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
工業方面要新建、續建一百二十個大項目,主要為三十個大電站,八個大型煤炭基地,十個大油氣田,九個大有色金屬基地,十個大化纖廠,十個大石油化工廠,十個大化肥廠;新建、續建六條鐵路干線,改造九條老干線……
國家計委1977年12月《關于經濟計劃的匯報要點》
這與新中國前三十年的經濟發展思路相同:以行政力量,動員全社會資源搞工業,不顧協調發展,犧牲農業和民生。但很快,這樣的“大躍進”被務實派阻止了。以中國當時的社會狀況,萬難繼續大躍進。
由于強調發展重工業,民眾生活長期得不到改善,物資匱乏,票證滿眼。1976年,一個北京市民每月糧食定量三十斤,可分配半斤油票,可憑副食本買半斤雞蛋、一斤豬肉、半斤豆腐、二兩粉條、一兩芝麻醬和一塊肥皂。當時農副產品便宜,一塊錢可以買十二到十三個雞蛋,一斤大米不到零點二元,一斤切面零點一八五元。但工業品就貴得多,一輛鳳凰牌自行車一百五十六元,一臺蝴蝶牌縫紉機一百八十七元,一塊上海牌手表一百二十元。而大部分北京工人的月工資只有四五十元,最高的八級工的工資也不過一百零八元。
1977年6月,日本記者川中子真從蒙古入境中國。他發現中國物價很便宜,一頓飯,兩瓶啤酒、一個湯和一盤燴鴨雜拌,要價一千日元,合人民幣六點五元。而北京飯店的早餐只要二百日元,合人民幣一點三二元。
當時提供的可供外國人參觀的一個工人樣板家庭,夫婦及孩子共三口人,月收入一百二十元,支出只要十幾元,每月能有八十多元的儲蓄。顯然,這個工人家庭的收入是虛高的,而支出則縮小了。當時一臺九英寸黑白電視機二百二十元,如果每月有八十元的儲蓄,看病上學又幾乎不花錢,還不仨倆月就扛個電視回來?這不符合實際情況。那時,工資就是城里人收入的全部,不像現在只是零頭。因此,1978年改革開放,第一招便是全國百分之六十的職工漲了工資,這如何不教人歡欣鼓舞?牛奶會有的,面包也會有的。
與這種生活狀態相對應的是低下的生產水平。1978年6月,日本 《讀賣新聞》 駐香港記者松勇永二參觀了上海一家集成電路工廠,他寫道: “日本的集成電路工廠干凈得一點灰塵也沒用,相比之下,上海這家工廠簡直像是馬路工廠。工廠方面說,產品一多半不合格,賣不出去。”松勇永二還觀察到,工廠的基礎人才極為缺乏,比如上海內燃機研究所的三十一名技師,平均年齡是五十六歲。
現在發生了一個問題,連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都成了問題,簡直莫名其妙。
鄧小平1978年5月30日對胡喬木等說。《鄧小平年譜》 上冊,320頁
雖然鄧小平說話霸氣,但實際上,當時他并無足夠強大的政治實力。他的對手有尚方寶劍: “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定,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這是1977年2月7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 雜志的社論 《學好文件抓住綱》 的主旨。
1977年3月,胡耀邦出任中央黨校副校長,校長是華國鋒,第一副校長是汪東興,胡是第三把手。此時,鄧小平還沒出山。胡耀邦利用黨校這個理論平臺,下勁操持黨校內部刊物 《理論動態》。他曾對身邊人說,我死了以后,在我的悼詞里面一定不要忘記寫上,胡耀邦辦過 《理論動態》。
1978年5月10日,第六十期《理論動態》打頭陣,發表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第二天,5月11日《光明日報》用本報特約評論員的名義發表這篇文章。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按當時規定,如果要以社論的名義發表重要文章,須經中央政治局主管宣傳工作的領導審定,當時是汪東興,必受挫折;第三天,5月12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 都在頭版全文轉載,新華社發通稿。
有人不高興了。5月18日上午,汪東興找人談話,說這篇文章是對著毛主席來的, “不知是代表哪個中央”。晚上,中宣部部長張平化對參加全國教育工作會議的各省負責人說:要用鼻子聞一聞,不要以為 《人民日報》 登了,新華社發了,就成定論了。
確實尚無定論。雖然“實踐”一文已發,但鄧小平依然沒有足夠勝算。譚震林應 《紅旗》 雜志約稿撰寫 《井岡山斗爭的實踐與毛澤東思想的發展》,卻又遭拒登。11月,鄧小平說: “我看這篇文章好,至少沒有錯誤。我改了一下,如 《紅旗》 不愿登,可以送 《人民日報》 登。為什么 《紅旗》 不卷入?應該卷入。可以發表不同觀點的文章。看來不卷入本身可能就是卷入。”
在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舉行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鄧小平才真正確立了領導位置。這之后,他的話語更為直率。1980年8月21日,鄧小平會見意大利記者奧琳埃娜·法拉齊,后者問“天安門上的毛主席像是否還要保留下去”,鄧小平說: “永遠要保留下去。過去毛主席像掛得太多,到處都有,并不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也并不能表明對毛主席的尊敬。盡管毛主席過去有段時間也犯了錯誤,但他究竟是中國共產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要締造者……”
農村政策放寬以后,一些適宜搞包產到戶的地方搞了包產到戶,效果很好,變化很快。安徽肥西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包產到戶,增產幅度很大。“鳳陽花鼓”中唱的那個鳳陽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改變面貌。有的同志擔心,這樣搞會不會影響集體經濟。我看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我們總的方向是發展集體經濟。
鄧小平1980年5月31日同胡喬木、鄧力群談話
鄧小平說的安徽省鳳陽縣那個小崗村,如今已成為農村改革的標志。
鳳陽人天生就喜歡自己單干,就像安徽無為人喜歡外出當保姆一樣。1957年正是全國大踏步地走進人民公社的年月,而鳳陽卻發生退社風潮,哄鬧鄉社干部和工作組。社員要求退社的原因是:辦高級社時干部強迫入社;領導亂指揮造成生產混亂,全年少收糧食四十萬斤;耕牛死亡嚴重,缺草料;干部自私不勞動卻生活好,作風不民主;單干戶生產好生活好,還有多余的草料賣給社里,借錢給社員。
小崗村也鬧了起來。隊長在辯論中說了一句“現在小崗全隊打的糧還不如我家以前一年打得多”,正巧城里“反右”的風刮到鄉下,就把隊長捆到鄉里開斗爭會。對那些想退社的社員也開了斗爭會,把退社風潮壓了下去。但社員的生產積極性卻一落千丈。秋季水稻幾乎沒有收成,糧食生產由1956年的十六點五萬斤降到十萬斤,第一次吃了國家返銷糧。社員干活記工分,一個勞動日掙滿分也才值一兩毛錢,一年也只能分個一二百斤糧。許多農民寧肯每天給生產隊交一元錢,也要外出做木匠做瓦匠,甚至討飯。上頭急了,一個二十戶的小村,曾被派去十八人的工作組,先后換了十五個隊長。
但就這么折騰,農民覺悟也沒提高,乍暖還寒的1978年,小崗村又鬧將起來,要包產到戶。十八個人的名字簽在一張皺巴巴的紙上,說是這十八個人在1979年前后把地分了,誰被逮了,其余的人養他的家小。如今這張紙已被國家博物館收藏起來。
在小崗村拼命的時候,安徽省委第一書記萬里也在忙乎,那年他六十一歲。萬里問一個農家青年,你有什么要求?小伙子說,吃飽肚子。萬里問,還有呢?答,把地瓜干換成糧食。于是,萬里弄了個文件,很樸素的:尊重生產隊的自主權,糧食分配要兼顧個人的利益,允許和鼓勵社員經營正當的家庭副業,已經收回的自留地如數歸還社員……
1980年9月14日至22日,中共中央召開了各省區市黨委第一書記會議,討論農村生產責任制。會上并沒有出現一呼百應的局面,眾書記或各持己見,或模棱兩可,只有安徽和四川明確表示在落后地區可以搞包產到戶。會后,中央發了一個很謹慎的文件:包產到戶是“依存于社會主義經濟,而不是脫離社會主義軌道,沒有什么復辟資本主義的危險”。
農村土地承包改革,有自下而上的味道,但并非大呼隆地席卷全國。從1980年4月四川廣漢縣向陽鄉第一個摘下人民公社的牌子,到最后一個摘掉牌子,用了近二十年。如今到了另一個坎兒:在土地流轉、農民進城的大態勢下,如何保障農民的利益。
我在政治局會議上講過,聽其自然,看兩年再說。
鄧小平1983年12月9日收到鄧力群、王任重分別送來的涉及雇工問題的講話稿和有關材料后說
對于受了幾十年社會主義當家做主人教育的中國公眾來說,雇工問題確實敏感。為什么雇七個人就算個體戶,而七人以上就是私營企業?因為馬克思《資本論》 有這種說法。這是洋“兩個凡是”。
雇工問題不止是一個傻子瓜子年廣九,還牽扯到上千萬下鄉知青回城。1979年,中國城鎮待業率為百分之五點四。國家一下子安排不了,當時的口號是廣開門路,三扇門(國家、集體、個體)就業。國務院文件里有句大實話:個體戶也是勞動者。至此,主動的或被迫的,非國有經濟開始大發展。
1952年,中國的個體戶有七百五十萬人。經過二十多年“興無滅資”的改造,到1978年,個體戶只剩下十五萬人。1981年底,個體戶增長到一百零一萬人。但是,當時私營和民營企業仍不被承認,個體戶也被限制在拾遺補缺的范圍內, “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經濟的必要補充”。慢慢補充著,“萬元戶”也開始從倒服裝、開飯館、賣大碗茶的人中產生了。
鄧小平有些話樸素之極,完全不像“語錄”,更不像指示。鄧小平說: “我認為要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農民,由于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一部分人生活先好起來,就必然產生極大的示范力量,影響左鄰右合,帶動其他地區、其他單位的人們向他們學習。這樣,就會使整個國家經濟不斷地波浪式地向前發展,使全國各族人民都能比較快地富裕起來。”
1987年4月16日,鄧小平會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時說:“比如雇工問題,犯不著在這個問題上表現我們在變,可以再看幾年。像這樣的事情,我們要考慮到不要隨便引起動蕩甚至引起反復,這是從大局來看問題。”此時距改革開放已八九年了,雇工依然是個問題,可見觀念轉變不易。
又過了十幾年,2000年1月31日,剛剛當了父親的吳坤嶺,成為 《個人獨資企業法》 和 《個人獨資企業登記管理辦法》 實施后,中國大陸第一個個人獨資企業執照的持有者。吳的企業名為北京知本家投資顧問事務所,申報的出資資本為人民幣二十萬元。吳表示,我敢以身家性命作擔保,就做好了承擔無限責任的思想準備。
對兼職的科技干部,要在精神鼓勵的同時,給予一定的物質鼓勵。
國務院科技干部局1982年3月23日發文
今天看此類文件,似乎是個笑話,但生活不讓你笑。1981年,國營一八一廠的韓慶生和另外三個工程師,為武漢一家鄉鎮企業九峰農機廠設計了兩套生產污水凈化器的圖紙,還編寫了兩萬多字的技術說明,使這家幾乎倒閉的廠子起死回生,當年就掙得五萬元利潤。農機廠黃從良廠長甚為感激,年底給四個人每人發了六百塊錢。一八一廠領導知道了,火了,向公安局舉報,韓慶生被認定“技術投機倒把罪”,判處有期徒刑三百天。1982年8月,武漢市武昌區法院判韓慶生無罪。公訴方上訴,12月,武漢市中院改判韓慶生罪名成立。韓慶生連夜跑北京上訪。峰回路轉,1983年2月3日晚,武漢市市長帶著判決書和退還的六百元錢,來到韓慶生家道歉。不知背后哪位首長伸了援手。
但事情不是這么輕松的,科技人員依然戰戰兢兢。1985年,原上海太平洋被單廠助理工程師鄭鴻堅業余兼職,被判刑,后平反。于是,到1988年1月18日,國務院還在發文“允許科技干部兼職”。時至今日,上層再不會發此類文件了,甚至管科技人員的專門機構都沒有了。
腦體倒掛曾廣受詬病。1985年初,北京師范大學教授陶大鏞說,有些經濟發達的地方,文化反而大大落后了,大家都去賺錢了,出現了新的讀書無用論。有人對陶說,他三個孩子,大兒子大學畢業留校每月掙九十元錢,二兒子高中畢業進工廠每月有一百多元錢,小女兒初中程度在飯店當服務員每月拿二百多元。過去是知識越多越反動,如今是知識越多越不值錢?
1985年,北京市年人均工資最高為建筑業一千八百二十七元,接下來是公用服務業一千四百二十六元,商業一千三百七十五元,金融業一千三百六十八元,工業一千三百三十三元,科研一千三百三十元,交通一千三百一十六元,機關文教一千二百四十元。十年后情況有了改變,1995年,中國大陸最富裕者是以下階層中的成功者:股市人士,個體戶,私營企業家,歌星影星舞星,公司經理,洋買辦,科技成果開發人士,出租車司機,金融業職員。
2000年,珠海市勞動局制定的該市八十五個職位的勞動力市場工資指導價為:管理人員中,總經理年薪為十一萬零八百元,月薪為九千二百三十三元,最低的統計人員年薪為七千八百元,月薪為六百五十元;技術人員中,高級工程師年薪為十萬零五百元,月薪為八千三百七十五元,最低的助理經濟師年薪為一萬二千五百六十元,月薪為一千零四十七元;在生產人員中,中餐烹飪人員年薪為三萬九千四百五十元,月薪為三千二百八十八元,最低的裁剪縫紉皮革制作工年薪五千六百七十元,月薪為四百七十三元;新畢業人員中,博士年薪為八萬元,月薪為六千六百六十七元,最低的高中及以下人員年薪為五千四百元,月薪為四百五十元。
據報,1992年走紅歌星的出場費是:韋唯六千元,毛阿敏五千五百元,杭天琪五千五百元,劉歡五千元,李玲玉五千元,張行四千五百元,范琳琳三千五百元,解曉東三千元,蔡國慶三千元。
完善的經濟效益之花,必然結出豐滿的政治之果。
據說這是大邱莊莊主禹作敏的經典語錄
在安徽鳳陽小崗村農民冒死分地之前,禹作敏就意識到,靠土地賺不了大錢。
1977年,禹作敏五十歲,是天津市靜海縣大邱莊的黨支部書記。
后來他回憶說:有一次整整三天,我沒合眼,煙也不知抽了多少,一個人圍著團泊洼的鹽堿地轉呀轉,當時我想,如果大邱莊像小崗村 (這肯定是“回憶”,因為那會兒禹作敏不可能知道小崗村)那樣搞聯產承包,每人大約可以分到一畝鹽堿地,那還是富不起來。舊社會,大邱莊的兩家地主老財都還吃糠咽菜呢,富人都是在天津城里有工廠有商號的。
大邱莊的第一桶金是辦軋鋼廠。禹作敏動員全村集資十萬元,貸款五萬元。禹說:“富不起來,我爬著去給你拜年。”后來大邱莊火起來了,1991年,工農業總產值十八億元,大邱莊號稱“中國第一村”。
禹作敏雖只粗通文化,但話語頗具哲理:“抬頭向前看,低頭向錢看,只有向錢看,才能向前看。”禹作敏辦公室的墻上,掛了許多高層領導人與他的合影。大邱莊有一個禮賓車隊,一色的奔馳。大邱莊時常要開些個戰略研討會,有許多新聞界的朋友。禹作敏有政治訴求,抬轎與自我抬轎相結合,他升空了。
1992年12月13日,大邱莊一個公司的一名職員危福和因涉嫌貪污被嚴刑逼供,毆打致死。12月15日晚,天津市公安局派員去調查,被村民拘禁十三個小時。天津市市長聶璧初大怒,親令放人,并調來武警,遠遠逼視。事后調查顯示,大邱莊里有十五支槍,兩千發子彈,還有一個獵槍廠。其實,三年前大邱莊里就出了一起命案。幾個兇手被捕后,禹作敏宣布,大邱莊每二百戶養一戶罪犯家屬,吃住全管。他帶頭為兇手們捐款十萬元。
1993年4月中旬,禹作敏去天津開會被捕。三十八次傳訊,八十六冊案卷,1993年8月27日,
禹作敏被判犯有窩藏罪、妨礙公務罪、非法拘禁罪、行賄罪,執行有期徒刑二十年,剝奪政治權利兩年。1999年10月3日,禹作敏去世,終年六十九歲。
很長時間里,中國高層總在講要縮小城鄉差別,但真正把城鄉差別縮小了的是農民自己,雖然只是部分農民縮小了。民工里出人才,比如東方集團的張宏偉,當年就是扛著鐵鍬進的城。還有禹作敏。到1983年,非國有的鄉鎮企業一舉占據中國工業的半壁江山,當年鄉鎮企業的工業產值突破兩萬億元,占中國工業總產值的二分之一,鄉企職工數已達一點零二億人,超過國企。
我看很有道理,四十九和三分之二都可不寫。
鄧小平1979年6月15日閱榮毅仁來信
榮毅仁在信中提出: 《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草案)》 中規定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外資投資比例不超過百分之四十九”和“決定重大問題要三分之二多數通過”兩條原則,并非國際慣例,同時這是當前國家經濟情況所不易辦到的,勢必降低外資對我國投資的興趣,我們亦同樣達不到大量吸收外資從事建設的目的。
在中國改革開放中,外資的功績甚大,如今中國是世界第一大外資輸入國。
中國得到的西方第一筆外資是1973年冬,英國、法國和西德提供了一筆四十三億美元貸款,主要用于引進武鋼一米七軋機。其后,外資進入極緩慢。1978年12月17日《中美建交聯合公報》 公布,第二天,可口可樂公司便獲準向中國出售第一批瓶裝可口可樂。外貿部長李強在批復中加了一條:“僅限于在涉外飯店、旅游商店出售。”1981年3月2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同意中國在其后的十二個月內換取四點五億個特別提款單位,以支持中國政府1981年經濟調整計劃。在獲得這四點五億特別提款單位的前兩年,中國進行了對越自衛反擊戰。
要想吸引大量境外商業資本,需要好的投資環境,法制環境尤為重要。對于 《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 的立法,鄧小平當然有一票。彭敏主編的 《當代中國的基本建設》 披露:1978年全年簽訂了七十八億美元的外資引進協議,其中一半左右的金額是12月20日到年底的十天里搶簽的。
根據鄧小平的指示,中國政府曾制定了一個龐大的十年引進計劃,金額達六百億美元,包括一百二十個大型項目,如礦山、鋼鐵聯合企業和石化設備。哈佛大學費正清日后評論說: “這個目標不切實際,一年左右就不得不大幅度降低。許多與國外簽訂的合同被迫取消或推遲,因為中國缺乏付款能力。”
伴隨引進外資的同時,是進口洋貨。1983年海南還屬于廣東的一個區,窮得很,財政吃補貼。國家給政策,讓海南快些富起來,可以進口洋貨自用。但用著用著,或者還沒來得及用,洋車就跑出島了。自1984年1月1日到1985年3月5日,海南共批準進口汽車八萬九千多輛,已到貨七萬九千多輛,有一萬多輛倒出島外。海南區直屬的九十四個單位,就有八十八個倒汽車,連學校幼兒園也奮勇當先。此外,海南還進口了大量的電視機、錄像機、摩托車等。
錢從哪來?海南非法從島外購進外匯五點七億美元,這是國家允許海南提留外匯的十倍。同時,進口洋玩藝兒的貸款累計達四十二點一億元,比海南1984年工農業總產值還多十億元,至案發時尚有二十一點一億元未還。
海南出事后,海南行政區政府主要負責人雷宇被降級到廣東花縣、增城等地任職,數年后官至廣西自治區副主席。1996年初,六十一歲的雷宇遞交了辭職報告,他說:我太累了,退下來后不需要給我另行安排任何工作,我將好好讀書,研究問題,并照顧我九十六歲的老母的起居,盡一點為子之責。
謝謝諸公,我投放資金下去,還擔心收不回來,不敢連累各位。
袁庚1981年對到訪的李嘉誠、霍英東等十三位香港富豪說
當時這些香港富豪來蛇口參觀,提出入股共同開發這片土地,被袁庚婉拒了。后來,袁庚后悔了,如果當初允許這些資本家入股,使蛇口完全資本化,或許蛇口會更有活力,更少受到傳統體制的掣肘。在離休之前,袁庚力排眾議,讓蛇口的三個企業股份化,走到體制外,這三家公司是招商銀行、平安保險和南山(港口) 開發公司,如今個個精銳。老一輩經濟學家宦鄉說:袁庚之所以搞出個蛇口,就是因為他對中國的計劃經濟一竅不通,一無所知。
銀行應該抓經濟,現在只是算賬、當會計,沒有真正起到銀行的作用。
鄧小平1979年10月4日在中共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第一書記座談會上說
10月8日,鄧小平進一步闡述: “銀行要成為發展經濟的、革新技術的杠桿,要把銀行辦成真正的銀行。”
鄧小平前一段話是說,改革開放之初,中國的金融體系已被破壞殆盡,甚至不如計劃經濟時期,銀行只是財政的大出納。后一段話是說,中國金融要改革,要成為經濟發展的核心——雖然當時還沒有現代金融、公司治理結構、巴塞爾協議等等名詞。鄧小平是中國共產黨元老,他也是從戰爭年代和計劃經濟體制走過來的。但在1979年他就意識到金融不是這樣搞的,金融是現代經濟的命根。
1966年“文革”開始,1968年剛剛恢復沒幾年的中國農業銀行被并入中國人民銀行,中國人民建設銀行被并入財政部。之前,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的國內業務已在1958年停辦,保留下來的部分海外業務也被并入中國人民銀行。這還不算完,1969年7月19日,財政部與中國人民銀行合署辦公,對外只保留中國人民銀行的牌子,人民銀行的各級分支機構也與財政局合并。至此,中國金融真正實現計劃體制的大一統:計委定盤子,財政撥錢,銀行當出納。
改革開放后,1978年1月1日,財政部與中國人民銀行正式分開辦公。1979年3月13日,中國農業銀行恢復。3月,中國銀行被指定為外匯專業銀行,同時設立了國家外匯管理總局。8月,中國人民建設銀行與財政部分離,受財政部委托,仍然代理行使基本建設財務管理職能。11月19日,保險恢復國內業務,重新組建中國人民保險公司。
中國人民銀行既行使中央銀行的職能,又辦理具體商業銀行業務,既是金融行政管理機關,又是經營金融的經濟實體,這怎么好?1983年9月17日,國務院決定中國人民銀行專門行使中央銀行的職能。1984年1月1日,中國工商銀行正式成立,承接了過去由中國人民銀行辦理的金融經營業務。從1984年開始,中國人民銀行逐漸承擔起對金融機構的行政管理職能,且戰且退,專職做“裁判員”。
專業銀行體系的恢復和建立,使銀行的經營范圍明顯加大。1979年前,銀行貸款僅限于對工商企業、建筑施工企業的臨時性、季節性的超額流動資金的貸款,企業更新設備和技術改造所需資金均由財政部門無償劃撥——那時,銀行才是拾遺補缺。1981年,國務院決定企業所需資金由銀行貸款,即“撥改貸”。從1983年6月起,國營企業的流動資金由原來的財政、銀行兩個部門共同管理,改由銀行統一管理。在全社會,資金的集中和分配從以財政為主,逐步轉向以銀行為主,據統計,由銀行信貸渠道供應的資金占比已從1978年的百分之二十三點四上升到1986年的百分之六十八點四。
國有四大銀行的建立,似乎是市場經濟增加競爭主體使然,其實恰恰相反。與安徽小崗村自下而上的農村承包不同,四大銀行的建立初衷正是由政府主導,按照計劃經濟的行業管理的思路設立的。四大銀行分別在工商企業流動資金、農村、外匯和基本建設四大領域分兵把守,業務嚴格劃分,工、農、中、建一一對應。
在國有專業銀行紛紛恢復和建立的同時,1979年10月4日,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成立,著名“紅色資本家”榮毅仁任董事長兼總經理。后榮任中國國家副主席。
社會主義的股份公司與馬克思所論述過的工人合作工廠一樣,是一種公有制性質的企業,有利于為社會主義建設籌集資金,有利于滿足社會需要和促進國民經濟按比例發展,有利于待業人員安排,它是社會主義企業一種可行的模式。
孫廣林1980年9月25日在《工人日報》 刊登《怎樣看待股份公司的性質》 一文
日后被奉為法寶的股份制改革,實際上是被解決知青回城就業問題揪出來的,當時大家并沒有認識到,股份制將重新構造中國微觀經濟和資本市場的基礎。1980年4月,中共中央書記處研究室和國家勞動總局聯合召開勞動就業座談會。據說,在這個會上,北京大學教授厲以寧提出股份制設想,認為可以號召大家集資興辦企業,企業也可以通過發行股票擴大經營,以此來解決就業問題。厲以寧后被稱為“厲股份”。
當然,那時的股份制是集體經濟股份制,只是限制在類似北京大碗茶之類拾遺補缺的合作社里,完全不牽扯到國營經濟。但即使這樣,也是刀光劍影,漫天口水。按資分配?不勞而獲?剝削有理?這是共產黨人批判資本主義的要害之要害。劉少奇就深受其害。
不僅是股份制,商品經濟亦飽受詬病。1983年紅旗出版社把部分批判商品經濟的文章編輯成《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文集》,稱對“否定、懷疑或者至少會導致削弱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觀點不能漠然置之”。薛暮橋由于說過“計劃調節大部分要通過市場調節來實現”,不得不在他自己主持的經濟體制改革理論座談會上作檢討。劉國光由于在《人民日報》 發表文章稱“隨著買方市場的逐步形成,隨著價格的合理化,要逐步縮小指令性計劃的范圍,擴大指導性計劃的范圍”,也被批判,被責令在社會科學院黨組會上作檢討。
1987年的中共十三大又提出了“國家調控市場、市場引導企業”的間接調控方式,這些都觸動了計劃經濟的根基。由于1988年價格闖關的失敗及1989年的風波,經濟改革再次陷入低潮,間接調控的提法消失了,“鳥籠經濟”的比喻再一次被官方肯定。
1990年7月5日,在中南海勤政殿,黨中央總書記江澤民召開經濟問題座談會,李鵬和喬石在座,專家有薛暮橋、劉國光、蘇顯、吳樹清、肖林、袁木、許毅、吳敬璉等十多人。許毅打頭炮,說改革出了方向性錯誤,應該是計劃取向,但是搞了市場取向。吳敬璉針鋒相對:你說的那些現象都有,但原因不是市場取向不對和改革急于求成,而是市場取向的改革不夠堅決,不夠徹底,應該明確市場經濟。袁木接過話頭說:中央從來沒有講過市場經濟。吳敬璉說:陳云1981年就用了“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相結合”,鄧小平在接見戒嚴部隊時也講了“市場經濟”……
座談會后幾天,據傳吳敬璉受到了批評,一位領導在一份報告上批示:“市場就那么靈嗎?”再兩年后,1992年10月,中共十四大明確判定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為改革目標。今天,中國正在爭取西方發達國家承認中國市場經濟國家的地位。
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關于深圳特區的順口溜
改革開放之初,在廣東深圳,逃港風復起。1979年6月,廣東省革命委員會發文號召全省人民與之作斗爭,對有功人員將給予獎勵。
堵不是辦法。1978年,習仲勛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他多次到寶安和香港邊界查看。香港那邊燈火輝煌,這邊卻一片荒蕪。8月,在習的支持下,廣東省計委副主任張勛甫帶隊到深圳珠海考察,之后寫了一份報告,建議這兩個漁村依托香港和澳門,建成以生產出口產品為主的邊城。
谷牧回憶說:1979年4月,在一個中央會議上,習仲勛向鄧小平提出,希望中央下放若干權力,允許在深圳、珠海和汕頭舉辦出口加工區。小平同志十分贊同,說還是叫特區好,陜甘寧開始就叫特區嘛。中央沒有錢,可以給些政策,你們自己去搞,殺出一條血路。1980年8月26日,全國人大批準建立深圳、珠海、汕頭、廈門四個經濟特區。
深圳特區的超高速發展,最大可能地縮小了與香港的經濟勢差,形成一個緩沖帶。四個特區抓住亞洲四小龍產業結構升級,勞動密集型產業向外二次轉移之機,大力吸引海外資金、人才、管理和技術,統稱“四個窗口”,為中國經濟增長注入了活力,起到了示范帶頭作用,并取得了經濟體制改革的一系列經驗。
但口水是免不了的,比如有人說,深圳除了國旗是紅的,其他都變了顏色。1984年1月鄧小平到深圳,有人指著街上的標語“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問鄧小平,鄧還是那口氣:“這個口號,沒什么問題嘛。”
誰在中南海里賣股票?
國務院總理辦公室1988年9月11日查問
在交易所成立之前,股票、股份公司、場外交易已存在。1988年7月,金杯公司發行股票。金杯董事長趙希友突發奇想:何不將股票拿到北京去賣?9月8日,他們像地攤小販那樣在國家體改委辦公地二十二號院支上桌子賣股票,共賣出二點七萬元。國家體改委與中南海還隔著一道墻,但9月11日《人民日報》 發布了一條消息,題為 《中南海里購股票》。
在中南海發生這樣的事意味著什么?股票是私有制的物件,股票分紅,就是用資金來賺錢,就是不勞而獲,與社會主義原則相違背。在中南海賣股票,是不是就意味著黨和國家領導人也買股票了?也參與股份經濟的經營活動了?姜昆說相聲“天安門廣場要改農貿市場了”,但這只能是相聲。
趙希友到北京寫檢查那是必須的,但這并沒有擋住1992年10月9日華晨金杯股票在美國紐交所上市,從開盤價十六美元上揚至二十美元 (這背后有仰融的操辦,此人日后成為中國證券市場一景)。只是,趙希友又被叫去作檢查,有組織無紀律。今日眾多中國企業在美國證券市場撞得鼻青臉腫,但幾近二十年前,愣是被“金杯”這樣一個小伙計拔了頭籌。2007年,華晨金杯在紐約退市。
現在中國的改革進入了關鍵階段,到了不進則退的階段。今后一段時間,主要將對物價進行改革。
鄧小平1988年5月25日會見美國客人時說
政府死死地控制了物價二十年,這是一個越來越重的包袱。比如北京,每年過國慶都要供應一點帶魚,政府要給補貼。但市場化了,1986年帶魚的調入價漲到每斤三點八元,比前一年高出整一元。為此市政府開了五次會,要么不吃,要么財政補貼。全市吃一次帶魚少說要一千萬公斤,這要財政掏兩千萬元,正好是一座立交橋的造價。
放開物價,是繞不過去的雪山草地。1988年3月,上海調整二百八十個種類商品的零售價,漲幅在百分之二十至三十之間。4月,國務院推出主要副食品零售價變動給職工補貼的方案。5月16日到1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制定了物價改革方案,宣布用五年時間放開物價。國務院成立了物價委員會,國務院副總理姚依林出任主任。5月19日,新華社通電: “中國的物價改革是一個大膽行動,要冒一定的風險,但是中央有信心把這件事辦好……”
5月28日陳云對李鵬等談話時說:“物價不可能一下子理順,任何國家都有補貼。”看來陳云是有顧慮的。6月9日,《人民日報》 發表 《改革有險阻,苦戰能過關》的社論。8月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開會,原則通過 《關于價格、工資改革的初步方案》,新華社的報道稱:“會議認為,價格改革的總的方向是,少數重要商品和勞務價格由國家管理,絕大多數商品價格放開,由市場調節,以轉換價格形成機制,逐步實現國家調控市場,市場引導企業的要求。”
人們像昏了頭一樣,見東西就買,甚至是鹽,肥皂,火柴。8月28日,上海市政府采取緊急措施,憑票供應食鹽和火柴,鋁鍋只能以舊換新,或憑結婚證和戶口本購買。8月31日,國務院發出 《關于做好當前物價工作和穩定市場的緊急通知》,其中提到國務院有關部門管理的商品價格和收費標準,各地一律不得擅自提高,人民銀行將開辦保值儲蓄業務等。從1989年2月開始對彩電征收特別消費稅和國產化發展基金,四千元左右的十八英寸彩電要征九百元。同時實行彩電專營,上海市兩千個銷售點被砍到一百二十個。六個月后,全國彩電庫存猛增到一百七十二萬臺。
1988年是1950年以來物價上漲幅度最大的一年,全年物價指數上漲百分之十八點五,這個漲幅是在持續三年物價累計上漲百分之二十三點七的基礎之上出現的。在錯誤的時間,啟動了必須的行動。
物價首先是政治問題。1988年長沙白菜特大豐收,市場爆滿,菜價大跌,菜店拒收,菜農請愿:我們按政府計劃種了菜,為何不收?4月23日,長沙市政府拿出十一萬元收購白菜,后銷毀,約二百萬公斤白菜被倒入池塘。有人怒問:資本主義有把牛奶倒入大海的事,難道社會主義也要出這種事?
1990年北京市準備以優質強化奶替換普通牛奶,但每袋 (二百五十克) 強化奶要漲價一分錢。這一分錢難壞了北京市官員和牛奶公司。如果不漲價,北京市每年要補貼二百一十九萬元。但如果漲一分錢,有一封署名“言放”的群眾來信在那兒等著呢: “大家對物價特別敏感,現在差不多又到了草木皆兵的境地了。不要再干有損共產黨聲譽的事情,經濟上的資產階級自由化比思想上的更直接,更危害百姓。”
董輔初主編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史》 稱:1989年以后,一些個體戶、私營企業主對黨和國家的私營經濟政策缺乏明確的認識,出現了大量歇業的現象。到1989年底,全國注冊的個體戶減少到一千二百三十四點三萬戶,比1988年減少百分之十五,從業人員減少到一千九百四十三點六萬人,比1988年減少百分之十五點七。另有一個數據,到1989年底,私營企業從1988年的二十萬家下降到九點零六萬家。
誰料想,經過1990年到1992年的經濟低迷,物價大關卻已悄然越過。1992年3月18日,國務院宣布,三十二年間,中國第二次上調糧食售價,從4月1日起每五百克糧食售價上調一角一分。這回沒有引起多大擔憂。1993年3月,全國人大政協兩會上出了一個新鮮事,兩會代表委員報到換餐券時,不用交糧票了。這件事在當時沒有引起大的注意,卻標志著實施了四十年的糧食計劃供應和購銷體制的廢除。
請上海的同志思考一下,能采取什么大的動作,在國際上樹立我們更加改革開放的旗幟。
鄧小平1990年1月在上海過春節期間提出這個想法
實際上,上海人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籌建上海證券交易所,上海交通銀行董事長李祥瑞、上海人行行長龔浩成、上海體改辦主任賀鎬聲組成了三人小組。李祥瑞回憶道:“當時,朱镕基對我和龔浩成說,你們兩位不用害怕,出了事我和劉鴻儒負責,你們兩位還在第二線呢。一年后上交所成立了,我遇見朱镕基又提起這件事,朱告訴我,在籌建交易所之前,他曾當面向鄧小平報告過,鄧小平說,好哇,你們干嘛。”
1990年春,上海市委書記朱镕基在國外突然宣布,年內要建立上海證券交易所。12月19日,上交所正式成立。此前,12月1日,深交所試營業。這標志著,當年解放軍進城即關閉的證券交易所正式回到中國社會。
到底出事了。我說,大家有什么好措施?如果沒有什么別的辦法,我提議把明年五百萬股票額度提前到今年發行。股民都是沖著股票來的,即使沒有出現舞弊行為,他們也不滿意。有人說這個辦法不行,寅吃卯糧,要不要向上面請示?千鈞一發,分秒必爭啊!哪里還有時間給你層層請示?我說,就這樣定了,撤職法辦我一人承擔……事后我想,如果當時猶豫不決,層層請示匯報,那死定了。自己落處分就處分,不能出大事,寧犯天條,不犯眾怒。
李灝回憶1992年8月10日深圳發生股票爆市事件
事后國務院調查組查出,深圳內部截留的抽簽表達十萬多張,涉及金融系統干部、職工四千一百八十人,其中處級以上干部二十二人。1992年12月16日,市長鄭良玉到江西當副省長去了,隨后市委書記李灝也回北京了。
這年1月,鄧小平南巡,以特殊的方式在他跌宕起伏的一生中掀起最后一場風暴。鄧小平說:“辦特區,是不是搞資本主義?不要怕,因為政權在我們手中,外資占四分之一 (指在深圳),公有制四分之三,四分之一我們還從服務、稅收上拿回來些,沒什么可擔心的,深圳就回答了這個問題。改革開放允許試驗,不試驗不行,試一下就懂了。試了行的,就干,試了不行的,就改。不下水就學不會游泳,在試驗中才能使干部成長起來。深圳有六萬干部,是圣人。股票市場也有人不放心,讓上海、深圳試驗,現在看來還可以,資本主義的辦法也可以用。解放前,上海搞股票,中國人也懂,試驗對的,就在全國推廣,錯的就改,改了就是了,有這一點就不會犯大錯誤。”
鄧小平的另一段話,被證券業奉為護身之寶:“證券、股市,這些東西究竟好不好,有沒有危險,是不是資本主義獨有的東西,社會主義能不能用?允許看,但要堅決地試。看對了,搞一兩年對了,放開;錯了,糾正,關了就是了。關,也可以快點,也可以慢點,也可以有一點尾巴。怕什么,堅持這種態度就不要緊,就不會犯大錯誤。”
實際上,高山平地起,大川兀自流,到了今天,“關了就是了”—— 那可使不得。
處理國際問題要非常冷靜。我最近處理問題有點急,這是老年人心態,今后不宜再過問政治問題。
1993年11月11日鄧小平同身邊人員談西雅圖會議和香港問題
鄧小平是1989年11月9日辭去中央軍委主席職務的。至此,鄧小平成了無官一介老百姓。1993年9月16日鄧小平和弟弟鄧墾談道:“國家發展了,我當一個富裕國家的公民就行了。”
鄧小平主張干部退休由來已久。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期間,1957年,他在中央書記處的一次會議上提出,退休制度總得想個辦法建立起來,長期不解決不行。1965年11月,鄧小平要求中央組織部建立一個機構,專門主持干部退休安置工作,各省也要搞,然后地委搞,把退下來的老同志安排好。結果,真正實行還是在鄧小平任上。
鄧小平的樸實令人敬佩。鄧小平的女兒問父親,長征中你干了什么?答:“跟著走。”1977年10月鄧小平在一份澳大利亞公民蘇珊要求與一中國公民結婚的報告上批示:“很贊成。”1978年10月在日本參觀一家汽車工廠,鄧小平說:“我懂得什么是現代化了。”1981年11月5日,鄧小平在審閱政協一份報告上批示: “不致開幕詞,因為沒有必要,無話可講,但我可主持會議。”1984年10月4日,鄧小平在一份工資制度改革文件上批示:“總的方針,我很贊成,具體辦法,提不出意見,請國務院審定。”
他一生頗多曲折頗多傳奇,“三起三落”。1997年2月19日,鄧小平逝世。
(選自《讀庫1205》/張立憲 主編/新星出版社/ 2012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