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絳
她曾是印尼首位女總統,如今仍是執政黨主席
人物簡介 梅加瓦蒂,生于1947年,印尼首位總統蘇加諾之女。2001年,當選為印尼首位女總統。現為印尼民主斗爭黨主席。
三次沖擊總統寶座的梅加瓦蒂自然不甘心大權旁落。2004年卸任總統后,梅加瓦蒂一直憧憬著再回總統府,統領印度尼西亞。
曾經的沉默是她的姿態,也是她的自我保護。自幼時在獨立宮,梅加瓦蒂便以緘默作為處事法則。她甚至得了一個外號:沉默的雌獅子。
登頂權力是畢生夢想
2004年10月20日,雅加達總統府前人頭攢動。雅加達市民從四面八方涌來,歡迎他們的第一位直選總統蘇西洛。
而在郊外,梅加瓦蒂躬身勞作于自家花園,侍弄著她的花草蔬菜。她沒有出席自己繼任者的就職典禮。花園外的媒體議論紛紛,指責梅加瓦蒂“小肚雞腸”,不過她并不在意。
蘇西洛就職儀式前一天,梅加瓦蒂才不得不離開總統府。她與工作人員一一道別,帶著眷戀和遺憾回到了郊外的私宅。
梅加瓦蒂曾三次沖擊總統寶座。2009年是最后一次,再次敗給蘇西洛。
競選總統失敗并沒有影響梅加瓦蒂的野心。其創立領導的民主斗爭黨不斷發展壯大,成為印尼“最成功的反對黨”,并在2014年國會大選中成為國會第一大黨。
2015年,梅加瓦蒂再度當選民主斗爭黨主席。當選后,梅加瓦蒂說:“再一次,謝謝你們的信賴。如果我得留在這里直至2020年,那請幫我祈禱身體健康吧,那樣我才能履行身為主席的任務。”
梅加瓦蒂原計劃競選總統職位,但橫空出世的“黑馬”佐科得到黨內和社會各界一致認可,最終梅加瓦蒂決定放棄參選,一心推舉佐科為總統候選人,經常出現在佐科的競選活動中賣力聲援。
佐科的順利當選無疑證明梅加瓦蒂的決策正確。然而印尼國內輿論認為,如果梅加瓦蒂不甘退居二線,這位“垂簾聽政”的黨主席將成為佐科展示獨立執政能力的巨大挑戰。所幸,佐科正在領導印尼步入正軌,總統府并未進入“梅加時代”。
梅加瓦蒂這位從獨立宮中走出的公主依然干勁十足:“大家必須卷起袖子努力工作,以擺脫降臨在我們頭上的黑暗時光。”
“對我來說,沉默就是政治行為”
69年前,梅加瓦蒂出生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時任總統蘇加諾給女兒取了一個有美好寓意的名字,“梅加瓦蒂”。在印尼語中,意為“帶來暴風雨的云朵”。
梅加幼時對“政治”最深的體會,是父親臉上的疲憊和焦慮。蘇加諾會見要員后,會把女兒拉到身邊,講最近發生的國家大事。小梅加一知半解,但她希望自己快些長大,為父親分擔辛勞。
蘇加諾出訪時多次帶著梅加瓦蒂。在貝爾格萊德參加不結盟運動會議時,14歲的梅加瓦蒂見到了多瑙河,卻發現它不是藍色,而是“深褐色”的。一句又懊惱又童真的抱怨被在場的各國元首聽到,引得他們哈哈大笑。
蘇加諾當政時,印尼農業生產滯后,糧食極端匱乏。因此,梅加瓦蒂決心成為一名農業科學家。蘇加諾有次問將要考大學的女兒:“梅加,你長大想做什么?”
“我想成為一名農業工程師,父親。”
“你是想在田地里工作嗎?”
“不!父親,我想成為在實驗室里工作的工程師,將我的智慧用于研究,這樣我們就有足夠的食物。”
“嘿!真不愧是我的孩子。”
但梅加瓦蒂的理想很快就破滅了。
1965年10月,以蘇哈托為首的印尼陸軍“將領委員會”發動政變,軟禁蘇加諾。1968年,蘇哈托正式就任總統。
梅加瓦蒂和7個兄弟姐妹成了社會上“不可接觸的賤民”。梅加瓦蒂也不得不中止帕查查蘭大學農學院的學業。
從小生活在爾虞我詐的政治環境中,梅加瓦蒂學會了用沉默來保護自己。蘇加諾家的保姆芝特羅回憶:“大小姐小時候就不愛說話,總是微笑,并且很溫柔。”
從政后,梅加瓦蒂也沒有花哨的手腕和技巧。她不習慣在眾人面前發表長篇宏論,公開講話從不超過10分鐘。她說過:“對我來說,沉默就是政治行為。”
梅加瓦蒂心中,依然保留著美好與純真。她喜歡讀書和跳舞,也喜歡擺弄花草。她還熱衷看動畫片,迪斯尼的《美女與野獸》,反復看了不下50遍。梅加瓦蒂的家人說,她總是一個人看《怪物史萊克》。
在梅加瓦蒂內心深處,一直把自己當作一位落難公主,期待能夠有一天推翻逆賊,收回她父親的王位和國土。
帶著父親的光環歸來
蘇哈托大權在握,著手削弱蘇加諾在印尼政治中的影響。他的長期獨裁使民眾積怨頗深,人們開始懷念國父蘇加諾提倡的“平民社會”理想。上世紀80年代以來,印尼幾度掀起“蘇加諾熱”。
大勢所趨,梅加瓦蒂打破蘇加諾后人不能參政的禁忌,開啟政治生涯。1984年,梅加瓦蒂擔任印尼民主黨雅加達中央區分會主席,給不滿現狀的人提供了寄托。
1987年,梅加瓦蒂應剛擔任印尼民主黨主席的蘇亞迪之邀參選。成立于1973年的印尼民主黨的前身是印尼民族黨,蘇加諾還曾擔任該黨領導人。在中爪哇地區,成千上萬的支持者聚集,高舉蘇加諾畫像,高呼“蘇加諾萬歲”,相信梅加瓦蒂的歸來會重啟回憶中的蘇加諾時代。當年,民主黨在國會中的席位從1982年的24席飆升至50席。梅加瓦蒂也作為印尼民主黨中爪哇地區候選人,當選民主黨國會議員。
1992年的大選中,印尼民主黨更是春風得意,在國會中占65席。梅加瓦蒂與丈夫基馬斯雙雙進入國會,成為印尼歷史上第一對夫妻議員。
梅加瓦蒂常常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會場后排,一言不發。她曾想相夫教子,過舒適清閑的家庭生活,但政治天賦讓她不甘于平庸:“既然我的孩子們都獨立了,我為什么不可以在政治上積極一些?”
蘇亞迪及其領導的民主黨日益遭到蘇哈托的嫉恨。1993年7月,蘇亞迪再次當選印尼民主黨主席時,被印尼政府否決。這時,人們想到了梅加瓦蒂。當年12月,梅加瓦蒂正式成為民主黨中央委員會主席,以反對黨領袖的身份,站到了蘇哈托的對立面。
梅加瓦蒂的崛起終于引起了蘇哈托的警覺。在政府的強制下,印尼民主黨1996年6月召開特別會議,將梅加瓦蒂趕出民主黨中央委員會。這引發了廣大民主黨員和民眾的強烈不滿,一個月后甚至上升到嚴重流血沖突,共造成100多人傷亡。
蘇哈托萬萬沒有料到,這場流血沖突為梅加瓦蒂的日后崛起打下了更為廣泛的群眾基礎。1998年5月,蘇哈托下臺。當年10月,梅加瓦蒂正式組建印尼民主斗爭黨。
1999年,民主斗爭黨成為國會第一大黨。但在穆斯林占大多數的印尼,人們無法接受一名女總統,于是作出讓梅加瓦蒂擔任副總統的決定。而梅加瓦蒂的對策是,接受現實,擔任總統瓦希德的副手。
“難道家庭主婦就不懂政治?”
瓦希德與梅加瓦蒂曾是親密的政治盟友。二人私下曾以兄妹相稱。而且瓦希德一直認為,痛失總統之位的梅加瓦蒂,是因為他伸出援手,才得以出任副總統。二人都來自印尼東爪哇的名門望族。梅加瓦蒂的父親是印尼國父,而瓦希德的祖父是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組織印尼伊斯蘭教士聯合會的創始人,被尊為“宗教之父”。因家族淵源和對蘇加諾的崇拜,瓦希德一直將梅加瓦蒂當做妹妹。1999年大選前,兩人雖各自組建政黨參選,但瓦希德一直在幕后為梅加瓦蒂出謀劃策。
然而,兩人的“兄妹情誼”僅在瓦希德擔任總統一年多后便開始出現裂痕。
彼時,瓦希德從廉政先鋒變為一個貪污和桃色丑聞纏身的領袖。2001年1月,3000名學生在雅加達國會大廈外舉著海報和瓦希德的諷刺性肖像,要求瓦希德下臺。
在一片“反瓦”聲中,梅加瓦蒂開始遠離“兄長”。她聲明,沒有表示過支持“麻煩纏身”的瓦希德。惱羞成怒的瓦希德則說梅加瓦蒂沒有治理國家的能力,甚至直接指責她“愚蠢”。
這次,梅加瓦蒂終于不再沉默:“看來,有人認為我只是一名家庭主婦……我要告訴那些看不起家庭主婦的人,這又有什么問題?難道家庭主婦就不懂政治?”
7月23日,當印尼以多數票通過提案彈劾瓦希德并任命梅加瓦蒂為新總統時,會場上掌聲雷動。當天下午,梅加瓦蒂正式就職,成了印尼第一任女總統。
她終于繼承父志,開始領導美麗富饒的“千島之國”。
梅加瓦蒂在印尼面臨經濟危機和國內族群矛盾的巨大困局下力挽狂瀾。她堅持審慎漸進的改革措施,致力于緩和黨派矛盾,平息地方分裂運動和宗教種族沖突,有步驟地推行地方自治。在她的統治下,印尼局勢逐漸走向穩定,為印尼在東盟及亞太區域的快速復興和崛起打下堅實基礎。“21世紀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改革和前進的時期,而我也有幸能在這個時期的開始和進行以及將來的進程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當然還有許多要改進的地方。”
梅加瓦蒂3年任期結束后,許多印尼人并不滿意,認為國家狀況和她上任前沒有太大區別。他們指責總統政見不足,聽命于他人,尤其是丈夫基馬斯。基馬斯在梅加瓦蒂當上總統后,權欲急劇膨脹,甚至干涉過軍隊許多高級軍官的任命與提升。
不僅如此,基馬斯還在公共場合挖苦時任安全部長蘇西洛“幼稚無知”,從而造成蘇西洛與梅加瓦蒂分道揚鑣。基馬斯此舉幫了蘇西洛大忙。蘇西洛被看作遭政府排擠的受害者,人氣持續上升,并最終在總統選舉中戰勝了梅加瓦蒂。
梅加瓦蒂的總統夢,敗在年輕時被稱為“痞子”后又是“權力掮客”的丈夫手里。但她對權力的追逐,卻從未停止。
(摘自《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