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月亮

□劉建超

你是我的月亮

□劉建超

女兒還在媽媽的肚子里時，媽媽已經給她起好了名字：月亮。

媽媽常常拍著肚子里的女兒喃喃自語：“寶貝，要乖點長大啊，要有爸爸一樣的大眼睛、雙眼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你要像爸爸一樣聰明哦，長大了也成為一個大作家。你爸爸寫的書，等著你去讀呢。”

女兒出世了，和爸爸一樣大眼睛、雙眼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女兒咿咿呀呀開始學語了，白天女兒愛聽媽媽講月亮公主的故事，晚上女兒睡覺前要聽媽媽唱《彎彎的月亮》。

女兒問媽媽：“我為什么叫月亮啊？”

媽媽摟著女兒說：“因為媽媽和爸爸就是在一個有月亮的夜晚相愛了，然后就有了你這個月亮小公主啊。”

“媽媽，那爸爸呢，那爸爸去了哪里？爸爸為什么不來和月亮玩啊？”

“爸爸啊，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爸爸在很遠的地方也能看到你啊。”

“爸爸那里也有月亮嗎？”

“有啊，爸爸那里的月亮和家里的月亮一樣，又圓又亮。”

爸爸是個作家。爸爸寫的書，媽媽最喜歡讀。爸爸的一部新書《明朝的月亮》出版后，媽媽參加了讀者見面會。熱情的粉絲散去后，媽媽還留在長椅上。爸爸上前問：“姑娘，你還有事嗎？”媽媽羞澀地說：“我想請您給我簽個字，也想、也想說說書中的瑕疵，冒昧嗎？”

爸爸和媽媽聊了很久，直到一輪明月升起。

爸爸送媽媽回家，就在月光下，爸爸輕輕地吻了媽媽。爸爸說：“你是我的月亮。”

爸爸媽媽相愛了，愛得平靜、熱烈。

媽媽對爸爸說：“你是個大作家，將來給孩子起個什么名字？”

爸爸攬著媽媽說：“當然就叫月亮啊。”

爸爸去采風，烏云遮住了月亮。

“媽媽，今天的月亮好看嗎？”

“今天的月亮啊，圓圓的，粉粉的，就像你漂亮的小臉蛋，可好看了。”

女兒抬頭望望天空：“媽媽，我為什么看不到月亮啊？”

媽媽捧著女兒嫩嫩的小臉：“等你長大了就會看到了。”

女兒問：“媽媽，我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

“你啊，十八歲就長大了。”

“真的嗎？快點長吧，快點長吧。”

春天的郊外，媽媽帶著女兒踏青，放風箏，用垂柳枝條做出的柳笛，吱吱嗚嗚應和著溪邊小鳥的歡唱。媽媽給女兒講天邊的云，身邊的風，灑落在頭頂的細雨。夏日的酷暑里，媽媽帶著女兒去學游泳，練習騎自行車，摔倒了，拍打拍打泥土繼續練。媽媽給女兒講世界杯，說奧運會，說羅納爾多、小貝、姚明。秋日的傍晚，媽媽帶著女兒學唱歌、學跳舞、學鋼琴，給她講肖邦、帕瓦羅蒂。寒冬的陽臺書桌前，媽媽帶著女兒學電腦練打字玩游戲，朗朗的歡笑驅散了冰雪的涼意。

媽媽還和女兒做“實戰演練”，媽媽在家里也把眼睛蒙上，和女兒一起摸索著穿農做飯、寫字讀書，女兒身手敏捷，媽媽身上總是有著被磕碰的淤傷。

女兒上學，媽媽送女兒上的是正常孩子上的學校。老師建議媽媽送女兒去盲人學校，媽媽不同意。媽媽辭去了工作，媽媽陪著女兒一起學加減乘除，大小多少。女兒在班里是文藝骨干，學習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女兒長大了，很開朗，很陽光，只是不再和媽媽提及看月亮的話題。

女兒十五歲生日，媽媽建議女兒召集好朋友來家里開個生日聚會，從原料采購到美味佳肴都是女兒自己操持。聽到女兒和同學一樣談笑風生，一樣談古論今，說自己的偶像，講微博、微信，媽媽坐在爸爸的照片旁欣慰地笑了。

女兒十八歲生日，躺在了手術臺上。

女兒說：“媽媽，手術以后我真的就能看到月亮了嗎？”

媽媽說：“能，你能看到整個世界。”

女兒說：“媽媽，我有些害怕，我怕看到的世界很陌生很孤獨。”

媽媽說：“不怕，你已經適應即將看到的世界了，你很棒。”

女兒說：“我只想看到媽媽，一眼，哪怕就一眼。”

女兒不知道，躺在另一架手術臺上的是媽媽。

眼角膜移植手術成功了，女兒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色彩。

女兒考上了重點大學，學校就在爸爸故鄉的城市。

夜晚，天空懸著一輪明月。

媽媽摟著女兒：“看到月亮了嗎？”

女兒看著媽媽，淚水滑落在媽媽的臉頰上：“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月亮。”

媽媽說：“快看看，爸爸在月亮里笑哪。”

“嗯，媽媽，我看到了，爸爸好帥，好年輕。”

媽媽也是盲人，爸爸采風遭遇車禍，臨終前將眼角膜移植給了媽媽。

（原載《小說月刊》2016年第1期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