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鳴/文
有些“美麗”須隱藏
■文亦鳴/文
日前,有人在網上宣稱:“我已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著名詩人!”此言一出,引來吐槽聲一片。
有人詰問:“不知老兄的大作屬于‘廢話體’、‘設計體’,還是‘白云體’、‘烏青體’?”
有人調侃:“現在凡會扯幾句詩的,沒一個不‘著名’的,不知閣下是否知曉比你更‘著名’的詩人北島的那句話——詩人最重要的,是永遠保持警惕,永遠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要因為榮譽、金錢,忘記自我。”
有人則建議:“不妨認真讀讀梁衡先生的文章《有一件事想了很久,不吐不快》。”
梁衡先生的這篇文章,我是兩年前從《人民日報》上讀到的,在作者是“不吐不快”,在讀者則深感“淋漓痛快”,有幾段記憶猶新。
“津貼是什么?就是生活補助。正常情況下,一個有自尊心的人很少要人補助,如果真拿了別人或政府補助也會忐忑不安,低調處事,加倍工作。現在反過來了,把‘津貼’掛在嘴邊,印之名片,顯于報章,足見其淺”;
“當年知識分子生活困難,窘迫拮據。縣里重才,就特批給一些老教師每逢重大節日豬肉二斤,但我從未聽說過哪個教師自我介紹,享受豬肉二斤”;
“如果有人出國去也印一張‘享受’字頭的名片,一是外國人看不懂,二是真看懂了就更糟,要大丟人格”。
……
現實生活中,有些“美麗”是需要隱藏的,譬如隱藏自己的優勢,隱藏自己的特長,隱藏自己的榮耀,越是隱藏,越風度翩翩;若不知隱藏,一味張狂,遲早會出乖露丑。
80多年前,一位美國女作家被邀參加筆會。坐在她身邊的,是一位匈牙利年輕男作家。女作家衣著簡樸,沉默寡言,男作家以為她只是一個不入流的作家而已。
于是,他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問女作家:“你有多少大作發表呢?能否讓我拜讀一兩部?”
女作家回答:“我只是寫寫小說而已,談不上什么大作。”
男作家似乎證明自己的判斷了,于是更為咄咄逼人:“你也是寫小說的,那我們是同行了。我已經出版了339部小說,請問你呢?”
“我只寫了一部。”
男作家鄙夷地說:“噢,你只出過一部小說。能否告訴我這部小說的名字?”
“《飄》。”女作家平靜地回答。
那位不可一世的男作家頓時目瞪口呆。
這位女作家名叫瑪格麗特·米切爾。只一部《飄》足以奠定她在世界文學史上不可動搖的地位。而那位自稱出版了339部小說的男作家,現在連姓名都無從考證了。
在中國,同樣有不少成就雖大,但不追名逐利、不顯山露水的謙謙君子。不妨看看幾則短小的《啟事》:
一是老舍的《辭王啟事》。1930年5月,老舍辭去英國東方學院中文講師職務后返回北京。月底,《學生畫報》記者陳逸夫,代表當時很有影響的文藝團體“笑社”造訪,欲請老舍做“笑王”,以資號召。沒見到老舍,于是留下一信。
翌日,陳逸夫便接到老舍的《辭王啟事》:“你封我為‘笑王’,真是不敢當。依中國邏輯,王必有妃,王必有府,王必有八人大轎,而我無妃無府無轎,其‘不王’也明矣!”
二是周璇的《辭后啟事》。“頃聞報載,見某報主辦1941年電影皇后選舉揭曉廣告內,附列賤名。顧璇性情淡泊,不尚榮利,平日除為公司攝片外,業余唯以讀書消遣,對于外界情形極少接觸。自問學識技能,均極有限,對于影后名稱,絕難接受,并祈勿將影后二字涉及賤名,則不勝感荷。敬希亮鑒。”啟事寫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文白互用,格調與做派都勝人一籌。
三是端木蕻良的《杜門啟事》。上世紀40年代他在桂林居住時,潛心創作。可是由于名氣太大,訪客不斷。為不影響創作,他作詩一首,貼于大門之上:“女兒心上想情郎,日寫花箋十萬行。月上枝頭方得息,夢魂又欲到西廂。”看似在傾訴兒女情長,其實是用含蓄委婉的手法杜門謝客。來訪者多為文人,看后心領神會,折身而返。
一位詩人朋友說,過去圈內的大咖,詩作不凡,道德修養更是令人欽佩。現在不一樣了,事關名利,一擁而上,甚至“赴湯蹈火”,不擇手段,全然不顧吃相好壞。這種場面,豈是儒雅人應付得來的?
先賢有云:“利不可以虛受,名不可以茍得。”凡念念不忘頭頂名銜或光環者,大抵是淺薄之輩。殊不知,有些“美麗”的東西一旦奪到了手,便無足觀,便本色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