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會變得更老

蔡瀾

每一個人只能年輕一次，大家都歌頌青春的無價。但是每一個人也只能中年一次，老年一次。人生每一個階段都珍貴，何必妄自菲薄呢？

我不喜歡年輕時的自己，覺得當年不夠充實，自大無知，缺點數之不盡。看以前的照片，只對自己高瘦的身材有點懷念，還有剩下的那點憤世嫉俗的憂郁。從前和現在，不過像是昨天和今日，快得很，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很奇怪，當我年輕的時候，我已經想到有一天我是最老的，我好像早就已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一點也不感到驚奇。

我在30歲那年已經戴老花眼鏡了。當時看書一直感到吃力，到東京公干，朋友介紹我去找一個最出名的眼科醫生，他檢查了一下，就斷定是遠視，給我一張天文數字的賬單。我抗議。那眼醫笑笑：“這叫作聰明老花呀！”結果我付錢后舒舒服服地走出來。

從這個故事中又悟出一個哲理：要老，也得老得聰明一點；要老，就老得快樂一點，被騙也不要緊。快樂的定義每一個人都不同，有些人三餐公仔面就夠，但是要很多錢；有些人只要去去卡拉OK就夠，但是還要很多錢。

有一些錢是更好，不過有錢要懂得怎么去花才是快樂，不然只是銀行簿上多一個零和少一個零的區別罷了。

年輕人多數不懂得花錢，因為他們連經濟基礎也沒打穩。上年紀的人也多數不懂得花錢，因為他們怕病了、怕更老，錢不夠花。花錢是中年人、老年人第一個要學的課程，可以先從送東西開始。送禮物的快樂不單是在得到禮物的人有驚喜，送東西的時候的快感，不單是用金錢衡量，更要花心思，更要時間算得準，更要送得狠。最高的境界不在你送的一樣樣東西，是送別人一個畢生忘不了的經驗，就算這個經驗是一年、一天或幾個小時。

年輕人說：你們老了。

不，我們不會變得更老，我們只會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