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
王逸靜懷著忐忑的心情,推開走廊盡頭那間教室的木門。
“吱……”一聲響,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這個班級來。走到講臺的時候,她不由得眉頭緊蹙。
盡管學生坐得有模有樣,態度友善,沖著她微笑,但是看到講臺上撒滿五彩的花瓣,她的心一沉,“咯噔”一聲響。
難道這就是校長引以為豪、隆重向她介紹的優秀班級嗎?講臺亂七八糟的,沒有人清理。在她心里,認為這是判定一個班級整體素質的重要標準之一。
記得來學校報到的時候,校長拍著王逸靜的肩,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王老師啊,歡迎你到我校任教。你是一位響當當的名師,我給你安排一個優秀班級。”
顯然,這個班級給王逸靜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理想。
王逸靜環視四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制心中的不滿,在教室里踱來踱去,然后一轉身來到了講臺邊,指著一桌子的花瓣,故作輕松地說:“同學們,你們看,講臺上的花瓣都是你們送給我的嗎?謝謝大家。”
王逸靜的話音剛落,學生就開始騷動起來。他們臉兒紅撲撲的,露出得意的神情,眼睛里顯出狡黠。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矮個子男生陳小毛甚至還沖她扮了個鬼臉。
“溫暖的懲罰”
陳小毛幾乎每天上學都遲到。王逸靜問他原因,他的回答每次都不一樣,有時說昨晚看書晚了,有時干脆說睡懶覺過了頭。更離譜的是在課堂上,趁王逸靜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時,陳小毛竟會一陣風似地突然消失了。
這天,王逸靜的語文課上了好一會兒,陳小毛才背著書包氣喘吁吁地一路跑來,站在教室門口喊“報告”。
“陳小毛,你昨晚又環球夢游去了?”王逸靜問。
陳小毛紅著臉,低著頭站在那兒,一聲不吭。
“陳小毛,請你告訴我,我們亞洲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在哪里?”王逸靜上次在語文課講作文素材時談到這個話題,現在故意提問,想看看他有沒有認真聽課。陳小毛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目光仍然在窗外的藍天白云間神游。
王逸靜提高嗓門:“陳小毛,我在問你,亞洲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在哪里?”
“非洲的赤道幾內亞。”陳小毛答。
教室里爆出一片笑聲。王逸靜氣得臉色煞白,冷笑道:“好,回答得很好!既然你不愿意聽老師的課,那么請你出去,站到教室外面去!”
陳小毛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沒有一點兒遭到懲罰的氣餒和懊喪,好像還挺開心。
光線在移動,陳小毛也跟著移動。沒有陽光的教室十分寒冷,同學們羨慕地望著陳小毛。
這個秘密很快被王逸靜發現了,心想,這個陳小毛,真是狡猾得可以。現在還慫恿班上的學生,都要開小差,來接受這個“溫暖的懲罰”。
王逸靜決定找機會給陳小毛更嚴厲的懲罰。
集體受罰
第二天,機會來了,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滾滾。王逸靜在黑板上寫完一行字,轉過身發現陳小毛又溜出了教室。
望著那個空座位,王逸靜不免火冒三丈。快下課時,天上下起了雨,陳小毛氣喘吁吁地跑來了:“對不起,老師……”
“陳小毛,你還承認我是你的老師?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學生嗎?”王逸靜再也無法忍受陳小毛這種自由散漫的態度,“我請你站到教室外面去,站在雨中清醒清醒,好讓你長些記性。”
陳小毛看了老師一眼,然后默默地站到雨中。
下課鈴響了,王逸靜繃著臉離開教室。第二堂課開始的時候,她走進教室,看見黑板上有一行字:王逸靜,你是個沒有人情味的女人。
王逸靜差點氣暈過去:“這是誰寫的?’’她大聲問道。
“張敏,你是班長,請你告訴我,這是誰寫的?”張敏搖搖頭。
“王川,你是個誠實的孩子,告訴老師,到底是誰干的?”王逸靜的聲音提高了許多。王川也搖搖頭。
“你們都不肯說是不是?”王逸靜怒不可遏,“就是說侮辱老師的行為是你們集體的主意?現在,我請你們一起站到雨中受罰!”
學生們全部默默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雨中,和陳小毛站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王逸靜看著雨中的孩子,心顫抖了,忍不住了,顧不得自己的體面,一任淚水從臉上滑落。
可是老師的尊嚴又使她不肯輕易讓步,她也站在了雨中,和他們一起接受大雨的懲罰。
千元購物卡
從那天以后,王逸靜開始注意起陳小毛來。她發現陳小毛調皮搗蛋,經常遲到,成績一般,可是學習的積極性挺高的。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陳小毛的父親陳忠從來不參加家長會,而且一次都沒有來過學校。
這天,王逸靜突然把個頭才長到一米三,比同齡人矮了將近半頭、從來都只坐前排的陳小毛調到第四排。
陳小毛看黑板很費勁,直接影響了學習的積極性。
回家后,陳小毛把情況給老爸陳忠一說。陳忠滿不在乎地告訴兒子:“你給老師說說實情,請他再給你調回來就是。”
陳小毛按照陳忠的吩咐,回學校就給王逸靜說了自己的情況,可王逸靜光點頭,就是不落實到行動上。
兩個星期過去了,陳小毛在第四排的現狀還是沒有改變,這時陳忠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再加上聽陳小毛說坐在自己前面位置的男生又高又壯,陳忠的眉頭皺了起來。
陳忠聽周圍的鄰居說,如今孩子的座位就是學習的陣地,占據一個好位置就成功了一半。想想陳小毛的未來,陳忠決定給王逸靜老師“意思意思”。
陳忠在商場做生意十幾年了,手頭很寬綽。他跑到超市買了張一千元的購物卡,準備去學校會一會這個班主任。
雖然孩子上初中二年級了,可陳忠還真沒來過學校幾次,要不是提前問了陳小毛,他根本找不到班主任王逸靜的辦公室。
正好王逸靜在辦公室備課,陳忠敲門后直接坐到她對面。
陳忠是個直爽的人,開門見山地說:“我是陳小毛的父親。孩子個子矮,坐到后邊看不見黑板,想請您給孩子調調座位。”
王逸靜聽后,眉頭一皺:“這……”
陳忠明白王逸靜遲疑的目的,他左右一看,其他老師都在認真辦公,他隨即從兜里掏出購物卡迅速塞到王逸靜的教案下邊,站起身對王逸靜說:“我就不打攪了,再見。”陳忠擔心送禮未遂,說完就做賊似的逃出去了。
下午放學,陳小毛回家就高興地嚷:“我調到第一排中間了。老爸,看樣子老師還是很公平的。”陳小毛為自己失而復得的位置感到非常高興。
看著兒子高興的樣子,陳忠沒告訴陳小毛實情,他心里最清楚這是怎么回事,他對陳小毛說:“你這個位置很金貴,你可要好好學習啊。”陳小毛重重地點了下頭。
完璧歸趙
好景不長,兩個星期后,陳小毛又可憐巴巴地對陳忠說:“老爸,班主任又把我調回第四排了。”
陳忠感覺血猛地往腦袋上涌,急得直撓頭,“總不能耽誤孩子學習吧。”
第二天一早陳忠就陪著陳小毛來到學校,直奔王逸靜的辦公室。
陳忠坐到王逸靜對面,發現靠墻倚著一副拐杖,再看看王逸靜不太靈活的右腿,心里明白了:“原來是有傷急需用錢啊,可真夠財迷的。”
陳忠直接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推到她面前,信封的口敞著,里邊一沓百元鈔票一目了然。
“你誤會了。”王逸靜一邊把錢推向陳忠,一邊從上衣口袋里掏東西,是一張卡。陳忠一看,就是前段時間自己送給王逸靜的那張卡。
王逸靜掏出卡放到信封上說:“完璧歸趙。”隨后王逸靜看著陳忠近乎驚呆的臉說,“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請’你來學校。”
原來,王逸靜發現陳小毛的父親從來不與學校、老師溝通以后,覺著長期下去對孩子的成長不好,就想約陳忠來學校談談,電話打了四五個也不頂用,只能出此下策。
第一次時,本來想和陳忠好好聊聊,誰知道陳忠丟下購物卡就跑了。王逸靜下樓追時,把右腳踝崴了,在醫院待了兩個星期,所以沒能及時退卡。
陳小毛和老師的秘密
“那怎么我給你卡后,就把陳小毛調回去了呢?”陳忠還有些不明白。
王逸靜笑了笑:“不要認為別人都鉆進錢眼里去了。那是我和陳小毛算計好的,只要你一來,他就回原位置。誰知你演了這么一出‘送錢游戲’。”
陳忠聽著,把眼光放到了兒子陳小毛的身上。
原來,那天被王逸靜老師罰在雨中反思,陳小毛看到了王逸靜老師豆大的眼淚,心中也跟著顫抖起來。
下課以后陳小毛躡手躡腳地來到王逸靜老師的辦公室,放下一張紙條,然后飛奔走開了。
“王老師,對不起。我看到別的同學的父母都那么疼他們,心里很不平衡。所以我總是做出一些叛逆的事情,希望可以引起我爸爸的注意,可是……”
看著陳小毛的紙條,王逸靜覺得心口沉甸甸的,有些苦也有些澀。
王逸靜決定要幫助陳小毛,幫助這個渴望父愛的孩子。于是,就有了陳小毛位置被調的一幕。
陳忠的臉不知什么時候紅了:“我以后一定多抽出時間陪孩子,多關心孩子的成長。”
陳小毛笑了,是幸福的微笑。
王逸靜笑了,是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