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導班下課后

夜色漸寒，晚風在路旁明亮的燈火下凝成霜，給來往的行人披了一襲曳地冷裳。

一段心路就從這里出發。

輔導班下課已是晚上九點多，背著書包在車群里找到媽媽的車子時，身子已經禁不住打起了寒戰。我拖著疲倦和寒意，邁著幾近冰封的步伐，鉆進車子。

“媽，外面挺冷了……”等不及將身子坐直，我隨性脫口而出，卻忽然聽見媽媽正和別人說著話：“嗯，算了，我們用不著這個……”我向車外望去，車窗邊站著一名約摸二十來歲的男子，光影從他身后斜來，在他臉上形成一片模糊的陰影，只看得清寒風吹動著他略顯單薄的衣衫，和他手上拿著的幾個小盒子。

“大姐，這個小型按摩器真的挺好用的，很舒服又方便攜帶，放在家里或者車上都可以……”車窗外的男子有些急切地將手上幾個盒子遞進車內，說道，“要不您再試試？”聲音有些干澀的喑啞。

“嗯。”媽媽禮貌地輕推開盒子，緩聲道，“謝謝，我剛剛用過了，還可以，不過我們真的不需要。”

男子僵硬地收回盒子，頭黯然垂下，顯然有些失落。一心推銷遭拒難免沮喪。

我開口問道：“媽，他推銷很久了嗎？”媽媽嘆了口氣，答道：“有一會兒了吧，剛剛我等你又閑著沒事，就試用了一下按摩器，跟他聊了一會兒。”

媽媽看向車外，對那名男子道：“謝謝了，我們真的不用，你還是賣給需要它的人吧。”

男子吸了一口氣，點點頭，看向車內，向媽媽揮揮手道：“那大姐，不好意思，打擾了，您慢走。”媽媽沖他擺了擺手，緩緩關上車窗。“現在工作的年輕人也不容易，大晚上的這么冷還在外面跑推銷……”媽媽像是自言自語地幽嘆道，語氣中有幾分憐憫。

我搓了搓雙手，沒有答話，只望向車外。

有幾輛轎車停放在我們車子旁邊，互相擠著，幾乎和我們的車靠在了一起。這下，出去可有些困難了。

我剛想推開車門下車幫媽媽看著車的間距，可剛走開幾步的男子又轉頭回到車邊，敲了敲車窗。

媽媽有些不耐煩地降下玻璃，卻聽得那名男子道：“大姐，我看這車挺多的，您把窗戶打開，我在外面也好幫您看著，告訴您情況。”

我和媽媽皆是一愣，隨即道：“好，謝謝啊。”

媽媽小心翼翼地倒起車，我半降下后車窗，從縫隙間看他。

他依舊背對燈光，影子在他面前拉得冗長而深沉，漸漸漫上車身。他高舉雙手，擺成交通員的姿勢，口中邊喊“倒、倒、倒”，風涌進他的衣袖吹鼓起來，襟領亦在飄動，整個人浸在風中，泛起微波，漾出一顆溫暖的心。

車子順利倒出來了。媽媽將頭伸出車外向男子致謝，男子揮揮手，說：“大姐，路上小心，再見！”

然后，轉身離去，步履匆匆地拖著身下的影子尋找下一位推銷的對象。他的背影被璀璨的燈火涂上一層不可名狀的疲憊和孤寂，而他的頭一直昂著，昭示著不愿縮進衣領的堅韌。

“媽，其實我覺得那個按摩器買回來也挺好，可以給爺爺奶奶用啊……”我開口道。

媽媽回過頭，看著我笑了笑，立即驅車向前，往男子離開的方向駛去：“喂，小伙子，等一等……”

男子回頭，看到了我們。

“我們想再看看那款產品。”

這段心路于此，已經有了圓滿的結局。我們第一次買了上門推銷的產品，媽媽為剛剛發生的事跟男子聊了天。

也就在偶然間，我忽然記起一句話：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似乎是亙古真理。可若一路上只念初心，目光只鎖于目標，從不理會身邊值得的風景流轉，如此，眼前只有一條陽關路，何以看見鳥語繁花的通幽曲徑呢？男子執著推銷又給予他人一份溫暖，這樣的始終既不負初心又無愧于己，即便曲折些，卻也能蜿蜒成了一種沁心的美麗，這樣，是否誤了時間，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作者系湖南省長沙市南雅中學1512班學生 圖/樂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