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地區外役監獄制度及其啟示

●張書銘/文

臺灣地區外役監獄制度及其啟示

●張書銘*/文

臺灣地區專門立法規定了外役監獄受刑人遴選條件、作業方式、教育管理和處遇差別，并采取針對性較強的教育管理方法，出獄后再犯比例明顯低于一般監獄。建議大陸對臺灣外役監獄的理念和管理方式予以合理的借鑒吸收，并針對外役監獄構建更為科學的減刑制度。

外役監獄 遴選 管理 處遇 借鑒

臺灣地區監獄制度與大陸監獄制度的不同之一是設立外役監獄，其目的是啟迪良知，使受刑人順利回歸自由社會。為此，臺灣制定了《外役監條例》，對外役監獄受刑人的遴選、作業、處遇、管理與教育等有關內容作出規定，收到了較好的矯治效果。本文對其作一介評，以期對大陸刑罰執行制度有所啟示。

一、外役監獄的設立及受刑人遴選

臺灣地區《監獄行刑法》第九十三條規定：“為使受刑人從事農作或其他特定作業，得設外役監；其設置以法律定之。”基于該條授權，臺灣制定了《外役監條例》，對外役監獄設立及受刑人遴選作出了詳細規定。

（一）外役監獄設立

《外役監條例》第二條規定，外役監獄由法務部設立。目前，臺灣地區共設有七所外役監獄，其中收容男性受刑人的有花蓮自強外役監獄、八德外役監獄、明德外役監獄、臺東戒治所附設臺東監獄武陵外役監獄、臺中監獄附設外役分監、屏東監獄附設外役分監；收容女性受刑人的是臺中女子監獄附設女子外役分監。盡管外役監獄的受刑人在法律上并無男女性別區分，但男女并不在同一個外役監獄受刑，女性受刑人是由臺中女子監獄附設女子外役分監收容，而且出于體力勞役考慮，遴選進入外役監獄的女性受刑人不多。

（二）受刑人遴選條件

1.積極條件，主要是受刑人獲準參加遴選應當符合的資格性條件。《外役監條例》第四條第一款規定：“合于下列各款規定者遴選之：一、受有期徒刑之執行逾兩個月。二、刑期七年以下，或刑期逾七年未滿十五年而累進處遇進至第三級以上，或刑期十五年以上而累進處遇進至第二級以上，無期徒刑累進處遇應進至第一級。三、有后悔實據，身心健康適于外役作業。”其中，第二項在2014年之前的規定為：刑期未滿五年或刑期在五年以上而累進處遇進至第二級以上，或無期徒刑執行滿八年或無期徒刑判決確定前羈押期間超過三年而執行滿七年，累進處遇都進至第一級。2014年5月30日，立法院三讀修正為目前執行的規定。

2.消極條件，主要是限制受刑人參加遴選的情形，是排除性條件。《外役監條例》第四條第二款規定：“受刑人有下列各款情形之一者，不得遴選：一、犯刑法第一百六十一條之罪。二、犯毒品危害防制條例之罪。三、累犯。四、因犯罪而撤銷假釋。五、另有保安處分待執行。六、犯性侵害犯罪防治法第二條第一項所列各款之罪或家庭暴力防治法第二條第二款所稱之家庭暴力罪。”

3.特殊條件，主要是在特殊情況下，不受或突破一般性規定條件的條件。《外役監條例》第五條規定：“國家遇有緊急需要時，法務部得選調有期徒刑之受刑人撥交外役監執行，不受前條第一項、第二項之限制。”

（三）受刑人遴選程序

1.造冊與申請。各普通監獄在全面調查的基礎上，將初步認為符合外役監遴選條件的受刑人，參酌其志愿先行造冊；受刑人也可以向執行監獄提出申請。

2.初核與復核。各普通監獄應就冊列受刑人是否符合規定進行初核，經初核合格，始得列冊陳報法務部，受刑人對初核結果如有不服的，可以得出復核。法務部應就各監獄陳報之名冊資料及受刑人對初核結果不服之意見進行復核，并將復核結果，函知各外役監辦理遴選。

3.遴選辦理。各外役監獄聯合成立外役監受刑人遴選委員會，由法務部人員、典獄長及其他適當人員組成，辦理遴選事宜。遴選委員會應參酌實際缺額與收容情形，依下列規定辦理遴選：一按各監獄陳報名冊受刑人積分之多寡，依序排列名次。二按名次先后，參酌受刑人志愿及各外役監名額，分配至額滿為止。三積分相同者，以殘余刑期較短者優先；殘余刑期相同時，以距符合得假釋法定刑期之期間較短者優先；其期間相同者，以抽簽方式決定。四各外役監應派員前往各監獄實地訪視被遴選受刑人，受訪視監獄應備妥被遴選受刑人個案資料，供訪視人員參考，如有不符遴選要件者，應注明原因報部核準后，遴選委員會得依序辦理遞補。

4.核定與提解。各外役監應將選用的受刑人名冊陳報法務部，法務部核定后，應將核定名冊函發各外役監盡速辦理提解，并通知各執行監獄。法務部在審核時，仍然會組成一個11人的遴選小組，其中法務部4人，非司法體系的專家學者7人，以增強對法務部制約監督，保障核定公正。

二、外役監獄受刑人管理與處遇

（一）受刑人管理工作的特點

1.生活照護從寬。由于外役監獄系開放性、低度管理的矯正處遇機構，加之外役監獄一般幅員廣闊，各級管教人員一般采取走動式執勤，生活照護與紀律要求的目的是培養其自治精神，促使其逐步適應社會生活。

2.允許受刑人返家探視及與家屬同住。受刑人作業成績優良以及遇到祖父母、父母、配偶的父母、配偶、子女或兄弟姐妹喪亡時，可以申請回家探視。這主要是為了通過親情慰藉與家庭關懷，使受刑人安心服刑。

3.重視受刑人意見反映與雙向溝通。除了定期召生活座談會與膳食改進小組會議之外，還在各個場舍設置意見箱，收到反映意見、建議后，相關單位均需要妥善處理，以有效疏處、穩定獄情。

4.更多的醫療保障。外役監獄實施在農場范圍內的走動式醫療作為，以達到雙向溝通及縮短心理距離的目的，對疾病受刑人以妥善的關懷照顧；定期實施受刑人健康檢查及傳染病防治宣導，確保受刑人的醫療權益。

（二）與一般監獄受刑人處遇差異

1.返家探視不同。符合條件的受刑人可以申請，時間一般在周末、法定假期、休假日和料理喪亡事期間，每次時間最多不超過40小時，但遇有連續三日以上紀念日或者休假日時，可以延長24小時。一般監獄受刑人無此處遇。

2.與眷屬同住不同。外役監獄受刑人在最近一個月，成績分數符合規定者，均得準與配偶或直系血親在懇親宿舍同住，每月一次，每次不超過7日。一般監獄中只有第一級受刑人才能有此處遇。

3.縮短刑期不同。外役監獄的第四、三、二、一級受刑人每月可以縮短的刑期依次為4、8、12、16日。一般監獄中第四及受刑人無縮短刑期的權利，第三、二、一級受刑人每月可以縮短的刑期則為2、4、6日，即便是同一級別的受刑人，其縮短刑期的處遇明顯低于外役監獄受刑人。

4.會見方式不同。外役監獄受刑人除了返家探親和與眷屬同住外，還可以與親屬進行面對面的會見，監獄還提供休閑的座椅。一般監獄的會見則是采取鐵窗防彈玻璃隔離和電話方式會見。

5.管理方式不同。外役監獄采取開放式、低度安全管理，作業方式一般是以戶外農牧作業為主。一般監獄則是封閉式、中高度安全管理，作業方式一般是以監內工廠作業為主。

三、外役監獄制度啟示與借鑒

（一）臺灣外役監獄制度的理念契合大陸目前的刑事司法理念

臺灣地區外役監獄制度的基本理念在于教誨啟迪受刑人良知，培養自律自治精神，使受刑人順利回歸自由社會。為豐富教化內容，結合社會資源，聘請熱心公益且學有專精人士到監獄擔任志工，協助教誨工作，提升教化成效。刑罰執行是刑事司法的最后一公里，也是刑事司法的重要組成部分，事關刑事司法理念和政策能否最后落地。近年來，大陸提出的寬嚴相濟、刑事和解、羈押必要性審查、認罪認罰從寬等，都體現了恢復性司法、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等基本的刑事司法理念或價值，而外役監獄制度的基本理念與之高度契合。在我國的刑事執行制度中，恢復性司法、文明司法、人權司法保障等基本理念有著尤其突出的重要意義，這些理念既需要落實到審前和審判程序中，也需要落實到執行程序中，也只有將這些理念落實到“最后一公里”，這些理念才能最終成為司法實踐的指南針。

（二）外役監獄矯治效果的有效性說明其矯治方法的科學性，值得大陸借鑒

一般監獄服刑人員在高壓、高度監視的環境中，容易對社會產生敵對、仇恨心理，由于長期脫離普通生活及正常社會環境，服刑人員出獄后難以融入正常的社會交往和社會工作，而且容易再犯罪。但是，外役監獄屬于開放式管理，受刑人通過農、牧以及其它特定作業方式，返家探親以及與眷屬同住等處遇，強化和原生家庭、普通社會的聯結，以利更生。從矯治效果看，以自強外役監獄近3年統計資料來看，臺灣一般監獄再犯比例為28%，而自強外役監獄近3年出獄人數為1198人，出獄再犯人數為16人，再犯比例為1.34%，遠低于一般監獄的再犯比例，說明其優良的矯治效果。再觀臺灣地區外役監獄的矯治方法，他們注重針對不同受刑人的特性施以一般教誨、宗教教誨、志工輔導及法治教育等不同的方式方法，體現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思維。同時，在戒護安全的基礎上輔以人性化管理，加強受刑人悔罪教育，強化生存和復歸社會技能訓練，以利于穩定身心，啟迪良知良性，重新適應社會活動。這些都值得大陸借鑒。

（三）建議大陸借鑒并設立外役監獄

在大陸現行刑罰執行體系中，監禁刑的執行主要由監獄負責，非監禁刑的執行主要由社區矯正機構負責。就監禁刑而言，除了符合法定條件的暫予監外執行和假釋外，一般不具有中間道路的執行方式。實踐中，基于犯罪行為的主觀惡性、刑事和解、加害人的悔罪表現、被害人的諒解程度、加害人生活生產的客觀需要、人民群眾的呼聲等多種因素，加之監獄關押量、監管干警等司法資源的有限性，確有必要借鑒臺灣地區的做法，設立外役監獄。而且，在我國設立外役監獄也有其可行性。在我國勞動教養制度壽終正寢后，原來遺留下來的勞動教養場所具有場地開闊的特點，能夠給服刑人員提供從事農、林、牧、漁或者其它特定勞動的場地，尤其是一些還沒有改造為強制戒毒場所和監獄的勞動教養場所，具備改造成外役監獄的設備設施條件。

（四）臺灣外役監獄縮短刑期的做法有違背法理之嫌，借鑒時應當盡力避免或予以改造

臺灣外役監獄縮短刑期制度類同于大陸刑罰執行中的減刑制度，其做法是監獄按照受刑人處遇級別不同，每月給予不同天數的縮減，經監務委員會會議決議予以直接縮減，告知受刑人本人，并報請法務部矯正署備查。在受刑人縮短刑期執行期滿釋放前，由典獄長將受刑人實際服刑執行完畢日期，函告指揮執行的檢察官。可見，外役監獄的縮短刑期完全由外役監獄申請、審查和決議。這有違背法理之嫌：一是法院生效刑事判決的既判力沒有得以有效維護。雖然中國刑事法中沒有明確刑事判決的既判力原則，但是學理上認為，已經生效的刑事判決應當得到有效維護。縮減刑期或者減刑應當是基于客觀因素或者法律規定對刑事判決的例外性突破，從法理上講，這種突破仍然應當交由審判機關依法裁判。二是分權制衡的基本原理沒有得以有效遵從。既然縮減刑期或者減刑是對原判決的改變，那么就不應當由刑罰執行機關單方來決定，應當將其中的提請權、審查權、裁判權交由不同的機關來行使，讓幾項權力之間形成制約和監督，最終交給法院裁判，以實現制衡和公正。因此，大陸如果借鑒臺灣的外役監獄制度，應當盡力避免由監獄單方決定減刑的規定和做法，可以對之進行訴訟化改造，要引入檢察機關參與或者指揮，避免在減刑制度上一權獨大，否則容易滋生腐敗。

*最高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廳辦公室主任、檢察官［10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