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原則視角下對電視劇《甄嬛傳》人物對話會話含義的語用分析

陶 園

哈爾濱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合作原則視角下對電視劇《甄嬛傳》人物對話會話含義的語用分析

陶 園

哈爾濱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本文運用格萊斯的合作原則及其下四條準則的相關理論，結合實例具體分析了熱播宮廷劇《甄嬛傳》中人物對話會話含義的實現手段，并簡要歸納了劇中會話含義的語用功能，旨在幫助人們從語用學的角度更好地欣賞該作品的語言藝術效果。

《甄嬛傳》；格萊斯；合作原則；會話含義；語用功能

引言

電視劇《甄嬛傳》是由鄭曉龍導演執導，孫儷、陳建斌、蔡少芬、蔣欣等明星聯合出演的一部宮廷情感大戲，該劇自2012年播出以來，以其動人心懸的情節設置和獨具特色的語言魅力征服了無數觀眾的心，成為了國產宮斗題材電視劇的巔峰之作。

該劇人物關系錯綜復雜，人物之間矛盾糾葛鮮明突出，人物的語言形式更是別具一格，被眾多網友稱為“甄嬛體”。目前人們對《甄嬛傳》的研究角度眾多，本文以語用學的研究視角，在合作原則視角下對劇中典型人物對白進行了分析，探究《甄嬛傳》的語言魅力。

文章第一部分具體介紹了格萊斯合作原則及其下四個準則的基本內涵；第二部分結合實例分析了違背合作原則實現會話含義在《甄嬛傳》中的體現；第三部分根據前面列舉的實例總結了《甄嬛傳》中人物對話會話含義的語用功能；第四部分對全文進行了概括總結。

一、格萊斯合作原則和會話含義的基本內涵

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簡稱CP）是由美國哲學家格萊斯（H.P.Grice）于1967年在哈佛大學的講座中提出的。格萊斯認為人們在交際的過程中必須要遵循一定的標準---合作原則，也就是根據目前的交際目的和交際方向，使談話始終符合并滿足交際的需要，只有在交際雙方相互配合，朝著同一方向共同努力的前提下，交際才能夠得以順利進行。在合作原則中，格萊斯進而提出了四條準則，共包含九條次則，即（1）質的準則：不要說你相信是虛假的話，不要說你認為缺少足夠證據的話；（2）量的準則：話語應包含有滿足交際所需的信息，話語不應該包含超過交際所需的信息；（3）關系準則：所說的話要與話題相關；（4）方式準則：話語要清楚明白，即避免晦澀，避免歧義，要簡練，要有條理。

在交際的過程中，說話者可能故意違反合作原則中的某個準則來達到某些特殊目的，這時，聽話者就要結合語境推斷出說話者話語的潛在意義，得出說話者的真實意圖。聽話者在交際中推導出來的說話者話語的隱含意義被格萊斯稱作“會話含意”（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違反合作原則產生會話含義的現象在電視劇《甄嬛傳》的人物對話中比比皆是，這不僅體現出了交際雙方在特定環境下的心理狀態，也反映出了后宮中嬪妃之間復雜盤錯的人際關系。

二、違背合作原則實現會話含義在《甄嬛傳》中的體現

1.違反質的準則

質的準則要求說話人努力使自己的話語真實，然而，一旦違反質的準則，有意說自知是虛假的話，聽話者就會由此產生相應的會話含義。《甄嬛傳》中不乏故意違反質的準則產生會話含義的例子。

例（1）：

華妃：“聽說齊妃懷孕那會兒,三阿哥就身強力壯地愛鬧騰,所以如今性子就急些,皇上教導起來都得費點勁呢！”

富察貴人：“說的也是,這身強力壯鬧騰的勁,也只有齊妃娘娘受得起,華妃娘娘這身嬌肉貴的,哪能經得起這生兒育女的辛苦啊!”

例句中富察貴人的回答表面上是說華妃位高權重，身嬌肉貴，因為受不得辛苦，才沒有為雍正皇帝生兒育女。但了解事實的人都知道，華妃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而無法生育，并非因為怕辛苦，富察貴人這句話隱藏的會話含義其實是在諷刺華妃身子骨不爭氣，即使受到皇帝萬般寵幸，也沒有辦法求得子嗣，而這正是華妃的心結所在。從語用學合作原則的角度來說，富察貴人對華妃的明贊暗諷，其實屬于正話反說，與事實情況不符，有意違反了質的準則，從而達到了諷刺的會話效果。

例（2）：

華妃（指著皇后手中的粉紅色牡丹花）：“這牡丹花開得倒好，只是粉紅一色終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還不若芍藥，雖非花王確實嫣紅奪目，才是大方的正色呢。”

這一場景出現在各位嬪妃在皇后宮里賞花之時。眾所周知，牡丹花貴為花中之王，在后宮百花之中常常用來指代皇后，然而，華妃在例句中稱牡丹花雖好，但其顏色粉紅，乃次色，其實暗指皇后雖貴為后位，但并非嫡出，所以出身不好，不能稱得上是名副其實的皇后。芍藥花雖然不是花中之王，但是顏色是嫣紅的正色，暗指自己雖位在皇后之下，但乃正室所生，天生便出身高貴。而且華妃此時頭飾之上正是一朵嫣紅美艷的芍藥花，更加說明了華妃在這句話里說花是假，說人才是真，貶低了皇后，褒揚了自己。

2.違反量的準則

量的準則要求說話人“把話說夠”、“不說多余的話”。交際中過多或者過少的信息都會使聽話者猜測說話者的話語中的真正含義，這一點在《甄嬛傳》中也有所體現。

例（3）：

甄嬛：“如此一別，也快三月了。”

允禮（果郡王）：“自從上次與娘子見過，已經九十七日了。”

這段對話發生在甄嬛還在甘露寺修行之時，甄嬛與十七爺果郡王允禮相隔數月后再次相見，彼此深情對視，甄嬛輕嘆已離別三月，允禮輕輕微笑，說離開甄嬛“已經九十七日”了。其實，在這段對話中，允禮本不需要向甄嬛提供一個具體的數字，因為甄嬛并沒有向允禮詢問時間間隔，允禮所說話語事實上超出了雙方交際所需的信息，即說了多余的話，因此違背了量的準則。但是從中我們不難發現，允禮的話語實則體現了他對甄嬛的一腔深情，如果不是深愛著甄嬛，因而飽受離別相思之苦，允禮也不會對二人分開的時間間隔記憶的如此清楚。

例（4）：

安貴人路遇齊妃站在一棵夾竹桃樹下，若有所思，便來勸阻齊妃不要站在夾竹桃樹下。

齊妃：“那又怎么樣？”

安貴人：“夾竹桃的汁液和花粉都是有毒的。娘娘若誤食了可就不好了。”

齊妃：“當真？”

安貴人“是啊。幸好莞姐姐住的碎玉軒一帶，沒有夾竹桃，否則的話，姐姐懷著身孕更是碰不得。”

根據格萊斯提出的量的準則，在這段對話中，齊妃問了安貴人“當真？”之后，按理說安貴人回答完一句“是啊。”就已經把話說夠了，足以完成整個交際的過程，不必再說多余的話，或者做更多的解釋，因為齊妃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認識到了夾竹桃的汁液和花粉有毒。然而，安貴人在提供給齊妃足夠的信息之后，又接著說了一句“幸好莞姐姐住的碎玉軒一帶，沒有夾竹桃，否則的話，姐姐懷著身孕更是碰不得。”這句多余的話語很明顯的超出了齊妃所需要的信息，因此，安貴人在交際中違背了量的準則。根據劇中設定的背景，我們可以知道當時甄嬛正懷有身孕，而齊妃擔心甄嬛即將出生的孩子可能會威脅到她的三阿哥在整個宮中的地位。安貴人之所以多說莞嬪不能碰夾竹桃這句話是為了有意暗示齊妃她可以采取夾竹桃這種手段來毒害甄嬛，從而使甄嬛的龍裔胎死腹中，保全自己和三阿哥的地位。而在后面的劇情中，齊妃顯然理解了安貴人的話語中的隱藏含義，因而暗中策劃了對甄嬛的毒害行動。

3.違反關系準則

關聯準則要求說話人所說話語要與正在進行的話題相關，不能跑題或所答非所問。然而在《甄嬛傳》的某些情節中，很多人物對話并沒有遵循這一準則。

例（5）：

甄嬛：“你不是端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嗎？你家娘娘呢？”

宮女：“娘娘來了就好，娘娘請。”

這是甄嬛前來端妃的寢宮拜訪時與端妃宮女的一段對話。根據格萊斯提出的關系準則，甄嬛詢問宮女端妃在哪里，那么宮女應該直接正面回答甄嬛端妃的所在位置，才能達成交際目的，然而宮女卻所問非所答，說“娘娘來了就好，娘娘請。”脫離了兩人交際的主題，因而違反了關系準則。結合劇情，我們可以推斷出宮女話語中隱含的會話含義。作為宮中小小的宮女，她地位卑賤，毫無背景，在這紫禁城之中必須時時刻刻謹言慎行才能得以自保。從處境看，端妃并不受皇上寵愛，作為端妃的宮女，出于對主子的敬重和保護，她必須小心說話，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將端妃的實際情況全盤托出，以防引來災禍。但是，因為端妃和自己有主仆之情，宮女也不忍心看著主子就這樣孤立無援，備受冷落。于是當甄嬛前來探望時，宮女雖不知如何回應，繞開了交際話題，但話語中字里行間卻透著幾分激動、喜悅和感謝。聰慧如甄嬛，她怎能不知宮女隱晦話語里的真正含義。她熟知客觀背景，理解宮女的自保心理和身不由己，她知道端妃身體狀況不好，現在一定臥床靜養，因而宮女不便透漏。于是甄嬛在聽到宮女的話之后立刻會意，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便馬上隨著宮女進了宮門。

4.違反方式準則

方式準則要求說話者表達意思簡明扼要，清晰明確，表達方式不可引起歧義。而在《甄嬛傳》中，有些人物對話公然違反了這一準則，以間接或婉轉地表達某些事實或想法。

例（6）：

皇上:“朕有件事要問你。”

甄嬛（半跪在龍榻前）:“臣妾必定知無不言。”

皇上:“他……究竟是不是朕的孩子?”

甄嬛抬（莞爾一笑）:“當然。天下萬民都是皇上您的子民。”

這段話發生在電視劇《甄嬛傳》的大結局中，皇上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駕崩了，便盤問甄嬛六阿哥宏曕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此時，甄嬛應當回答皇上“是”或者“不是”，從而完成整個交際過程。但是甄嬛并沒有直接回答皇上，反而用“當然。天下萬民都是皇上您的子民”這句話含糊其辭，顯然違反了格萊斯的方式準則。但是，從甄嬛的話語中我們可以看出，經歷了之前許許多多次的傷痛，甄嬛已經對皇上充滿了怨和恨，不再對他們的感情抱有幻想，心如死灰。皇上從甄嬛的話語中自然也能推測到宏曕并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甄嬛說天下萬民都是他的子民，六阿哥屬于天下萬民，當然也是皇上的子民，然而這里的“子民”并非親子關系。

三、《甄嬛傳》中人物對話會話含義的語用功能

1.禮貌功能

有些時候，交際話語中對合作原則的違反是出于對禮貌的考慮。《甄嬛傳》中人物設定在等級制度森嚴的皇宮大院內，人物話語的發出必須考慮等級尊卑，不能以下犯上，任意妄言。

比如，在例句（6）中，甄嬛對皇上的答話充分體現了她身為皇后所應做到的禮數周全。縱然對皇上恨之入骨，恨不得直接告訴皇上六阿哥宏曕是她和果郡王所生，并非皇上的親生骨肉，她還是顧慮到了自己和皇上之間的顏面，話語含蓄，遵循封建禮法，沒有與皇上正面抗衡。

2.保護功能

《甄嬛傳》的背景設定在等級森嚴的紫禁城，在這里，每個人之間都或多或少的存在著利害關系，后宮嬪妃之間看似和諧，實則處處爾虞我詐。宮女太監地位低賤，更是整日誠惶誠恐，做事身不由己。此時，他們的會話含義常常體現著自我保護的功能。

如例句（5）中，宮女自知主子端妃狀況不佳，出于自保，卻也不敢將實情隨便告訴他人，怕引來禍患，因此只能跳開話題。

3.情感功能

情感功能在《甄嬛傳》人物對話的會話含義中得到了充分體現，無論是積極情感還是消極情感，都是說話人當時當地的一種情感反映。

在例（1）中，富察貴人話語里對華妃的奚落反映出了一種諷刺的情感意義，她嫉妒華妃受寵，借華妃生不出孩子發泄心中的不滿之情，這一諷刺深深戳中了華妃的心頭之痛。

然而在例（3）中，果郡王話語的會話含義卻完全折射出一種親密的情感態度。準確的數字“九十七日”細膩地表現出了他對甄嬛濃濃愛意，令人感動。

四、結語

通過對電視劇《甄嬛傳》人物對話的實例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違反格萊斯合作原則中質的準則，量的準則，關聯準則和方式準則而產生的會話含義在交際中應用廣泛，體現了禮貌功能、保護功能、情感功能等多種多樣的語用功能。劇中人物話語的會話含義不僅更加生動鮮明地刻畫了人物形象，還進一步幫助觀眾理解了該劇的精髓所在，增加了整部作品的藝術感和深度，給人們以很大啟發。

[1]何自然,陳新仁.當代語用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

[2]何自然.語用學探索[M].廣州: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0.

[3]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0.

[4]金立.合作與會話——合作原則及其應用研究[D].浙江大學，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