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儀沒那么靠譜

林欣浩

我們今天關于“地動儀”的全部信息，只來自《后漢書》等史料上的二百多個字。這一段文字大概的內容，描述了地動儀的外觀是什么樣的，說它周圍有八個龍頭能往下掉銅丸，能讓銅丸落到下面的蟾蜍嘴里。哪邊有地震，哪邊的銅丸就會落下來。有一次，銅丸落下來了，幾天以后，大家一打聽，那邊果然出現了地震。

地動儀在中國歷史上只存在了幾十年，隨后就完全消失，再沒有人記錄和嘗試復制過它。然而，這個地動儀的實物今天就活生生地擺在歷史博物館里。我們的課本上還印了一個地動儀的外觀圖，又畫了一個剖面圖，似乎在講解地動儀的原理。實際上，那個地動儀的外形是20世紀50年代某博物館的一位處長，為了“配合中華古代燦爛文化的宣傳”，根據上面那一小段話的描寫加上自己的想象制作出來的。所以這個地動儀的實物既不是文物，也不是復制品，甚至連“仿制品”都很難算得上。

至于旁邊的“原理圖”，只解釋了“如果地面震動的話，龍嘴里的珠子是怎么掉下去的”，至于“如何感知千里之外的地面震動、把地震的震動和其他震動區分開”這個關鍵的技術問題，仿造者是解釋不了的。而且即便只是“珠子如何掉落”這個原理，也是仿造者根據原文短短的描述，自己憑空生造出來的，并無充分的歷史依據。

按照《后漢書》的記錄，地動儀發動的時候，地動儀所在的長安地區沒有任何感覺，直到幾天以后才得知在很遠的地方出現了地震。

如果銅丸掉落果然是被這次地震引發的，那會產生幾個難以解釋的技術問題：按照歷史學者考證的震級和距離，那場地震的地震波傳到長安，震動已經非常微弱，地動儀是靠什么技術來偵測如此細微的震動的呢？如果地動儀非常敏感，那它是通過什么技術，把附近人類腳步引起的震動和地震波區分開的呢？

實際上，張衡把自己的地動儀稱為“風候地動儀”，他認為地動儀的原理是感應遠處地震產生的風，這就更不靠譜了。

地震活動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頻繁。根據史書記載，在地動儀建好之后至那次靈驗的地震之前，長安地區有震感的地震有八次左右，但是地動儀都沒有檢測出來，直到一次幾百里外的地區出現地震，地震儀才有反應。而且僅此一次，之后長安地區又出現了很多次地震，但再也沒有地動儀發動的記錄。我們能不能說，那次發動只是一個巧合呢？

按照史學“孤證不立”的原則，地動儀是否真實存在過，要打一個很大的問號。課本上說，地動儀是“世界公認最早的地震儀器”，是否真的“公認”，是很值得商榷的。

地動儀之所以能被當成史實，長久地在教科書里占有一席之地，恐怕還是和課本“中華文明歷史悠久”的一貫主題有關。我國的史學研究，有不少力氣都用在證明中華文明在某方面“世界最早”上，有時甚至為此歪曲史實。

不過，我們既不能以謊言替張衡吹噓，也不必以現代的科學技術去苛求他。在當時的科技環境下，張衡能夠想到用儀器的方式測量地震，并且還能親手實驗，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科學嘗試。

編者注：此文原標題為《人的尊嚴和祖宗無關——從造紙術到地動儀》

（摘自《哇，歷史原來可以這樣學》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 圖/游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