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閥“和親”鬧劇

傅林

公元1914年，民國大總統袁世凱拋開國事，專門為自己的得意手下馮國璋說了一門好親事。女方不是旁人，正是袁世凱為自己那一個連的兒女們請的家教老師周砥。這個周砥可是好人家的閨女，就是多年給袁世凱的兒女當家教而耽誤了青春。

原配夫人已經去世的馮國璋看到這位久仰的“剩女”之后，內心極為滿意。他自己出身河北農村，半輩子帶兵，晚年能得到這么一位高級知識分子當夫人，實在是大大的幸福。這樁婚事很快就成了。這是一樁政治婚姻，一方面可以說是袁世凱籠絡馮國璋的妙計，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袁世凱監視馮國璋最有效的辦法。

袁世凱仗著自己名下的兒女多，便將此資源一用再用，不僅用于自己人，還用于籠絡政敵，而他的頭號籠絡對象就是自己的副總統黎元洪。黎元洪靠武昌起義攫取了可觀的政治資本，當上了袁世凱的副總統。為了拉住這個異己，袁世凱向黎元洪提出了“換親”的請求。所謂換親就是讓自己的兒子袁克久娶黎元洪的女兒為妻，又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黎元洪的兒子黎紹基。這是一整套徹頭徹尾的政治婚姻，開始就注定了不會美滿。據黎元洪的女兒黎紹芬回憶當時的情景：

1914年春，袁世凱請我們一家到他家做客。袁世凱把他的兒子、女兒都叫出來，見我父親。袁說：“我們兩家要交換，你給我一個女兒做兒婦，我也給你一個。”我父說：“我先給你一個吧！”并問他要哪一個。袁表示不計較，只要是黎家的女兒就行，我父遂決定以大妹黎紹芳許配給袁的九子袁克久（鑄厚）。紹芳那年才八歲，我母對此婚事非常不滿。我父說：“沒辦法！這是政治婚姻，不然他（指袁）不會和我合作。”我母堅決不愿意，他們多年的和睦夫妻，竟因此失和，一月之內互不理睬。不久袁家來要八字合婚，我父向我母詢問，她閉口不談，后來還是由嬸母口中探聽出來的八字。訂婚時，我母不出來招待親友賓客，后經眾人一再勸解，才勉強出來應付。

這個“買一送一”的婚姻果然失敗了，黎元洪被許配給袁家的女兒結婚沒一年就被逼得精神失常，后半生竟在瘋人院終老。

不過，這個婚姻在袁世凱在世的時代畢竟還是起到了其政治作用的。黎元洪作為辛亥革命的元老，死心塌地地投入了北洋軍閥的大熔爐中。

嘗到甜頭的袁世凱全面出擊，他認為他的兒女足夠把全國的政治山頭都拿下。有一天他甚至突發奇想，要把自己女兒袁靜雪嫁給已經退位的末代皇帝溥儀。可惜的是，最沒有政治實力的清朝皇室這時反倒來了清高勁兒，他們一方面還記著袁世凱不保清朝的仇，另一方面也瞧不上袁世凱這樣的漢族暴發戶。

皇室不給面子，天下可有的是人給面子，其中就包括1923年當上大總統的曹錕。曹錕年輕時是個賣布的，因為投軍到袁世凱門下而平步青云。當上總統后，他也想著通過婚姻將自己和整個系統結合起來，于是他的長子曹士岳便和袁世凱的第十四女袁怙貞結婚了。這已經是北洋軍閥淡出歷史舞臺的時候，可兩人的脾氣并不隨著雙方家族的沒落而有所收斂，結婚還不到一年就出事了。因為曹士岳花天酒地，袁怙貞看不下去，與之爭吵，曹士岳盛怒之下開槍打中了妻子的肩膀。這一槍把政治婚姻的外皮打掉了。老袁家雖然已經不得勢了，但威風還在，要把曹士岳繩之以法。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成了天下人共看的大笑話。

事情越鬧越大，曹錕可忍不住了，他派人四下活動，只求袁家能夠給自己面子諒解此事。在袁怙貞住院的第二天，他就讓二兒媳婦帶著重金前去探視，并請原北洋政府的幾位總長出面調停。當時袁府當家的是袁克定，他與曹錕本來關系就很好，也不想弄壞了這場政治婚姻，于是出面調解。無奈袁怙貞的生母袁八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她說自袁世凱去世后，家中大小事情都是袁克定說了算，這回事關自己的親生女兒，她非要自主一回，堅持要與曹士岳對簿公堂討個說法。事已至此，袁克定也無能為力，局面甚為尷尬。

到了最后，解鈴還須系鈴人，袁怙貞出來替曹家解了圍。她說自己與曹士岳都是名門之后，不忍心因為這種丑事鬧上法庭，辱及兩家門楣。袁家撤銷了對曹士岳的起訴，雙方協議離婚。協議規定雙方的婚姻關系即日解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另外曹家要賠償袁怙貞醫療費、贍養費等共6萬多塊，結婚時的陪嫁錢物也全部退還。

曹錕的“和親”策略并不只有這一次失敗，在娶袁家兒媳婦之前，他為了拉住奉系首領張作霖，竟然把自己不滿10歲的女兒曹士英許配給了張作霖同樣不滿10歲的兒子張學思。這場婚姻大概算得上是最赤裸裸的政治婚姻了，全無人性可言。張學思長大之后，堅決不承認這門親事，還為此離家出走。鬧到最后只好宣布婚姻告吹了事。

曹錕雖然和親失敗，但把袁世凱和張作霖這兩大婚姻體系連接到一起了，形成了北洋軍閥獨特的“岳父”圈兒。

說到這里，我們終于發現袁世凱、黎元洪、曹錕、張作霖這幾位大佬的家族都通過婚姻連在一起。如果通婚是成功的，他們簡直可以成立“岳父公公”大聯盟了。但實際上事與愿違，這些蜘蛛網一樣的婚姻紐帶并沒有消除他們之間的政治分歧，其中幾位還好幾次大打出手，搞得整個中國都跟著遭殃。

北洋軍閥們建立的權力網絡被一位掘墓人徹底搞垮了，這就是蔣介石。他和宋美齡的婚姻是一樁政治婚姻。這是一個一石好幾鳥的買賣，蔣介石得了嬌妻，拉住了社會資源雄厚的宋氏家族，同時還和國父孫中山以及財團老大孔祥熙成了連襟，這讓那些處心積慮搞“和親”的老軍閥們望塵莫及。

（摘自《黑白民國》九州出版社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