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鵬
享樂主義反對超驗和理念,力圖消除神話和謬論,強調實在、物質、生活、生命、身體的重要性,因而使現世成為適宜生活的地方。
“這是虛無主義的時代,徹頭徹尾的虛無主義。”虛無主義意味著舊世界的逐漸終結,新世界的艱難降臨。在這個過渡時期中,正在浮現出一種后基督教的世界觀:享樂主義!在這一認識基礎上,哲學家米歇爾·翁福雷梳理了享樂主義從古希臘到當代社會的思想譜系及其被主流哲學所排斥的命運。
作為享樂主義傳統的當代代表人物,他的使命在于恢復人類身體及其感覺在我們世界觀中的核心地位,“恢復物質主義和感覺主義的思想,并運用這種思想來重新檢視我們與世界的關系”。
享樂主義反對超驗和理念,力圖消除神話和謬論,強調實在、物質、生活、生命、身體的重要性,因而使現世成為適宜生活的地方。于是,翁福雷所理解的享樂主義并非是消費性的享受和動物性的放縱,而是對于生活幸福和生命快樂的追求。在真正的享樂主義者眼中,生命的最純粹的歡樂是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生活,是真實的身體及其感覺,而不是理念上無比神圣的理想國,更不是猶如精神閹割的禁欲主義。享樂主義所熱愛的正是理念主義所厭惡的東西:塵世、物質、自我、身體、感覺、欲望。
秉承享樂主義的翁福雷堅信尼采的觀點,認為任何哲學都是身體的告白。真正的哲學不是自天而降,而是源于塵世,源于身體及其感覺。因為每一種哲學的誕生,都離不開哲學家的獨特生存體驗、生存震顫和身體感覺,也即巴塔耶所謂的“內在體驗”。于是,翁福雷將費爾巴哈的名言視為是享樂主義的根本準則:“享受感覺的神性,而不是享受神性的感覺”。
新的享樂主義倫理將生活的歡樂或愉悅視為是最高的善。這種倫理要求的是“尊嚴而非過失的道德,高雅而非偽普世的倫理,內在而非超驗的游戲規則,能增加生命力而非減損生命力的美德,對生活的熱愛而非消極感情,享樂主義而非唯心禁欲主義的構想,與現實的緊密相連而非對天意的臣服,等等。”遵循享樂主義倫理的自我,將不再是遺傳決定論、社會決定論、歷史決定論、地理決定論等決定論的產物,而是需要從內部塑造自我。“我就是我的身體”,因而認識自我和塑造自我便源自于身體及其感覺。比如,翁福雷詳細討論了享樂主義對待性欲的態度。他指出,在“無”與“一切”之間,在動物的性關系與充滿道德負罪的性關系之間,還存在很多新型的性關系。因此,他提議將性、愛和生育分開,并讓無愛之性成為可能。
翁福雷的著作大都采取的是宣言書的形式,如《無政府主義宣言》《唯物主義宣言》《享樂主義宣言》。因而,其著作和思想缺乏對于享樂主義的系統梳理、分析論證和批判反思。其最大的價值,或許是作者自身的獨特生存體驗及其思想著述中的體現。因此,全書中最令人動容的部分是該書的序言,是他的“孩提時代的自畫像”。
在他11歲時,幼時被拋棄過的母親,將他拋棄到了名為“苦寒”的孤兒院之中。四年的孤兒院生活,以及隨后三年的寄宿學校生活,是他最“痛苦的回憶”。他寫道,進入孤兒院那一刻,我感到,“我死了,就死在那里,死在那一天,死在那一刻。至少,作為孩子的我死了,轉瞬間,我成了大人。”為了擺脫他在作為“權力機器”的孤兒院和寄宿學校中所經歷過的“懲罰與規訓”,為了理解人與人之間的陰暗面及其折磨,他開始求助于書籍、音樂和藝術,尤其是哲學。可以說,他的每一部著作都“源自于從孤兒院開始的生存實踐”,都體現了他所鐘愛的享樂主義生活態度:“平靜,沒有仇恨,不在乎輕視,遠離任何報復念頭,抽離于所有積怨,接受痛苦的巨大力量,只想去培育和傳播‘生命的力量……只有用這‘生命的力量編織成的藝術才能治愈那些過往的、現在的以及未來的傷痛。”這種享樂主義或快樂主義的生活態度,這種對生活的真切感受,對生命的深切熱愛,便是他在被母親拋棄到孤兒院后不斷尋找的東西,是他“重新找回的母親”。
《享樂主義宣言》
作者:(法)米歇爾·翁福雷
譯者:劉成富、王奕涵、段星冬
出版社: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6年9月
定價:4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