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李少鵬


摘 要:對軍人軍屬進行撫恤是日本軍國主義戰爭動員的重要內容,日本戰敗后曾經一度廢除。《舊金山和約》簽訂后,日本政府很快恢復了對不包括戰犯在內的復員軍人的撫恤、救助工作。在日本遺族會等保守團體的推動和“戰犯釋放運動”的影響下,經過幾次修改,至20世紀50年代中期,日本政府全面恢復了對包括戰犯在內的軍人軍屬撫恤工作。無論是刑死還是獄死的“戰犯”均被視為因公死亡享受撫恤,戰犯服刑期間仍被作為“在職期間”累積計算撫恤年金,服刑期間傷病者另可以享受“傷病撫恤”,戰爭罪犯儼然成了日本的“民族英雄”享受優待。日本政府從立法層面恢復對戰犯的撫恤,對日本社會的戰爭認識和戰爭記憶的重構產生深刻的影響,也成為此后甲級戰犯被靖國神社合祀的社會意識的基礎。
關鍵詞:歷史認識;戰犯撫恤;恩給制度;靖國神社;戰爭記憶
中圖分類號:K313.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2458(2016)06-0045-11
DOI:10.14156/j.cnki.rbwtyj.2016.06.007
戰后日本對舊軍人的撫恤制度包括“軍人恩給制度”和“遺族援護制度”。“軍人恩給制度”指的是符合條件的舊軍人在因公死亡、或因公傷病而退職的情況下,由國家出面對這些人或其家屬給予一定的金額撫恤的政策,依據的主要法令就是《恩給法》。“遺族援護制度”指的主要是戰后對復員軍人及其家屬實行的救濟撫恤的制度,還包括對戰爭原因滯留在外的日本人進行調查、救護等一系列戰爭善后措施,依據的主要法令為《戰傷病者戰沒者遺族等援護法》(以下簡稱《援護法》)和《未歸還者留守家族等援護法》。
在近代日本歷史上,對軍人的撫恤制度(特別是“軍人恩給制度”)是日本對外侵略戰爭中戰爭動員措施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制度向國民明確傳達了“為國捐軀,無上光榮”等肯定侵略戰爭的理念,在日本戰敗后一度被廢除。所謂的“戰犯”,指的是在東京審判等清算戰爭犯罪人員的審判中被判有罪的人員。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在舊軍人中戰犯只是極少數①。如果說恢復對一般舊軍人的撫恤還可以視為日本社會的內部問題的話,對戰犯及其家屬施行“恩給”、甚至將他們奉為“英靈”就已經不僅僅是日本國內的社會救助、宗教自由問題了,它實際上已經觸及了對那場戰爭的定性和認識問題,同時它也傷害到了廣大戰爭受害國國民的感情。
從20世紀80年代起,日本政府的高官屢次參拜供奉有甲級戰犯的靖國神社,引起了周邊國家的強烈反對。實際上日本試圖從國家層面對戰爭進行肯定的行為,早在20世紀50年代占領時代一結束時就已初見端倪。50年代恢復的對軍人撫恤制度就明確將戰犯的“刑死”(即被判處死刑)、“獄死”(即獄中病死)均視為“公務死”,其家屬可以享受政府的撫恤;且將服刑期間也視作“在職”,由政府依據其在職時間長短和軍階進行撫恤。這一制度的實施在當時曾引起廣泛的討論,直到今天仍被視為是日本社會右傾化的重要一環,可以視為此后“靖國神社問題”之濫觴。
關于這一問題,國內外學界尚少專文探討。筆者不揣谫陋,拋磚引玉,還祈方家是正。
一、戰時和占領時期的軍人撫恤問題
日本政府對軍人進行撫恤的制度始于1875年4月,時值佐賀之亂和出兵臺灣,戰爭中有大量陸軍傷亡,明治政府為安撫軍心民意,在戰爭結束后針對陸軍創始了“恩給制度”。同年8月,海軍也被納入其中;1884年,部分文官也被納入其中。至此,主要針對軍人的日本“恩給制度”基本成型[1]。
1923年10月1日,新修訂后統一的《恩給法》頒布實施,詳細規定了恩給的種類、恩給權產生和消滅的事由、恩給權的順位和撫恤金額等[2]。至此,以軍人為主,包括文官、教職員、治安警察等國家公職人員的“恩給制度”正式確立。此后該法一直是在此基礎上修訂實施,除1933年(“昭和恐慌期”)因財政緊縮政策一度弱化外,直到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對軍人的“恩給”一直呈加強的態勢。在此期間,以“恩給”為代表的軍人撫恤政策一直被作為戰爭的保障措施來實施的。時任軍事保護院總務課長青木秀夫曾明確說道:
對軍人烈屬的撫恤工作是戰爭的重要促進力量,可以為前線將士的奮力戰斗、效忠君國免除后顧之憂,從此足見后方的這一工作之重要程度。目前的日中戰爭已擴大至太平洋戰場,國民對軍人烈屬的撫恤工作的關心熱情也日益高漲,這正是對戰爭極富信心的表現。…[3]
此時日本剛剛接連遭遇了中途島戰役和瓜島爭奪戰的失敗,敗相已顯,卻依然妄圖依靠“總力戰·總動員體制”來進行頑抗。通過加強對軍人軍屬的“恩給”進行戰爭動員,正是“總動員體制”中后方工作的重要環節。
1945年9月,美國開始對戰敗的日本實施占領,日本政府成為占領當局(GHQ)意志的傳聲筒和執行人。此時日本幾乎遍地都是復員軍人和傷亡軍人家屬,如果按照戰時的撫恤標準,財政已近崩潰的日本政府根本無法承擔這項支出;另一方面,對這些舊軍人的“恩給”暗含著肯定戰爭的意味。鑒于此,占領當局于1945年11月24日發布了《關于恩給和福利的指令》Supreme Commander for the Allied Powers Directives to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SCAPINs) = 対日指令集/ SCAPIN-338: PENSIONS AND BENEFITS 1945/11/24(原蔵米國國立公文書館,日本國立國會図書館インターネット公開。),要求日本政府凍結戰犯嫌疑人的財產,具體要求“最遲于1946年2月1日前,日本政府應停止對全部復員軍人(傷殘兵除外)的一切撫恤金等補助費用”,停止補助的范圍還包括被停辦或解散的協會、團體的成員(主要為日本國內的右翼團體成員),以及被“公職追放”的部分文職官員,另外還特別強調,“對受盟軍總部命令被拘留或逮捕者,或正在拘押期間等待判決的有罪人員,此后永久不得享受該項撫恤。”
當時的GHQ是這樣解釋這一政策的:“日本的軍人撫恤政策在世界上幾乎是獨一無二的,極其惡劣。為了豐富軍人的生活,使軍人與一般民眾的社會福利形成巨大的反差,這不符合公平原則。…它不以鰥寡孤獨廢疾等生活困難為發放原則,僅以軍人、軍屬為由,給這些人以優于一般國民的特殊待遇。這一指令就是為了廢除這種不合理的制度。占領軍經濟科學局局長雷蒙·科雷姆(Raymond C.Kramer)的發言,『日本経済新聞』1945年11月26日。另據占領軍涉外局的說明,“希望通過廢除對舊軍人的撫恤,在戰爭復員結束后每年節約15億日元的財政經費。”轉引自田中伸尚,田中宏,波田永実.遺族と戦後[M].東京:巖波書店,1995:82.”日本政府隨后依據這一指令制定了《關于恩給法的特例》(昭和21年敕令第68號),于GHQ規定的最后期限前一日向社會公布[4]。不久,日本政府又廢除了戰爭期間發行的賞金國債券和其他與GHQ指令相沖突的法令實際上共廢除了《軍事扶助法》(昭和12年20號)和《戦時災害保護法》(昭和17年71號)和《恩給法》三部舊法令,參見表1。。
GHQ這一政策的實施自然主要是為了減輕日本政府的財政負擔,另一方面也有割去軍國主義的毒瘤,將日本的戰爭觀進行改造的政治意味。但很快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尤其是朝鮮戰爭的爆發,美國需要日本有限度地發展軍事力量,后者的意義被漸漸稀釋。1950年10月,10 090名遭整肅的軍國主義分子被解除整肅;11月,又有3 250名舊軍人被“解放”,其中包括甲級戰犯重光葵重光葵被釋放的情形比較特殊。他雖然是甲級戰犯,但起初并不在由國際檢察局開列的26名戰犯嫌疑人名單內,在蘇聯代表的建議下,重光葵才被追加入共計28人的戰犯嫌疑人名單。最終其只被判7年有期徒刑,在甲級戰犯中判刑最輕。;1951年6~7月,近7萬名被整肅者獲得“解放”;8月6日,又有1.4萬名被整肅者獲得“解放”。包括此后多位日本政治人物如石橋湛山、鳩山一郎、岸信介等人均趁此機會先后重返政治舞臺,奠定了日本政治的保守主義基調[5]。
同樣在1952年秋,陸軍士官學校第40期以后的軍官被允許采用;1952年7月,第30期以后的軍官陸續歸隊,很多舊軍人重新成為高級軍官并占據重要位置。這些舊軍人對日后日本戰犯及其家屬撫恤相關法令的出臺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6]。需要指出的是,直到占領時期結束,雖然美國十分清楚日本民間對恢復舊軍人撫恤有一些呼聲,因為占領政策的轉變GHQ并沒有壓制這一聲音,但也沒有贊同恢復撫恤。
二、恢復對舊軍人等的撫恤與輿論的轉向(1952.4-1953.8)
1952年4月28日,《舊金山和約》正式生效,這標志著日本被占領時期的結束,占領時期的許多法令也隨之失效。就在和約生效的第三天,即4月30日,日本政府頒布了《戰傷病者戰沒者遺族等援護法》,由厚生省引揚援護廳(又譯作厚生省復員廳)負責實施。這個法令據稱是對此前一些生活困苦的遺族進行社會救助,且僅針對舊軍人及其家屬進行的撫恤,戰犯及其家屬是被排除在外的。
實際上在占領后期,日本社會就曾經對是否恢復對舊軍人遺族等的撫恤工作展開過激烈的討論。從國會會議記錄中所見的討論情況來看,政黨(自由黨、改進黨、日本民主黨、自由民主黨等保守政黨,右派社會黨、左派社會黨、日本社會黨等在野黨),政府部門(總理府恩給局、厚生省引揚援護廳、大藏省),社會團體(日本遺族會、日本傷痍軍人會、舊軍人關系恩給復活全國聯絡會等)和新聞媒體等都曾參與進來,其中尤以日本遺族會的活動最為活躍,對恢復撫恤產生過重要的作用[7]。
今天的日本遺族會是以“右翼立場”和“支持首相參拜靖國神社運動”而聞名的半官方民間社團,其成立之初的宗旨就是“致力于開辟會員的相互扶助、救濟慰藉之路”。該會的前身是“日本遺族厚生聯盟”,創立于1947年11月17日。在其創立的背景正值GHQ停發舊軍人的撫恤金并實施“政教分離”,部分復員軍人和傷亡軍人家屬生活困苦,精神上也備受打擊的特殊時期,在此前后各地自發成立了遺族的互助團體,當時號稱日本共有“遺族800萬人”1953年3月,“日本遺族厚生聯盟”才更名為“財團法人日本遺族會”,本文統稱為“遺族會”。田中伸尚,田中宏,波田永実.遺族と戦後[M].東京:巖波書店,1995:37-42.。
依據該會宗旨,在其成立初期(1947年-1953年)的主要活動就是推動“遺族援護事業”,提高靖國神社的社會地位,向政治人物宣揚遺族的主張并力求改善其生活狀況。在該會的努力下,1949年5月14日,日本眾議院通過了《關于遺族援護的決議》,16日參議院通過了《關于復員人員及戰死者遺族福祉事業的決議》,顯示出該會對政府決策的影響力。1951年2月23日,該會召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通過的《宣言》中明確指出:“戰爭的最大犧牲者就是我們遺族。我們的親人在履行國家公務時倒下了,國家理所當然應該對遺族給予補償。……但至今800萬遺族仍受到社會的冷遇并處于貧困之中。……如此對待遺族,建設道義的國家就無從談起”[8]。
在該會的積極推動下,1951年10月26日召開的內閣會議開始正式討論對戰傷病者戰沒者遺族的待遇問題。次年1月16日通過了《援護法》的草案,確定了對遺族等的撫恤方案。遺族會旋即對撫恤金額表示不滿,轉而向時任首相吉田茂施壓,這在客觀上推動了1953年《恩給法》的復活。
按照《舊金山和約》規定,占領時期結束后GHQ廢止《恩給法》的指令也就失去了效力。對此,日本政府一方面將1946年秉承該指令頒布的《關于恩給法的特例》的有效期延長至1953年7月末,在此之前法令一直強調“戰犯等特例人員,照舊無權接受恩給”;另一方面,從下而上的壓力迫使政府加緊討論如何恢復對舊軍人的恩給,并于8月正式復活。
除日本遺族會的積極活動外,當時促成舊軍人恩給制度復活的還有一個客觀因素,那就是對GHQ壓制舊軍人措施的反彈。眾所周知,二戰期間日本實行軍國主義,武官地位高于文官;占領期間進行戰后整肅時,被“公職追放”者七成以上都是武官,文官被整肅者極少。在占領初期停止“軍人恩給”時,對文官的撫恤政策卻一直得到延續,此時文官數量在政府也具有壓倒性的優勢,文官的待遇和地位得到空前提高。而戰后初期“軍隊人數為日本國內人口總數的10%以上”[9],若再加上傷亡者家屬,停發“軍人恩給”后有約二成的日本民眾將失去社會救助,其中確實有些家庭生活困苦,這無疑會引發社會對舊軍人的廣泛同情。可以壓制舊軍人的政策被別有用心的人宣傳為是由美國強加給日本的,是“非民主”的。在占領結束后,日本社會輿論普遍出現了主張對舊軍人進行“補償性撫恤”的聲音,提出一般的舊軍人也是遵照國家的意志行事,應該獲得國家的撫恤[10]。這種同情舊軍人的思潮也是《舊金山和約》生效后第三天日本政府就通過《援護法》的原因之一。
日本遺族會等團體也利用社會的上述情緒,向政府和政黨派出“陳情團”、組織舊軍人代表在首相私邸徹夜靜坐抗議、組織示威游行及絕食抗議、在媒體上積極發聲,積極操縱輿論[11]。這些造勢運動為舊軍人撫恤政策的復活打下了社會基礎。需要說明的是,至1953年8月以前,日本政府法令所針對的撫恤對象主要是“舊軍人”,還不包括戰犯。
但在此前的1952年6月10日,日本遺族會推出的《運動方針大綱》開始明確提出“戰犯之遺族可以加入遺族會”“爭取將行刑的戰犯等亡靈合祀于靖國神社,至少應合祀于各地的護國神社”的主張,這表明遺族會已經將“戰犯”納入一般舊軍人的范疇,成為此后日本戰犯及其家屬接受政府撫恤的先聲。
三、戰犯撫恤問題的提出和實施(1953.8-1955.8)
眾所周知,在占領結束前后,日本內政外交深受美國影響,而美國對恢復舊軍人特別是戰犯撫恤的態度一直比較消極。早在《舊金山和約》簽訂前后,美國對待戰犯的態度就值得注意。檔案顯示,在1951年3月27日美國提出的和約草案中就有規定:對于在日羈押的戰犯,其赦免、減刑、假釋的權限須由日本與判刑國或聯合國共同行使。蘇聯在6月10日提出:對釋放戰犯應該慎重。在最終條約文本的第11條(“戰犯條款”)中,進一步明確規定:由盟國判定的戰犯的赦免、減刑與假釋須經日本政府與判刑國或多數盟國共同認定,方得實行。說明美國對戰犯的態度還是比較慎重的。同時也應該注意到,和約主要限制了日本對戰犯赦免的權力,日本恢復對戰犯的撫恤實際上是一個“擦邊球”,因為日本對其國民的救濟和撫恤被視為日本的國內問題,雖然違背了其精神,并未明顯違反條文的規定近年有日本學者指出“戰犯條款”的英文本和日文本存在歧義的問題,大致可以理解為將英文本中的“Japan accepts the judgment”譯作“日本接受判決的結果”還是“日本接受整個判決”并不明晰。中國政府始終認為《舊金山和約》是非法和無效的。。而美國東亞政策的轉變使“戰犯條款”已不再值得特別固守,因此美國對這一問題的真實態度更接近于表面上的禁止。
于是就有時任法務總裁(即法務大臣)大橋武夫提出的,日本政府在國內不將戰犯作為犯罪分子的主張;其繼任者木村篤太郎也宣稱,基于盟總指令而判定的“戰犯”的名義應當在《和約》生效后一并撤銷據日本眾議院內閣委員會1953年3月27日會議記錄,議員辻政信的發言引用。。在這一理念下,與《舊金山和約》生效的同時,戰犯很快也擁有了選舉和被選舉權。我們應該特別關注在法律上的這一轉變:一旦將“戰爭犯罪”視為“非國內法上的犯罪”,那么戰犯在日本國內將不被認為是“罪犯”,因而在日本獲得主權后也天然地擁有了(國內法的)選舉權。這也使此后戰犯可以接受(國內法所允許的)國家撫恤、享受國家補償、甚至進入靖國神社合祀,這些在法理上都將成為可能[12]。
1953年8月是日本戰犯及其遺族接受政府撫恤的關鍵月份,本月頒布的三個法令正式將戰犯納入政府救濟和撫恤的范圍中來。
8月1日,新修訂的《未歸還者留守家族等援護法》[13]正式實施,該法針對未歸還日本的海外日僑發放一定的撫恤津貼。這部法律規定:拘押在外的日本戰犯(主要是乙級、丙級戰犯,僅限日本國籍者)家族也是撫恤的對象。這是首次對戰犯遺族展開的撫恤,這種撫恤顯然還有一定的社會救助色彩。
就在同一天,已經被廢除的《軍人恩給法》又重新開始實施,由總理府恩給局負責實施。其中第29條明確規定:
修訂前的舊敕令第68號第8條第1項規定的“由于扣留或逮捕而被拘禁者”(指在職期間因公被拘禁的人),在拘禁期間并非自身原因而受傷或生病的情況(筆者按:即戰犯在押期間生病),裁定廳將其與因公傷病同等看待,給予其本人或其遺族以相當的撫恤金。但是,給予的撫恤金是從解除其拘禁之日的次月(一次性領完撫恤金的是在該拘禁解除的情況之下)開始發放。[14]
實際上就等于規定:戰犯在拘禁解除后(即釋放后)的第二個月開始可以接受“恩給”。按照該法,計算恩給的時限截至到在崗工作的最后一月,即戰犯在押期間不計入工作年限,撫恤年金按原供職時長給付。
1952年實施的《援護法》撫恤的對象本來不包括戰犯的遺族,但在1953年8月7日通過的《援護法補充附則》的20條中明確規定了:
《舊金山和約》第11條規定的被判刑而受到拘禁者(以下稱“被拘禁者”),當其在拘禁期間死亡時(除了被拘禁者是軍人軍屬,且在職期間已因公受傷或患病而在拘禁期間死亡的情況)(筆者按:即被判處死刑的戰犯),厚生勞動大臣將其與因公受傷或生病而死亡者同等看待,給予該被拘禁者的家屬遺族年金及吊慰金。[15]
簡而言之,即被判處死刑的戰犯經厚生勞動大臣認定后,可等同于因公傷病死亡,其家屬可領取對應款項的撫恤金。該法的21條又進一步規定,接受《恩給法》規定的對刑死和獄死的戰犯撫恤金的遺族,將不重復享受《援護法》規定的撫恤金。
至1953年8月,法律規定了對所有戰犯都可以有條件地接受國家撫恤。在海外服刑或死亡的戰犯可以按照《留守援護法》獲得國家的撫恤;日本國內的在押戰犯可以按照《恩給法》獲得撫恤;被判處死刑或在獄中病死的戰犯則可以按照《援護法》獲得撫恤。至此,三部法律已基本涵蓋了所有的戰犯類別,表明日本政府對戰犯的撫恤工作已經全面開始實施。
與此同時,還應該注意此時日本民間的“戰犯釋放運動”。在占領結束后不久,日本律師聯合會向政府提交了《關于赦免戰犯的勸告意見書》,據稱已經征集到了四千萬的民眾簽名。就在這一個月,日本國會眾議院全體會議通過了《有關赦免戰爭犯罪受刑者的決議》《戦爭犯罪による受刑者の赦免に関する決議》系由山下春江提案,在1953年8月3日在眾議院討論通過。類似的決議還有1952年12月9日參議院通過的《戦爭犯罪による受刑者の釈放等に関する決議》和1955年7月19日眾議院通過的《戦爭受刑者の即時釈放要請に関する決議》,在后者中甚至出現了“回顧近來輿論的動向,對接受了戰爭審判的我國國民感情來說,繼續拘禁已經達到他們容忍的限度了”的文句,反映了當時的輿論動向。,全文如下:
今天日本迎來了第九個終戰紀念日,也是獲得獨立之后的第十五個月,國民痛心于無法全面赦免由于戰爭犯罪的受刑者。一方面國民感情難以忍受,在國際友好上也是一種遺憾。但是,回顧《舊金山和約》生效以來戰犯處理的進展,去年《日華條約》生效的同時,中國就斷然實行了全面赦免;法國自從今年六月初實行大減刑以來就幾乎全員釋放了。而現在由于菲律賓總統基里諾的英明決斷,在上月二十二日早上,所有戰犯已被赦免并從橫濱碼頭歸國,真是可喜可賀。另外,八月八日將從澳洲馬努斯島歸來的一百六十五名被赦免的戰犯,為此對澳政府也表示衷心感謝。
解決戰爭問題途中的最大障礙就這樣被完全清除了,事情也進入了最終階段,正逢秋季,不能失去這一良機。如果不趁此時采取有效措施的話,恐怕會令受刑者內心感到不安。我們相信,這種情況下,為了我國的完全獨立也好,為了世界和平和與各國的友好往來也好,快速全面地解決這個問題是迫在眉睫的。
因此希望政府為了促進全面赦免的實行,盡快采取強有力的合適的措施。
這一決議被包含左翼社會黨和共產黨在內的眾議院全體通過。
伴隨著民間對赦免戰犯呼聲的提高,日本政府也逐漸放寬了法律對戰犯接受撫恤的限制。自1954年4月1日起,《援護法》中原規定“(刑死、獄死)經厚生勞動大臣認定后”,可等同于“公務死”,其認定機構改為“指定的醫療機關”,對戰犯撫恤認定的限制條件被放寬。
在1954年日本政府討論對《恩給法》進行再次修訂時,正值戰犯釋放運動甚囂塵上之時,對死亡的戰犯(包括死刑犯和獄中病死犯人)家屬是否有權接受“恩給”成為一大焦點。依照原《恩給法》,正在巢鴨監獄監禁中的戰犯和已經死亡的戰犯家屬是不予“恩給”,符合條件者只能按《援護法》領受撫恤;拘押期間的戰犯須在釋放后的次月才可以接受“恩給”。對此,自由黨、改進黨和日本自由黨三黨的聯合提案,提出對這些人員予以“酌情恩給”的修正意見第19回國會衆議院內閣委員會會議録第36號(1954年5月20日),高橋等の修正案趣旨説明。。
在日本的法律實踐中,“恩給”和“援護”的性質不同,“恩給”傾向于“有功于國而理應受到的撫恤”,略有榮譽的色彩;“援護”則更接近于“救濟撫恤”,更接近于社會保障,二者的撫恤金額也有差距。若將刑死和獄死的戰犯作為“恩給”的對象,也就意味著對東京審判結果的間接否定。
對于這一提案,兩派社會黨和部分媒體從“撫恤金額過高”“有失公平原則”的角度進行批判。按照“恩給制度”,撫恤金額是據“在職年限”和“軍階&職務”的增加而遞增的,這也就意味著長期供職于軍部的東條英機、板垣征四郎、松井石根等人的遺屬撫恤金額將會極高,在撫恤總額有限的前提下,數量更為巨大的一般舊軍人的撫恤金就可能會降低。《讀賣新聞》評論道:“將刑死和獄死的戰犯等人也作為軍人恩給的對象,而將沒有從軍經歷的一般戰爭受害者排除在恩給之外,這是極不公平的軍人本位思想”[16]。《日經新聞》則一針見血地指出:“相對于將國家引致失敗的戰犯,對為國家做出貢獻者進行撫恤才是恩給制度的本質”[17]。但隨著內閣討論的深入,縱然有批判的聲音,聯合提案最終仍以多數贊成票而獲得通過,于1954年6月30日公布實施。
1955年,由自由和民主兩黨聯合提交了對《恩給法》和《援護法》的綜合修正案,在這次修正中正式提出了“戰犯在押期間同樣視為在職期間,在押期間的傷病等同于因公傷病”和“戰敗時因戰爭責任而自殺者的家屬同樣可以接受撫恤”第22回國會衆議院會議録第33號(1955年6月25日),高橋等提案趣旨説明。。這一修改不僅意味著所有戰犯享受與一般軍人同等條件的政府撫恤,將服刑期間也視作在職期間,無疑已經對其服刑的“正當性”構成了挑戰。
1955年8月8日,《恩給·援護法》同時公布了上述新的修正。縱觀恩給、援護法對戰犯的容納過程可以發現:有社會保障色彩、更容易喚起社會同情的《援護法》往往率先對戰犯遺族接受撫恤救濟的標準逐步放松,《恩給法》則緊隨其后,幾乎同步放寬了對戰犯接受恩給的限制性措施。在整個戰犯接受撫恤的過程中,以日本遺族會為代表的壓力團體乃至和平主義勢力都曾參與其中,從不同角度促成了對戰犯的寬大處理;而日本政府在不違背美國意圖的前提下,自然也樂于呼應這些寬宥戰爭罪行的聲音。在多方力量的綜合作用下,至1958年12月末,所有的在押日本戰犯均被釋放。
《恩給·援護法》經過這次修正后,此前對戰犯及其遺族撫恤工作的種種限制性措施被全部取消,無論是刑死還是獄死均被視作“公務死”,且其服刑期間仍被作為“在職期間”累積計算,服刑期間傷病者還可以享受“傷病撫恤”。至此,戰犯與普通軍人開始享受完全一樣的政府撫恤,而日本遺族會的工作重心也隨之轉向到靖國神社問題上來。
四、恢復戰犯撫恤過程中的反對意見
在上述一系列法令指定和實施的過程中,以日本遺族會為代表的保守力量固然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但同時也有新聞媒體及在野黨代表對之提出質疑、進行反思。雖然這些反對意見并未能扭轉這一趨勢,但這些反對意見也應該得到應有的重視。
媒體在恢復舊軍人撫恤的過程中,沒有提出過多的反對意見。在1952前后,媒體主要從國家財政困難[18]、國際社會的反應[19]以及具體撫恤的金額等幾個方面對之提出質疑,但整體上對恢復撫恤持肯定態度。僅從調查數據中看,在1952年7月19日《讀賣新聞》的調查中,贊成恢復軍人撫恤的占到七成以上這一數據有學者懷疑是遺族會等團體組織投票所致,因為在『毎日』1952年11月27日組織的調查中贊成恢復者只有34%。參見赤澤史朗.1950年代の軍人恩給問題(1)[J].立命館法學,2010(5/6):1478-1479.;而到1953年2月,據說持“明確反對”恢復軍人撫恤者已經“寥寥無幾”[20]。除媒體對之進行質疑外,左派社會黨主要從“反對再軍備”的角度進行批判,顯然這一批判并未引起共鳴[21]。這些反對意見很快隨著8月《恩給·援護法》修正案的實施而陷于沉寂。
而關于恢復對戰犯的撫恤問題則經歷了一系列的批判。最早,媒體主要是從財政困難角度進行批判。至1955年,政府準備全面放開對包括戰犯在內的所有舊軍人進行撫恤之時,這筆撫恤款項總數額之大,令許多人不禁想到了1933年“昭和恐慌”時彌漫在輿論界的“恩給亡國論”。據統計,在“軍人恩給復活”后此項費用激增,于1954年達到國家財政預算的9.49%,為歷史最高水平,占比直逼1932年。1955-1957年約為8%,1958-1959年約為7%,若再加上“援護撫恤金”,整個50年代后半期,用于軍人撫恤的財政支出幾乎占到了日本財政預算的1/10[22]。這筆巨大且無實際意義的開銷自然會受到媒體的批判。《讀賣新聞》在1955年5月22日發表社論《已達財政上限的恩給費用》[23];《朝日新聞》在7月7日發表社論《不斷增加的軍人恩給將會導致“恩給亡國”》[24],7月13日又發表專門評論《通向“恩給亡國”之路》[25],都是從財政困難的角度進行的批判。
1957-1958年,“恩給”制度已成為“社會保障制度”的一部分,媒體又從社保公平性的角度進行批判,提出對高級舊軍官的高額撫恤是“對國家稅收的不合理使用”[26]。這些不公平的現象有很多表現,如平民受害者(核爆受害平民、東京轟炸傷亡平民等)無權接受撫恤、非日本國籍者(朝鮮半島、臺灣、偽滿等籍軍官)無權接受撫恤、軍人撫恤的具體數額差距過大(軍階之間差額過大)等,這些意見后來多數被修訂的《恩給·援護法》所吸收或明確[27]。值得注意的是,媒體對國家撫恤補償公平性的廣泛討論,必然會關注被國家所忽略的個別貧困戰爭受害者,這些討論加劇了日本社會的“受害者情結”,對日本從國家層面也自視為“戰爭受害者”客觀上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還有個別人(主要是左派政黨)從“反對再軍備”“和平主義”的角度對恢復“將日本引入戰爭”的戰犯撫恤進行批評。他們以傷殘軍人為案例,通過游行示威、發表評論等手段發出和平主義的聲音,反對再軍備。這是難能可貴的,但在當時并未引起足夠的反響植野真澄.占領下日本の再軍備反対論と傷痍軍人問題——左派政黨機関紙に見る白衣の傷痍軍人[J].大原社會問題研究所雑誌,2004(9).評論例如:「政界メモ 菊水の旗たて舊軍人陳情」(『読売』1958年1月11日)、「よみうり寸評」(『読売』1958年1月20日)、阿部真之助「軍人恩給増額を憤る」(『毎日』1958年1月25日)等。個別戰犯本人也持反對再軍備的和平主義立場,參見內海愛子上揭書,第161-166頁。。
在20世紀50年代被熱烈討論的軍人撫恤問題,進入60年代后迅速陷于沉寂。這主要由以下三方面因素造成:一是隨著日本經濟的高度增長,用于軍人的撫恤金在財政支出中占比逐年下降。1960年6.66%,1961年5.81%,1962年4.72%,至1963年以后已不足4%,而且這項開支本身也會隨著舊軍人的先后離世而逐漸減少;與此同時,日本遺族會等保守團體已逐漸半官方化,其發出的聲音已經可以直接傳達到日本政府,不用再通過其他渠道宣傳造勢;另外,隨著日本社會保障制度的逐漸完善,對“公平的社保系統”的追求已經基本實現,原本許多意見已經被新的制度所采納。在這些綜合因素的作用下,對包含戰犯在內的軍人撫恤問題已不再是社會關注的焦點。
結 語
1978年甲級戰犯被合祀入靖國神社,從1980-1985年每年的8·15日本首相都前往參拜,從此靖國神社的祭祀活動已漸漸變味。在敏感的時間節點祭奠特殊的對象,所含的政治意味一望可知。“一方面是持續地公開參拜供奉有甲級戰犯的靖國神社;一方面又信誓旦旦地宣布不再戰,祈念和平。[28]”在日本,靖國神社與其他眾多只有一個主神的神社不同,供奉在神殿中的數以百萬計的亡靈均被視為主神,普通的亡靈升華為神社的主神意味著靈魂永生不滅,成為所謂的“英靈”,也就相當于日本的“民族英雄”。 靖國神社是以祭祀戰歿者亡靈、合祀戰爭罪犯的方式在喚醒日本社會對那場戰爭的歷史記憶。這不可能不引起周邊國家的警覺和抗議,“靖國問題”很快成為日本與鄰國歷史認識爭議中的焦點問題。中方在抗議時歷來強調“供奉有甲級戰犯的靖國神社”在中國官方第一次回應“靖國神社問題”時就提出“日本政府官員正式參拜供奉著包括日本甲級戰犯在內的靖國神社,傷害了蒙受侵略戰爭之害的各國人民的感情。”(姚依林答日本記者問[N].人民日報,1985-08-28.),正表明了中國政府的基本態度:不容日本為軍國主義招魂。而“靖國問題”絕非空穴來風,早在20世紀50年代,乙級、丙級戰犯被合祀,政府恢復了對所有戰犯的撫恤,這些舉動混淆了“戰爭罪犯”和“民族英雄”的界限,作為此后“靖國問題”的重要前提,是不得不引起重視的。
二戰結束后,日本社會的戰爭記憶明顯出現了兩種趨勢:美國主動引導并重塑的日本戰爭記憶,將這場戰爭定性為“主要以太平洋戰場為主的對外侵略戰爭”[29];同時,日本政府內部還留有來自戰前和戰時深深楔入的“皇國史觀”“大東亞戰爭史觀”,這條線索直到今天依然時隱時現。在美國占領結束后,日本政府迫于來自社會的壓力恢復了對舊軍人甚至戰犯的撫恤工作,這正反映了日本社會一直存在著源于戰前和戰時“歷史認識”的底流。直接造成了日本社會在戰犯認識上的二律悖反:一方面,需要追究戰爭責任、進行反省,防止悲劇的重演,就必須將戰犯視為“戰爭犯罪人”;另一方面,戰犯又被作為“因公傷、病、亡人員”,享受國家補償,甚至合祀入靖國神社,儼然成為需要膜拜的“民族英雄”。這種面向全體國民的“法令”造成的社會影響不容忽視,尤其是恢復對戰犯的“恩給”,它培植了對戰爭缺乏反省意識的社會基礎。日本社會不可能在把戰犯作為“因公而死的功臣”的同時,又自相矛盾地反省戰爭責任、正視侵略歷史。對戰犯的撫恤可以說是日本社會對戰爭責任“選擇性遺忘”的重要推手,而在此后修正《恩給·援護法》(參見表1)中對戰爭受害者(如被轟炸平民、核爆死傷者等)的撫恤和賠償,更加深了日本自視為“戰爭受害者”的印象。可以說,這幾次修改《恩給·援護法》,正是戰后日本的戰爭記憶重構的重要一環,對日本社會歷史認識的混亂造成了直接的影響。
[參 考 文 獻]
[1]南洋公學譯書院.新譯日本法規大全(點校本):第三卷(下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876-908.
[2]高木三郎.恩給法通解[M].東京:自治館,大正14(1925).
[3]松本貞水.通解軍人援護読本·序[M].東京:政治教育協會.1943:1.
[4]厚生省社會·援護局援護50年史編集委員會.援護50年史[M].東京:ぎょうせい,1997:622-623.
[5]半藤一利.昭和史 戦後篇 1945-1989[M].東京:平凡社,2009:251.
[6]赤澤史朗.1950年代の軍人恩給問題[J].立命館法學,2010(5/6):1466-1467.
[7]木村卓滋.戦傷病者戦沒者遺族等援護法の制定と軍人恩給の復活——舊軍人関連団體への影響を中心に[J].人民の歴史學(134),1997(12):1.
[8]日本遺族會事務局.日本遺族會の四十年[M].東京:日本遺族會,1988:5-18.
[9]正村公宏.戰后日本經濟政治史[M].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日本經濟研究室,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97.
[10]社説.軍人恩給復活について[N].読売,1952-11-20.
[11]われわれはかく斗かった[N].日本遺族通信(日本遺族會會刊)68?69號,1955-06-01.
[12]內海愛子.スガモプリズン:戦犯たちの平和運動[M].東京:吉川弘文館,2004:123-127.
[13]未帰還者留守家族等援護法[EB/OL].[2016-07-12].http://law.e-gov.go.jp/htmldata/S28/S28HO161.html(日本總務省法令數據庫).
[14]恩給法[EB/OL].[2016-07-12].http://law.e-gov.go.jp/htmldata/T12/T12HO048.html(日本總務省法令數據庫).
[15]戦傷病者戦沒者遺族等援護法[EB/OL].[2016-07-12].http://law.e-gov.go.jp/htmldata/S27/S27HO127.html(日本總務省法令數據庫).
[16]改正恩給法解説 舊軍人本位の改正 政府もマユをひそめる修正[N].読売,1954-06-10.
[17]恩給法はどのように改正されたか 戦犯遺族にも恩給支給 反対の多い年金額の階級差[N].日経,1954-07-10.
[18]社説.戦爭犠牲者対策の確立 社會保障の見地からせよ[N].産業経済,1951-12-27.
[19]社説.外國にも諒解させよ 遺家族援護の必要について[N].時事新報,1952-01-19.
[20]社説.軍人恩給復活の問題點[N].毎日,1953-02-24.
[21]犠牲者援護の徹底 左社 恩給法改正に反対[N].社會タイムス.1953-07-08.
[22]大重永.恩給予算の変遷[J].恩給,1966(1):28.
[23]社説.財政上限度に達した恩給費[N].読売新聞,1955-05-22.
[24]社説.どんどんふえる軍人恩給“恩給亡國”遠からず——文官恩給と追いかけっこ——議員修正つみ重ね[N].朝日新聞,1955-07-07.
[25]和田春生.“恩給亡國”への途 恩給費増加に議員の良識を疑う[N].朝日新聞,1955-07-13.
[26]池田潔.予算と軍人恩給やっぱり黙っておれない[N].毎日,1958-01-27.
[27]田中伸尚,田中宏,波田永実.遺族と戦後[M].東京:巖波書店,1995:88-130.
[28]鄭毅.中韓日“戰爭記憶”的差異與歷史認識重構[J].日本學刊,2016(3):134.
[29]李少鵬.占領期美國對日本“戰爭記憶”的形塑過程研究[J].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5):94.
[責任編輯 孫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