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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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長在江蘇宿遷的一個農村。一提到江蘇，很多人會想江蘇是很富有的，但宿遷窮得沒法描述。

我記得小的時候，外婆帶我去鎮上買豬肉，回到家里外婆會把它切成很小的薄片，然后在鍋里面把油煉出來。豬肉的油平時會凝固，變成白色的，外婆把它裝入罐子，然后系到梁頂上，不是防止小貓小狗偷吃，是防我們。每星期，外婆會把這個罐頭瓶子從梁上卸下來，一人碗里面放一勺，把這葷油跟白米飯一拌，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而且后來我發現，就是吃完的碗，用開水沖滿還可以當湯喝。喝一碗之后再倒一碗，發現還有油花，然后再喝一碗。所以吃完飯，還要喝三到五碗白水下去，一直喝到碗里面開水倒進去都看不到油花了，才舍得把碗拿去洗。所以小時候老家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比較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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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的時候，我發誓我一定要去中國兩個大城市上學，北京或上海。因為在初中畢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對我人生改變很大，就是離家出走。因為當時我們很多親戚在上海，之前父親答應我說，要是我考上宿遷中學，他就會帶我去上海旅游。我上初中時，父母開始做小生意，拼命把時間花在賺錢上去。所以我考上宿遷中學的時候，我就說：“老爸，是不是該去上海了？”他卻說沒時間。

之前，我積攢了好幾年壓歲錢，包括把我妹妹每年的壓歲錢都騙到手了。每年過春節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給大人磕頭，磕頭拿壓歲錢。每次爸爸給我和妹妹壓歲錢的時候都說：“看好了，今年不能被你哥騙走了。”我妹每次拿錢，都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看著我：“嗯，絕對不被他騙。”但是從來不會超過年初三，她一定會雙手把錢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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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上到初中三年級時，我已經積攢了50塊錢，我就跟好朋友說：“小石子，我有錢了，帶你去周游世界。”小石子說：“好。”然后，我們兩個都策劃好了，我想沒有坐過火車，就從宿遷坐火車去徐州。我只坐過家里的小船，沒坐過大船，所以就要從南京坐江輪去湖北，找我姑姑去。跟小石子說好了，我算好了，我們50塊錢，夠兩個人到那兒。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小石子哭著跟我說：“大哥，俺實在不敢去，怕被俺爸揍。”于是我自己穿上一雙拖鞋，拿著50塊錢，坐火車去了徐州。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從連云港開往南京的一列火車，有一個跟我年齡一看就一樣大的小女孩，是連云港市人。她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坐在座位上，吃著蛋糕說著話。我第一次發現同齡的人有很大的差距，他們穿的衣服和氣質跟我大不一樣。那時候在農村，我們就穿著大褲衩和兩根筋汗衫，也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樣子，在農村，夏天都這么穿的，平時都是光著腳的，穿雙拖鞋都算很文明了。我覺得出去還是要文明一點，所以穿上一雙拖鞋。但現在我一下子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那一刻是真心感受到一種自卑，頭一直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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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南京。當時南京金陵大廈是整個江蘇最高的建筑，在全國可能也排得上。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37層，我一定要看看最高的大樓什么樣子。所以從火車站出來，大概凌晨1點鐘下了火車，我就開始走。走到這個金陵飯店，夜里看，這么高一幢大樓，繞了十圈還是二十圈，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是近看遠看，還摸了摸它的墻，墻真結實，而且亮著燈。我們小時候，從來沒有用過電，上了初中才有了電，而且每天晚上都停電。

看了大樓，我又走到了十號碼頭，然后上了江輪。那江輪從南京開到九江，逆流而上。有一天，我站在最頂層的甲板上，看到氣勢磅礴的一整片的水域迅速地往后倒，我想，人生真的就像一江春水，去了大海再也回不來，人生就這一次。在離開農村之前，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到了外面世界，才發現差距太大了，不是差一點點。所以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去中國最大的城市上學，北京、上海。后來我考上中國人民大學，然后開始創辦京東商城。

正是那永遠剪不斷的鄉愁，讓我決定回宿遷投資。目前，京東在宿遷的客服中心，已經擁有超過五千名白領員工，基本上把宿遷會電腦的、會說普通話的招完了。我還說服了其他好友也在宿遷投資。

因為我知道那是我的故鄉……我永遠也逃不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