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淺姿
生活在己處
文 / 淺姿

《人間草木》
汪曾祺 著
現代出版社 2016年版
【真視聽】
不過二手的生活
欄目主持/李顏岐
廖一梅在文章里寫“輕易聽信別人告訴你的,讓禁忌阻礙你的視野,給自己定下條條框框,過約定俗成的生活,我把這叫做二手生活”。這樣看來,多少人渾渾噩噩過著二手的生活,當然,也有更多人從這樣的生活中醒來,去往一條富于創造力和激情、不囿于成見的自由生活之路。
隨著時代更迭,經濟發展,思想多元,彰顯個性成了從隱晦到明亮的社會主題之一。人們從曾經的緘默求同、不敢出頭,到現在的渴望不同、秀出自己,折射出觀念的解放和進步,但也存在過度和刻意的怪象。很多人渴望與眾不同,卻僅僅追求生活形式上的特別,比如集體活動一律拒絕,因為要做“極少數”;想方設法進入日常生活圈之外的酒會、舞會、秀場等,只為拍照發朋友圈;甚至認為做違法的事情是顯現勇氣的表達,醉酒駕駛、網上亂噴、聚眾鬧事等屢現媒體。
其實,特立獨行一方面是外在行為舉止的獨特,但也要在一定限度內;另一方面則是精神世界的充實,凡事有自己的態度和思考,哪怕是面對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有的人看似忙碌瀟灑,實則內心空洞無依;有的人看似家長里短,實則把歷史與人生都裝進了自己獨有的生命。汪曾祺便屬后者。
汪曾祺的散文翻上幾頁就能體會到他對日常生活的熾烈熱情。他小時候住在江蘇老家宅子,喜歡觀察花蟲草木,“園里什么花開了,常常是我第一個發現”。名為“夜哇子”能帶來幸運的灰白色的鳥,自開自落不用人打理的秋海棠,夏天里的蟈蟈、蟬、蜻蜓和刀螂,還有以汽鍋雞、宣威火腿、牛肉、蒸菜、菌類、茄子酢等聞名的昆明菜……寫的是物,自得其樂;念的卻是人事和情誼,感情真摯。
《人間草木》內容平實親切,題材細小瑣碎,語言清麗恬淡,讀起來緩暢舒服,特別是讀到有趣處,難免露出笑意。我在地鐵上讀它,從一個個微小事物,看到了汪老當年的記憶和情緒,有時是一個大宅中的小男孩正捉蟲逗鳥,有時是一個西南聯大的學生正與同學在鳳翥街“坐茶館”,有時是一個老人漫步在秋日的北京街頭。合上書,抬眼四顧,我也在揣測他們的故事,特別是那些沒有盯著手機的人們,一定是有難題要思考,有情感要整理,或者想在忙碌的節奏下短暫地放空自己。
汪曾祺的母校是西南聯大,他曾專門作文回憶母校生活,在《人間草木》中回憶在昆明品菜喝茶的日子,免不了也寫到了讀書時的生活細節和人際交往,因了那特殊戰時和名人教授,整個回憶讀來生動又頗具個性。他講“跑警報”,聯大學生聽到預行警報都不跑,只有空襲警報響起才會動身出城去山野。防空洞的溝壁上有高人作對聯,如“人生幾何 戀愛三角”,這種閑情逸致倒有了樂觀豁達之味。還有人壓根不理會警報,繼續待在校舍享用平時享受不到的資源,“廣東同學,姓鄭。他愛吃蓮子。一有警報,他就用一個大漱口缸到鍋爐火口上去煮蓮子。警報解除了,他的蓮子也爛了。”讀來忍俊不禁,大學時光,自成節奏,怪人一堆,這個道理,古來今往或許都一樣吧。
一向認為散文不必刻意追求結構定式、玄奇生僻,它勝在感同身受、打動人心。讀汪老的文章,時間雖有跨度,但情感沒有隔閡,從描寫細致的微小事物感受到他當時驚嘆和歡樂,如果此時再看到一個觀點和自己內心呼之欲出的一模一樣,真想大叫“好贊”!他在“跑警報”的結尾時說道:“我們這個民族,長期以來,生于憂患,已經很‘皮實’了,對于任何猝然而來的災難,都用一種‘儒道互補’的精神對待之。這種‘儒道互補’的真髓,即‘不在乎’。這種‘不在乎’精神,是永遠征不服的。”這個評價就像《活著》 《我不是潘金蓮》等塑造的主人公在荒誕打擊下的強大心理,只不過小說用情節來刻畫,散文則是娓娓道來。
汪老喜“無事此靜坐”,年少時靜靜讀書可看半天,他說自己“我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一點兒隱逸之氣了”。有時并不讀書,“雖然猶然獨坐,然而浮想聯翩”,思維飄得越遠,文章素材越多。我是很羨慕這樣的生活的。疲于生活,每天給自己定個讀書時間,有時也沒法完成任務,內心多有愧疚,既可惜沒法感受書中精華,更害怕被程式化的生存解構,如果無閱讀、無想象,人生樂趣減少許多。我和汪老愿望一致,盼“能安安靜靜坐下來,想一點兒事,讀一點書,寫一點兒文章”,把觀察和情緒留下,等待時空交錯后的共鳴。
是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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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爾》
[美] 帕特里夏·海史密斯 著 李延輝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6年版
本書因為今年入圍奧斯卡的同名影片而得以趁熱打鐵在中文市場推出,其原本的書名The Price of Salt直譯應為“鹽的代價”,以“鹽”來比喻女性的情欲。書中的主角卡羅爾與特芮絲的一段邂逅相遇,相知相許,正應了那句“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然而,兩人的愛情在當時的美國社會是不被允許的,考驗兩名女性的時刻終于到來,越是相愛,就越接近龐大可怕的社會禁忌,愛得越深,被禁忌壓碎的可能性也就越大。而為了心中唯一的不將就的愛,她們最終甘愿付出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