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就愿飲食男女炊煙裊裊

文◎江 徐

“夫婦生活總是在吃飯，其他時間便是去忙著賺吃飯的錢，實在沒多大意思。”閑來重讀三毛的文章，看到這么一句話，覺得挺有嚼頭。孤家寡人也好，出雙入對也罷，如果將心思全部用于賺錢，珍饈美饌擺在面前，也會食之無味；而如果一個人只要不是十分功利，心中多少懷有一些生活情趣的話，就算粗茶淡飯，也能唇齒留香。

如果把經營婚姻比作做飯，那么，吃喝拉撒、賺錢養家屬于不同的食材，情趣則是鹽——平淡生活全靠它調味。

三毛雖在文章中說“實在沒多大意思”，而現實中，她把自己與愛人荷西的飲食調配得有滋有味，別有意趣。有一次，她用家人從臺灣寄來的食材做了一道粉絲煮雞湯。下班歸來的荷西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夾起粉絲問這是何物。

詩意如三毛，她是這樣向丈夫“科普”的：這是雨，春天在高山上的第一場雨，一根根凍住，山民采摘背下山來賣，非常珍貴。荷西信了，吃得津津有味。后來，如果吃膩了牛排，荷西會向三毛撒嬌說：“想吃岳母寄來的‘春雨’了！”

像三毛這樣，只要一點普通食材，便可滿足愛侶的食欲。要說訣竅是什么，我想到電影《食神》當中，周星馳在廚藝大賽中揮舞刀鏟道出的一個字：心！

用心，就能做好一道菜。

用愛，才能經營一個家。

民國時期的楊步偉是一位個性鮮明的才女。16歲，為獲得婚姻自由，她堅決推掉家人為她定下的婚約；22歲，她擔任中學校長。日本留學歸來后，與好友一起創辦了中國第一所婦科醫院——森仁醫院；32歲那年，她與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留學歸來的哲學博士趙元任結為秦晉。

原本屬于事業型女強人的楊步偉，因為這份愛情，甘愿退出事業舞臺，成為一名家庭主婦，去除他的后顧之憂。后來夫妻二人移居美國，生活艱辛，經濟拮據。而最讓人敬服的是，楊步偉為了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改善家人飲食，她在平日做飯過程中不斷研究、琢磨，長此以往，最終集結出版了一本名為《中國食譜》的書籍，胡適作序，賽珍珠寫導言，丈夫趙元任注釋，后來該書被翻譯成各種語言，成為當時“煮婦”們最流行的烹飪參照書。

翻至目錄，普通不過的一味“雞”，就有冬筍炒雞絲、紙包雞、宮保雞、白切雞、涼拌雞絲、油雞、雞蓉紫花各種做法，在這些不同名目各色花樣的背后，是一顆專注做好一道菜、做好每一頓飯的心。

教育家傅斯年有這番評價：“趙太太是女子豪杰，既管理得了國家，也能下廚房做得一手好菜，她就是那個時代的女子能人。”

正如《道德經》中所言，治大國如烹小鮮，可是對于楊步偉的丈夫及家人來說，這份為家人烹小鮮的情義才更彌足珍貴。

在一日三餐草草了事，或者每天都被“今天吃什么？”這個問題困擾著的時候，有人愿意變著花樣，用心思做好一道菜，盛出鍋、端上桌，然后微笑著對你說一句：“嘗一下，滋味如何”，這大概要算煙火人間中的一個幸福一刻吧？

很多女孩討厭做家務，也不會做飯。其實，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不會，而是不愿。愛一個人，就會愿意為他洗手作羹湯，與他飲食男女炊煙裊裊，一起過熱氣騰騰五味俱全的生活，給予彼此最世俗也最貼心貼分的煙火。

清代文學家沈復十分好客，閑來無事喜歡呼朋引伴暢飲一番。每每這個時候，妻子蕓娘就會擔當廚娘，即便尋常食材，菜蔬魚蝦，經過她親自烹制，端上飯桌，總有意想不到的美味。蕓娘清楚沈復平日總喜歡吃點喝點，便特意為他“私人訂制”了梅花盒這種精美餐具，既儉省食物，又為日常飲食平添了一份賞心悅目的意趣。

多年之后，佳人逝去，曾經的品詩論畫，曾經的曲水流觴，讓沈復一個人懷念不已，他寫下《浮生六記》記生平事，而這生平事事與蕓娘有關：再也沒有人為他準備合口味的暖粥小菜；沒人肯女扮男裝與他夜游玩鬧；也沒人能煮得有荷花香的茶給他喝了。往事如此溫柔，怎奈愛人已離了塵世，唯有期許下一世的情緣……

邀一知己，紅塵作伴，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是人世少有的瀟灑浪漫；而有人甘愿褪除繁華，安于平淡日常，與你并肩共立黃昏，悉心問你粥可溫，更是珍稀的世俗幸福。

如果有人愿意為你關心糧食和蔬菜，不要懷疑，那便是最誠摯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