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國珮“燥濕為綱”臨床診治特色初探

楊勤軍,劉蘭林,周 超,李佩佩

(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臨床學院,合肥 230038)

【理論探討】

余國珮“燥濕為綱”臨床診治特色初探

楊勤軍,劉蘭林△,周 超,李佩佩

(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臨床學院,合肥 230038)

清代新安醫家余國珮集前賢諸家之長結合自身臨床經驗首倡“燥濕為綱”理論，以“燥濕”二字對疾病的病因病機、診斷要點、辨證用藥進行了系統而詳細的闡述，并將其理論應用于內外各科病癥的治療，療效甚佳。余國珮“燥濕為綱”理論為一套理法方藥完備的臨床思想，獨具臨床特色，極大地豐富和發展了中醫學有關燥濕二氣的病因病機和辨證論治理論體系，茲對其“燥濕為綱”理法方藥思想進行探討和總結，以期指導臨床相關疾病的診治。

燥濕為綱；診斷；辨證用藥；新安醫學；余國珮

余國珮為清代嘉慶道光年間著名新安醫家，字振行，號春山，清代婺源沱川人。余國珮醫術精湛，行醫數十載，矚垣一方，著述頗豐，如《醫理》《婺源余先生醫案》《痘疹辨證》《燥濕論》等，其“燥濕為綱”的學術思想和臨證經驗主要反映在《醫理》與《婺源余先生醫案》。《黃帝內經》(簡稱《內經》)中多處論燥，如“歲金太過，燥氣流行”“燥盛則干”“燥者濡之”等，但《素問·至真要大論》病機十九條缺少燥邪致病的條文。劉完素據“燥勝則干”及“干于外則皮膚被折……則肉干而皮著于骨”的注解，補充了“諸澀枯涸，干勁皴揭，皆屬于燥”的燥氣病機[1]。對于濕，《內經》中有“其象長夏”“秋傷于濕”等論述。后人對燥、濕二氣研究較少，多不明燥濕之理，不得治病之法，不知方藥之潤燥，貽誤害人者眾多。余國珮寓居于濕邪為病盛廣的江蘇省泰縣姜捻行醫，其時“大運轉于燥火”“燥火之病”流行，他認為“大運已轉躁火之時，百病均宜防其化燥”，激發了對燥濕二氣病因辨證的理性思考，其吸取先輩溫病、傷寒中燥濕二氣病機的認識，獨具特色地提出了一套“燥濕為綱”的理法方藥思想[2]。其臨證以“燥濕為綱”思想為指導，貫穿疾病診治全過程，充實和發展了中醫有關“燥濕”病癥診法及立法用藥理論。

1 審查病癥，總以燥濕病機為挈

1.1 望診重舌象以辨燥濕之別

望診為四診之首，余國珮強調“視診之法，務必清心凝神”，對于燥濕病癥的望診主要體現在望舌和望色兩方面，認為舌之苔由濕氣上泛而產生，津液之多少決定了苔之多少與潤燥[3]。余國珮臨證通過診舌苔的變化和潤燥情況窺探燥濕之病情。《醫理·濕氣論》有諸多望舌的論述，如“白者,濕在氣分未化”“色黃，已化熱矣”“沉香色，熱又甚矣”“焦枯，熱極傷陰矣”等。濕為有形之邪多顯苔，故認為“舌苔滿板厚者主濕”，并結合舌苔黃白干潤辨別寒熱屬性，燥證多舌光無苔，主燥傷津液較甚，有薄苔者為濕、燥遏伏之候，苔黃板不松為血虛化燥之象。對于望色，濕為陰邪，濕證病色多為晦暗，濕邪化熱化寒或轉黃或轉黑。古云：“六氣皆能化火”，火邪傷津耗液最易化燥。他認為：“燥病色必干赤，甚則變枯而黑”，除察舌之潤燥外，尤為重視以嘴唇及皮膚的潤澤情況判定津傷程度。燥濕二證其性有寒熱之別，他強調以“動靜二字審其寒熱”。其次，通過望二便有無結塊辨別燥濕。《醫理·外科燥濕分治論》云：“二便所出成塊有形之物，即燥之征，”如淋證之膏石、痢疾之膿血皆屬于燥病。

1.2 聞診以燥濕二病合平仄

聞診方面，《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提出以五音、五聲應五臟以辨證，五音、五聲對應五行勝克制化，推移變換難定，何況臨證病者聲音推移變換多端，未必盡依五音。余國珮執簡馭繁發明了“以燥濕二病合平仄”聞診理論，認為“濕病聲必低平，燥病聲必厲仄”。燥性干澀屬陽，燥邪致病多表現干咳，或咳聲不揚，或咳而牽痛，或太息氣短，其聲有干澀不相續接之象，化火則多語言甚則譫妄狂躁；濕性重濁黏滯屬陰，濕邪致病多表現為如從甕中作聲，或默默懶言，或痰多咳嗽，或多噫氣，或化熱上蒸心肺，令神識不清喃喃自語或昏昏迷睡[4]。

1.3 切診以六氣為綱統籌諸脈

古人以有胃、有神、有根為診脈之精要，余國珮以為前人以重按有力為根，或尺部為根，未得“根”字之神，遂以“神”“氣”二字易之，胃即是神，氣即是根。自古論脈者眾多，紛繁復雜，余國珮執簡馭繁，綱舉目張，發明以“剛、柔、神、氣、圓、遏”6字為綱法統籌諸脈。以剛、柔為脈體，結合浮、沉、緩、數、大、小的行度變化辨燥濕病證之病機。剛脈按之堅硬彈指，尖滯括手，為陰虛燥病之脈；柔脈按之柔軟，如棉如泥，為氣虛濕病之脈。《醫理·察脈神氣論》指出：“剛脈，即古人之所謂動、澀、緊、搏之脈也。”“柔脈，即古人所謂濡、軟、濫、滑之脈”。遏脈為病邪遏伏所現之病脈，燥濕均有；圓脈與遏脈相反，為氣血通調之脈，往往提示病情向愈。余國珮臨證將“神”“氣”“圓”“遏”“剛”“柔”有機結合，對內外各科病癥進行辨證，頗具特色。如認為“柔細少神屬氣虛，剛大少神屬血虛，此為內傷之大要。”其次據其臨證經驗提出：“浮沉不足以定表里，緩數不足以定寒熱。”如濕病可顯沉遏之脈，濕邪漸去，氣機宣通，脈可轉為浮圓頗具創建性。此外，他還告誡醫者“脈之變化多端，恒有與病反者，必審癥察色，再以脈印之”，堪稱師法，指導臨床學者至今。

2 治療病證主以燥濕立法用藥

2.1 治燥多以甘潤

《婺源余先生醫案·霍亂轉痢》云：“燥必澀，則治之以滑”“滋潤體滑之物皆能解燥”“栝樓、薤白體滑解燥而流利氣機最神”。余國珮強調燥邪致病既要“治之以滑”，亦要“治之以潤”，治燥多重用甘潤之品，臨證多喜配伍體潤清熱之石膏。《醫理·爛喉痧》云：“重用甘潤，緩其急，濟其枯。甘乃濕土之味，濕能治燥，土又能生金也。”甘潤之藥既可補益脾肺，又可滋潤生津，且多用膏子藥治之，此乃甘藥變潤之法。余國珮認為“燥屬干澀之象，治必潤滑之品，剛以柔治，微加苦辛之味，苦以勝之，辛以行水潤燥，甘味屬土，宜以為佐。”并據此創制了諸多潤燥救陰之劑，如解燥湯、澤生湯、甘雨湯、滋苗助液湯、安本解燥湯、清燥衛生湯。如解燥湯方用沙參、知母、甘草保肺養液，薄荷、牛蒡子“微苦微辛能清能散，不助燥且能清外感之燥”；栝樓皮、薤白乃質潤體滑之品，可解在里之燥，且能流利氣機，諸藥合用使燥邪微汗而解。對于燥邪之初，他強調當用細辛、芥子、姜汁、蔥白等溫散辛潤之品，以祛邪行水潤燥；燥癥久病，當用當歸、熟地、枸杞、肉蓯蓉等溫潤之品。燥邪深陷難解者，他認為“燥邪傷液已極，非草木可以有功，必用血肉有情、肥甘有汁之品，方有所濟。”其臨證采用豬肉湯、鴨湯、蚌水等血肉有情之品治療。

2.2 治濕多以苦辛

《內經》云：“開鬼門，潔凈府”，強調濕邪在經宜微汗，在里宜利下。余國珮發前人之未發，認為“寒濕宜溫中宮脾胃，或宣太陽膀胱；熱濕必清肺胃兼厥陰肝”，臨證辨治濕病善用苦辛之藥，并常佐淡滲之品。他認為苦辛之性味能通能降，“淡即甘之薄者，淡薄無味，象天寓有清肅之燥氣，故能勝濕”。如濕溫病初起邪在氣分未化，治以芳香宣化、燥濕運脾，藥用半夏、厚樸、蒼術、陳皮之類。表邪未清加羌活、防己之類解表祛濕；邪已化熱，認為治當“前法加苦寒，姜汁炒木通”；邪熱傷陰，當據證選用北沙參、麥冬、玉竹之類養陰液而不滯，或用龜板、鱉甲、牡蠣等養陰祛濕之類；或用鮮石斛養陰清熱。認為“地黃極能壅滯，非濕家所喜”。然對于陰傷較重者亦需用之，發明以“開水浸透搗千百余下再入藥煎”，借人力助其流通。

2.3 選藥善辨藥物質體潤燥

自然界風、寒、暑、濕、燥、火六氣有開有闔，余國珮認為“治病之法，但能體認六氣之偏，開闔之理，再能分別體氣味溫涼升降補瀉之劑，投之得當，其應如響。”據此發明開闔潤燥藥性理論，將藥物的四氣、五味、升降浮沉各分以開闔。如苦辛之味多開，酸咸之味多闔，甘味屬土居中，同開則開、同闔則闔。《醫理·濕氣論》云：“用藥之法，但能分別五味溫涼升降補瀉，以偏救偏。”另外，他認為藥體的潤燥與藥性的潤燥密切相關，藥體潤者多善治燥癥，如栝樓、薤白、石膏、蘆根、生地之類；藥體燥者多善治濕癥，如蒼術、陳皮、厚樸、藿香之類。

3 “燥濕為綱”思想臨床應用驗案分析

“諸婦，產后腹痛、小腹有硬塊，前醫誤認寒氣滯于下焦，純用溫熱辛香理氣，痛更增劇，硬塊漸長，上到胃脘，飲水進谷即吐，遂致絕食，日發痙厥數次。診脈細軟而澀，舌苔黃板不松，知其血虛化燥，腸枯干燥成堅，非血瘀氣滯。兒枕之說尤屬誤傳，宜養營潤燥。藥用生地、當歸、龜板、鱉甲、薤白、白芥子、北沙參、蔗漿、梨汁(《婺源余先生醫案》)。”

按語：本案患者產后腹痛，前醫以為病機為寒濕凝滯成塊，脈絡痹阻，陽氣不通，以溫熱辛香理氣之品論治而罔效更進。此案婦人產后氣血驟虛，血虛化燥，血行滯澀不暢；血虛腸失濡養干槁，燥屎內結，腸道拘攣癥積腹痛由出，辛溫走竄之品易傷津耗氣，則腹痛加劇。葉天士云：“血液傷極，內風掀津。”血虛肝失藏血，肝風內動則日發痙厥數次，肝氣上逆犯胃則飲水進谷即吐。脈象細軟而澀，虛中有滯，舌苔黃板不松，為血虛化燥之象。古人多謂婦人產后多虛多瘀，實不盡如此。余國珮認為“兒枕作痛，并無瘀血，因血虛化燥，清潤之品最妙。”擬用甘寒質潤之生地合當歸養血潤燥，“生地之靜，配當歸苦辛性滑，最能養營而止虛痛”。北沙參甘寒，擅入肺經，養陰清肺生津，使風木不能肆威上逆；龜板甘寒，鱉甲甘寒而咸，二者共奏滋陰養血、益陰潛相火之炎、軟堅散結之功；白芥子、薤白為辛潤之品屬開，流利氣機止痛。《素問·生氣通天論》云：“陰之所生，本在五味。五谷為養，五果為助。”又據“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理論，遂以梨汁、蔗汁甘緩清潤育陰，降逆止嘔，全方共奏滋陰養血、潛陽息風、降逆止嘔、理氣止痛之功。

4 結 語

細讀《醫理》《婺源余先生醫案》探析可知，余國珮“燥濕為綱”是在汲取和歸納前賢經驗基礎上結合陰陽、五行、五運六氣理論及自身臨床經驗而得出的，其從理法方藥等方面對燥濕病證進行了全面的歸納總結，形成了系統而詳盡的“燥濕為綱”思想，既補充和完善了前賢之言，又豐富和發展了中醫有關燥濕病證的辨治思路，在中醫學說有關燥、濕二氣的診斷與治療領域里新辟一片天地，實為醫之瑰寶，為后世學者作出了良好示范指導作用。

[1] 周雪梅,陳雪功.新安醫家余國珮對燥、濕二氣的認識[J].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2011,34(3):151-152.

[2] 王鍵,黃輝,蔣宏杰.新安醫學十大學說(下)[J].中華中醫藥雜志,2013,28(7):2051-2057.

[3] 杜松,張玉輝,于崢. 石壽棠診法學術思想淺析[J].中醫雜志,2014,55(21):1884-1887.

[4] 黃金昶,賈忠軍.試論《醫原》燥濕為綱的觀點[J].吉林中醫藥,1992(4):44-45.

Characteristics of Clinical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YU Guo-pei Taking Dryness and Dampness as the Outline

YANG Qin-jun,LIU Lan-lin△,ZHOU Chao,LI Pei-pei

(ClinicalCollegeofAnhuiuniversityofChinesemedicine,AnhuiHefei230038,China)

In the Qing Dynasty, Xin′an doctors, Yu Gui-pei, set up the theory of “taking dryness and dampness as outline”, The principle of “dryness and dampness” is used to explain the pathogenesis,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the disease, and its theory is applied to the treatment of various diseases. Yu Guo-pei′s “taking dryness and dampness as outline” is a set of rational recipe and unique clinical ideas. His theory greatly enriched and developed the 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 of dampness in Chinese medicine and the theory system of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We discuss and summarize the thought of Yu Guo-pei′s “taking dryness and dampness as outline”, with a view to guiding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clinical related diseases.

“Taking dryness and dampness as outline”;Diagnosis；Frenting according to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Xin′an Medicine; Yu Guo-pei

2015年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2015002)；安徽中醫藥大學2015年度學科重點建設項目(201505)；省級精品資源共享課程《溫病學》(2012 gxk63)；安徽中醫藥大學重點學科項目“新安醫家溫病研究”(azyxk201505)

楊勤軍(1993-)，男，安徽合肥人，在讀本科，從事中醫學、新安醫學的理論研究。

△通訊作者：劉蘭林(1957-)，女，安徽合肥人，教授，從事溫病學理論與臨床應用研究,Tel:13955131369,E-mail：LanLinLiu@qq.com。

R222.15

A

1006-3250(2017)05-0618-03

2016-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