，擁有1600余人的研發創新團隊，形成以自主核心技術、核心零部件、領先產品及行業系統解決方案為一體的完整產業價值鏈。作為中國最大的智能語音技術提供商，科大訊飛在中文語音合成、語音識別、口語評測等多項技術上擁有國際領先的成果。小狗電器創造了數個國內第一，第一個巨型工業用吸塵器、第一個260W車載吸塵器，第一個無耗材吸塵器，成為國內吸塵器行業領域的先驅。

生態創新

這里的生態不是指自然環境范疇的生態，而是指新興的“互聯網+產業生態圈”。生態創新也不同于單一層面的產品創新、技術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它打破傳統專業化分工造成的創新壁壘，構建一個創新的互聯網生態系統，為用戶創造打破邊界的全新價值和體驗。宋清輝認為，“所謂互聯網生態，它是在互聯網基礎上所進化出來的一個全新的系統，從單打獨斗的封閉系統轉變為創新多贏的一個新系統。它實現了跨產業價值鏈的全面重構，打破了過去幾十年專業化分工所固化下來的產業邊界和創新邊界，極大釋放了經濟價值。”

互聯網出現之后，企業生態內涵和生態外延均發生了巨大變化。比如阿里巴巴，從電商交易平臺衍生到了包含支付寶的金融平臺，以及地圖、搜索、娛樂、體育、旅游、教育、醫療、本地生活服務，甚至將觸角延伸到零售百貨實體店和物流系統，初步打造了一個線上線下融合的消費生態王國。

騰訊的優勢是擁有微信、QQ、微博等無與倫比的社交工具，特別是頗具創新的微信。8月17日，騰訊發布的2016年第二季度財報內容顯示，微信與WeChat合并月活躍用戶數量已經達到了8.06億，同時，微信企業號的注冊用戶突破2000萬個。所以，騰訊的產業布局是以微信為代表的即時通訊工具為核心，延伸到不同的使用場景，從而建立龐大的社交生態系統。

談到生態創新，不得不提奇虎360和樂視，這兩家互聯網新秀分別詮釋了不同的生態創新路徑。奇虎360創立于2005年9月，它以為用戶提供免費的互聯網安全服務起家，已成為中國最大的互聯網安全公司。PC端產品和服務的月活躍數達6億，智能手機安全產品服務用戶數達7.88億，360瀏覽器月活躍用戶數量達3.5億，同時為包括中央部委、大型央企和國企在內的超過百萬家企業級客戶提供了安全保護。近幾年，360公司緊緊依托互聯網安全這個核心競爭力，不斷跨界拓展自己的產業版圖，正在構建軟硬件相結合的安全互聯網生態圈。例如，搜索導航、安全軟件、手機軟件、360OS，360手機，360智能硬件（智能攝像機、安全路由、安全插線板、兒童衛士、行車記錄儀、超級充電器、耳機、VR眼鏡等），360手機游戲以及360金融服務。

360公司把觸角延伸到金融領域，雖然跨界比較大，但確實是一招妙棋，因為360公司做互聯網金融具有安全、用戶和創新的三重優勢，經過一年的實踐檢驗也初步證明了這一切。“你財富”是360金融服務平臺推出的獨立品牌名稱，其理財產品現有活期、定期、轉讓、基金、股票等，自2015年8月上線一年來，創造了交易額突破500億元、擁有用戶600萬的行業奇跡。

樂視成立于2004年，致力打造基于視頻產業、內容產業和智能終端的“平臺+內容+終端+應用”完整生態系統，獨有五屏終端（院線屏、電視屏、電腦屏、平板屏、手機屏），實現品牌全覆蓋，被業界稱為“樂視生態”。

樂視第一個開啟了中國互聯網電視的市場之門，也是全球第一個做電視硬件的視頻網站。樂視的所有邏輯都是建立在生態創新之上，如果沒有生態創新，樂視即便賣電視也跟一般的智能電視廠商區別不大。然而它試圖營造一個跨界生態，完全顛覆現有的市場格局。

它以接近成本的價格出售終端硬件（超級電視、樂視盒子、樂視手機），以便圈住大批用戶，然后整合樂視身后的各種資源，營造一個生態閉環，以留住用戶，實現盈利。這個閉環生態系統包括：內容（樂視網、樂視影業、樂視體育、花兒影視）——平臺（云視頻平臺、電子商務平臺）——終端（超級電視、樂視盒子、樂視手機、超級自行車以及未來的超級汽車等）——應用（目前Letv Store的應用已經超過3000款，為用戶提供健康、影視、游戲、購物、KTV、教育等多個類型的應用）。而在這個跨界生態創新體系中，實現盈利的方式包括硬件、視頻付費、廣告、Letv Store應用及基于智能終端開發的增值盈利。

樂視的生態創新還在持續中，目前還不能斷言已經成功。但無論如何，它的確開創性地演繹了互聯網公司做硬件的另一種路徑：硬件僅僅是一個載體，真正賣的是互聯網體驗。這也告訴我們，未來大量生活中常見的硬件產品，都能夠被互聯網化，每個企業將根據自身的競爭優勢構建獨具特色的互聯網生態系統。

范式創新

范式創新是指影響組織業務的潛在思維模式的變化。近幾年，我國企業為適應經濟發展新常態，都在進行轉型升級，這里面就涉及到范式創新。如果一個企業面對“互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3D打印等新技術革命，依然固守舊范式，不積極轉型升級，那就只能被市場無情地淘汰。這里的企業，不單單指傳統企業，即使一些互聯網企業包括BAT在內，也需要適應新技術新市場新變化，不斷創立新的范式。當然，傳統企業的范式創新更緊迫。這里就介紹幾家有代表性的范式創新企業。

康美藥業成立于1997年，原本是一家中藥飲片生產企業，為適應“互聯網+”、大健康、服務型制造等經濟社會發展新趨勢，康美藥業轉變思維模式，調整發展戰略，在國內率先把互聯網布局中醫藥全產業鏈，以中藥飲片生產為核心，全面打造“大健康+大平臺+大數據+大服務”體系的中醫藥全產業鏈精準服務型“互聯網+大型上市企業”。公司現位列中國企業500強，也是我國資本市場市值率先突破千億的醫藥企業。

公司率先探索實踐的“互聯網+大健康”商業模式和業務體系已取得先發優勢：率先在國內打造“智慧藥房”項目模式，積極探索中醫藥工業智能制造4.0，在廣東、北京、上海、成都等地全面推進落地；引入在醫療信息系統建設、數據分析、移動醫療等領域有資深經驗的微軟全球健康云專業團隊，在北京、上海等地開展智慧養老業務；與新華網聯合成立新華康美健康智庫，打造國內權威的大健康數據平臺，重點為政府決策、企業運營提供醫藥衛生健康方面的數據支持服務；與中國人保集團聯手組建“金融租賃公司”，申報中國中藥材期貨交易所，以此推動中醫中藥走向世界，增強國際市場的價格話語權；與廣發證券組建“康美健康保險公司”，全方位促進大健康產業保險服務發展；與深圳合作推動六大醫療健康產業項目，打造“中醫藥創新之都”；攜手知名地產企業打造“互聯網+健康社區”，全面布局“健康中國”戰略。

浙江恒林椅業像大多數的中國傳統制造企業一樣，原來以OEM/ODM模式為主，但發展逐漸遇到了瓶頸，許多家具企業紛紛倒閉，恒林椅業迫切希望從“中國制造”轉型成為“中國創造”。2013年，經人牽線搭橋，這家民企與中國工程院院士盧秉恒合作建立了全國椅業第一個院士專家工作站，并研制出國內第一把運用3D打印技術的私人定制辦公椅。

利用3D打印技術進行私人定制，是因為恒林椅業捕捉到椅業市場的痛點——電腦族越來越多，腰椎和頸椎等職業病頻繁發生。而3D打印技術主要運用在座椅結構中用于承重的坐板和背板的設計，實現座椅和使用者臀部、背部的無縫貼合。打印出一個塑料坐板或椅背，只需兩三天功夫。雖然3D打印的材料成本是普通開模費用的2.5—3倍，但大大節省了時間成本，成為企業增效的高科技利器。按照傳統方式，新設計的坐板或椅背進入產品開模階段（即按設計圖制作首個成型產品），生產產品的周期至少要兩個月。

不過，這種私人定制椅要比一般椅子貴不少。考慮到3D打印的成本和個性化零部件必須單獨加工等問題，個性化定制的座椅成本將是普通座椅的兩到三倍，但新技術帶來的舒適度是傳統工藝遠遠達不到的。

阿卡女裝是一家2005年成立的原創復古設計的女裝品牌，2007年在淘寶開店，2010年入駐天貓，全部通過線上銷售，其中90%的銷售額來自大淘寶（淘寶+天貓）。對于一家針對小眾人群的電子商務服裝品牌，阿卡女裝創立了新的范式：

個性品牌理念：阿卡是一家極具個性品牌的女裝品牌，崇尚手工，追求開放包容、原創復古的完美設計。在廣闊的電子商務市場，阿卡鮮明的品牌理念可以通過網絡獲得廣泛的宣傳。

聚集長尾需求：對于這樣一個具有鮮明個性的女裝品牌，客戶群體是相對的小眾人群，在實體渠道經營，往往難以找到足夠多的客戶。阿卡也曾經在線下開過實體店面，但平均100個顧客，也只有1-2人能夠購買他們的產品，只有借助淘寶這樣的電商平臺，才能聚集到足夠多的客戶來維持企業的經營。

多樣生產模式：要滿足電子商務多樣化的客戶需求，依靠傳統的服裝生產模式是難以滿足的。阿卡具備多樣化的生產模式，如快速反應的“單件成衣”生產、靈活高產的“單件流水”、高效低成本的“傳統流水”和高品質的“去樣加工”經銷。不同生產模式的組合可以讓阿卡更好地適應市場需求的變化。

未來在增速換擋、新舊動力轉換、結構調整的背景下，在“互聯網+”等新技術的沖擊下，中國企業的范式創新將越來越多。范式創新表面上是轉型升級，實則是思維觀念的更新和顛覆。思路決定出路，就是這個道理。

［1］人民網.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技術創新發展高科技實現產業化的決定［EB/OL］.

http://www.people.com.cn/zcxx/1999/08/082501.html

［2］網易網.華為已是世界第一，還能放過愛立信一馬？［EB/OL］.

http://money.163.com/16/0824/11/BV7UB0QJ002580S6.html

［3］搜狐網.任正非在全國科技創新大會發言（全文）［EB/OL］.

http://mt.sohu.com/20160602/n452498478.shtml

［4］界面網.什么是互聯網生態？［EB/OL］.

http://www.jiemian.com/article/485114.html

［5］虎嗅網.五家在“生態創新”方向上進行了探索的中國互聯網公司［EB/OL］.

https://www.huxiu.com/article/25702/1.html

［6］葉恩華（George S.Yip），布魯斯·馬克恩（Bruce McKern）.創新驅動中國［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

［7］喬·蒂德（Joe Tidd），約翰·貝贊特（John Bessant）著；陳勁 譯. 創新管理：技術變革、市場變革和組織變革的整合（第4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