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今年8月,里約奧運,如火如荼。吾亦不能免俗,每日必瀏覽比賽新聞。當吳敏霞再次奪冠后,就讀到了這樣的報道:“依據吳敏霞的成績……至于退役后的工作安排,也應該在已經擔任副處級干部的劉翔之上。”(據令狐一刀《當得多金王 做得平民婦》,刊《河南日報》2016.8.9)。顯然這純屬猜測。但劉翔任上海市體育局團委副書記(副處級),王勵勤任上海市體育局乒羽中心主任(正處級),楊威任湖北省體操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副處級),孫晉芳、張蓉芳、鄧亞萍等官拜正局級等,則已經不是新聞了。據此推測出吳敏霞退役后的去向,也不無道理。
由此,腦海中馬上浮現出“學而優則仕”這句話。我們的祖先貢獻于世界的,除了四大發明,還有仕的文化。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一切圍繞著官場打轉,官本位思想深入人心。在人類進入二十一世紀,世界被互聯網緊緊連在一起,官本位思想的遺毒卻依然還在。現而今,不僅學而優則仕,而且教而優則仕,寫而優則仕,畫而優則仕,唱而優則仕,研而優則仕,醫而優則仕,編而優則仕,就連賽而優也可以仕了。
鄙人曾于中學任教過,當時,學校一主任私下對我表示,某些老師,教了一輩子書,白發蒼蒼了,仍然站在講臺上吃粉筆末云云,大有不屑之意。于他而言,教是為了不教。果然,后來他很快升任校長,不用再登講臺了。現今之中小學校,獎勵優秀教師的最佳辦法,無過于一官半職了。朋友在社科院工作,有調離之意,為了留住他,院方馬上委他以主任之職。兩年前,夫人生病住院幾個月,于是我對神圣的醫院也多少有了些了解——為留住某位優秀的醫生,院方不惜專門為他辟個科室,任其為主任。于是寫作優秀當作協主席,字寫得好當書協主席,畫畫得好當美協主席者,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至于陳之藩先生在《釣勝于魚》中所描寫的美國大學教授,一輩子沉溺于自己的研究之中,視此為最終人生樂事與目的,而對名利不感興趣,在我們的文化界,那幾類于天方夜譚!
當官是為了管理眾人,造福社會,所以,有這方面才能的人去做官再正常不過了。但上蒼造物,絕少十全十美者,有所長必有所短,比如鷹善飛卻不善跑,虎豹善奔卻不能飛是也。人亦不能例外,百米飛人未必善于游泳,射擊達人未必擅長繡花,會寫書的未必能炒菜,會畫畫的未必能修車,會醫人的未必能開飛機,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奇怪的是,在中國,書教得好的,文章寫得好的,畫畫得好的,歌唱得好的,研究搞得好的,看病看得好的,編報刊編得好的,字寫得好的,于自己的所長之外,均還有一個天大的共同點——那就是擅長當官!我不清楚,這是千年官本位文化的熏陶所致,抑或是華夏子孫特殊之遺傳密碼所為?感興趣的朋友,不妨在這方面下下功夫,保不準能研究出個諾貝爾獎來。自然,一旦獲獎,就又有官可做了。
站在今人的立場上,則吾不能不替古人感到遺憾,像莊子那么聰明的人卻不去做官,李贄那么有思想人卻辭官不做,傅山威望那么高的人卻不拜皇帝。更不能不為西方人感到羞愧,哲人如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斯賓諾莎、康德、笛卡爾、黑格爾、叔本華、尼采、愛默生、梭羅等竟從未做過一官半職;小說寫得好如巴爾扎克、陀斯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海明威、福克納、馬爾克斯等卻與官帽無緣;畫人如梵高、莫奈、畢加索等亦終身不知當官是何滋味;曲作得好的如巴赫、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柴可夫斯基等也無官可當……在無論任何優秀都可以仕的今天,他們就與上述不可同日而語了!
【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