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痛在昨天

何黨柱

批完作業就六點半了。我收好本子看看床邊玩耍的兒子，正要打瞌睡呢！我輕輕抱起他，讓他靠在我懷里入睡，兒子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這時，我隱隱感覺到小腹部不適，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某個經絡似的，想小便。我起身把兒子輕輕地放到床上睡好，急忙跑進廁所。

當我蹲下準備小便時，腰部便開始脹痛，無法解出小便，越是用力越是解不出就越痛。糟了，我想可能有結石堵住尿路了，3年前發生過一次，那次是右側，這次是左側。據上次的經歷我心里清楚腎絞痛那種滋味，不是一般的疼啊！應該趕緊去醫院止痛，然后做碎石處理。學校離村衛生所有三公里多，離鄉衛生院有十多公里。就是到最近的村衛生所步行也要半小時，騎車只需幾分鐘。可是我的摩托車沒有在學校，偏偏遇上這種病，哎！出了廁所，我回宿舍想請校長幫忙送送，可是今天校長到鄰村親戚家幫忙，不在家，干脆不打擾他了。于是我打電話向一位男同事求助。這位同事和我年齡差不多，本地人。在學校里除了校長、他和我，其余六位都是女教師。那地方山高路陡，女教師都沒有騎車來上班。“他和我平時相處也還可以，向他求助應該沒問題。”我想。豈料，他正在打牌，且在興頭上，果斷地拒絕了我。疼痛在加劇，我不能再耽誤時間，決定走路去醫院。恰巧手機也快停電，想多打個求助電話都不支持了。據上次腎絞痛的經歷，鄉衛生院的條件不能控制，要縣醫院才有碎石的設備。可是，現在的條件，趕到村衛生所都困難，別說去鄉衛生院了，更別奢望去縣醫院啦！兒子才4歲，女兒8歲，還有一個12歲的侄兒跟著我來這個地方讀書。我沒有去縣城的條件，只能到村衛生所去碰碰運氣啦！我看看熟睡的兒子，把侄兒叫來囑咐了幾句便帶著女兒出了學校。

絞痛在加劇，路程那么遠，我絲毫不敢耽誤就醫時間，拼命往前趕路。出門約十幾分鐘后，我才發現手機因充電落在宿舍里了。為了求助方便，我一邊趕路一邊等女兒回去拿手機。8歲的女兒要通過一段人煙稀少的山路，穿過一片兩米多深的灌木叢，身為人父顧不上女兒的安全，心痛勝過了腎絞痛，但實屬無奈。在我后悔不及之時，女兒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拿著充電器，電線拖在地上，看得出她為了抓緊時間來追趕我，來不及將電線收攏就開始一路奔跑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腰部痛得厲害起來。女兒不住的地我：“是不是痛得很，爸爸？”我強忍住疼痛告訴她：“不怎么，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別擔心。”我接過手機再次撥給那位男同事，請他幫忙叫一輛摩的來送我去醫院。掛了電話，我帶著女兒繼續趕路。這時后面來了一輛摩的，我打算搭上先走，可一想到怕失信于人，便放棄了搭車的機會，繼續邊走邊等。在那里除了趕場天，很少有車在路上跑，搭車得靠運氣。誰知，那輛摩的剛不見蹤影，我的電話就響了，原來是同事打來的，他告訴我說沒有找到摩的。由于延誤了治療時間，疼痛越來越厲害。離鄉背井到這里時間不久，舉目無親，同事只是一般的熟人罷了，現在生病只能“打鐵靠本身”，別指望他們了。心里越想越凄涼，越想越痛苦。懂事的女兒用小手使勁地扶著我往前趕，我再次鼓起勇氣強忍著劇痛，盡管舉步維艱，但我不能倒下。我的生命不屬于我自己的，是女兒、兒子、妻子，還有父母親人們的，我必須堅持到最后。

離衛生所只有一公里多了，但這1000多米的路程，對我來說算是生死關頭，我的腰部越來越痛，幾乎直不起腰來。無奈之下，我只好向村校長求助，誰知他醉酒了。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我絕望之時，對面來了一輛摩托車。我堅持住站起來攔住他，原來是學校附近的汪獸醫。他告訴我說衛生所已經關門了，他就是去看病沒有看成折回來的。我說明病情后，他立即調轉車頭載著我和女兒向雙河村衛生所趕去。

步行與騎車真是天差地別，轉眼間就到了村衛生所。只見大門緊閉，門上用粉筆留了一個電話號碼，我只看清前面的五個號碼，女兒跑過去看清了后面的幾個數字。電話通了，值班醫生說馬上到，我的心里平和了些，期待著醫生快來幫我止住痛。幾分鐘后，衛生所的洪醫生趕來了，她迅速打開醫院的大門。沒等她招呼，我就強忍著劇痛擠了進去，迫不及待的把病情告訴她，這時陸續來了幾位買藥的患者，也包括送我來衛生所的汪獸生。他們都擠在了我的前面，我實在堅持不住了，便與他們商量先給我用藥止痛，他們同意了，洪醫生說正準備給我打針呢！裝針水本來不需要多久的，可是我覺得好漫長啊。終于等到了打針的那一刻，這事如果在平時的話，我怎么也不打。可是現在顧不上害怕了，盼著醫生趕緊下手，藥到病除。注射完畢，我想針水很快會見效吧？我痛苦地坐在長椅上期盼著能夠緩解。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半小時過去了還未見效，并且越來越痛，不論站著，或者躺著，還是蹲著都沒有絲毫的緩解作用。真是痛不欲生呀！真希望能藥到病除，就是錢貴點都行，于是催促醫生給我輸液。醫生給我做了皮試，便開始配制液體。在多次的看醫生經歷中，我都覺得皮試比打針還痛，然而今天比起腎絞痛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時間仿佛停止不走了，止痛藥遲遲不起作用，我想輸上液就會好吧？在焦急的等待中，掛上了點滴，盡管疼痛難忍，畢竟又多了一份安慰。又忍了幾分鐘還是不見緩解，依然是坐著也痛，站著也痛，躺著還是痛，索性蹲下去，卻還是同樣痛，并且開始咳嗽，接著惡心起來。我忙提著輸液瓶向下水道跑，還差一步的距離就一口噴在了水槽旁邊的地上。醫生迅步走到我身旁幫我拿著輸液瓶，我連忙拒接她，我怕嘔吐會使他們惡心。醫生沒有介意，她說腎絞痛是劇痛，很痛苦，能理解。為了弄清楚結石能否排除，她聯系了衛生所的B超醫生前來診斷。

B超結果告訴我，結石不算大，可以自行排出，這個結論使我感到很慶幸。我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冒出來，疼痛絲毫不減輕，四大瓶液體都輸完了，絞痛依然如先，時間已經12點過了，離縣城有60多公里，客運車只在早上有一趟，晚上就得包車去，包車少說也得200多，我哪有錢啊？怎么辦呢？沒有選擇的余地了，只有堅持到結石排出自然解除疼痛。唯一的方法就是大量喝水，化成尿液把結石沖出來，疼痛才會消失。

遠在他鄉，只能靠自己照顧自己，幼小的女兒扛起了照顧我的擔子。她在我身旁一直守著，不停地接開水沖冷后端給我喝。看到女兒這么堅持，快1點了還不愿意睡去，我的心里暖暖的，疼痛壓不倒我，我盡量不叫出聲來，并且安慰她別為我擔心，一切都會好的。從發病到這是已經5個多小時了，我跑了多少次廁所，無法解出小便，疼痛持續了幾個小時，一點也沒有緩解。我懇求醫生再拿兩片顛茄片來服下止痛，可是醫生每次只給一片，給了兩次就拒接不給了。唉！據我以前的經歷，腹痛都要兩三片，何況這腎絞痛呢？醫生不敢用藥，我只有強忍著疼痛別無他法。我一會兒躺倒病床上，一會兒跑跑跳跳，一會兒蹲在床沿邊，一會兒跑進廁所……不管怎么做都不能減輕疼痛。衛生所的醫生看到我如此痛苦，他們也束手無策，只能為我干著急，最后她們離開了衛生所回家休息去了，把我們父女倆留在衛生所里。疼痛、凄涼、恐懼一起向我們爺倆襲來。生活就是這么殘酷，我不但要挺到天亮想辦法，還要保護女兒，心里不停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倒下。

凌晨1點48分了還未止住脹痛，在我的再三催促下，女兒勉強答應躺下睡了。也許是太困，也許是痛麻木了，我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2點48分，好準時啊，我又被疼痛折磨醒來。我再次起身下床走到電視廳去打發時間，直到這時，8個小時熬過去了，疼痛還未減輕。醫生開的藥，我加倍服下了，開水喝了若干ml，喝到開始反胃，一陣一陣的嘔吐不止，要是有點糖水喝喝那該多好啊！可這三更半夜的忍心去打擾別人嗎？再想喝糖水也只能等著，再痛也只能忍著。幾乎一個小時醒來一次，跑一次廁所，依然解不出小便。回來后又迷迷糊糊地躺下，挨到3點48分時，我醒來后又跑了一趟廁所，還是解不出小便。疼痛繼續，但我感到太困了，幾乎忘了疼痛，兩只眼睛都快合上啦！于是我關了電視返回病床躺下。八月的天氣，在團結鄉依然炎熱，女兒光著膀子都不冷，可我蓋著被子還發抖，也許是藥起作用了吧！我又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一覺醒來看時間嚇呆了：4點48分，奇怪，一小時醒來一次，都定格在48分。但這一次奇跡出現了，不痛了。我趕緊跑進廁所，通了！我高興得全忘記了近十個小時的痛苦。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不僅解除了疼痛，還減輕了經濟負擔，于是回到病床踏踏實實地躺下休息。

天亮了，“吱嘎”一聲，值班醫生打開門走進來，女兒也醒了，她忙問我好了沒有？我笑著說：“謝謝你照顧爸爸，好了！”我下了床跟醫生結清賬，帶著女兒回學校了。幾年過去了，那次腎絞痛的經歷仿佛就在昨天，那種求醫無助的痛苦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