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0億跨國網賭案

文/周勇

刑案追蹤

4000億跨國網賭案

文/周勇

網絡賭博涉案4000億元人民幣！浙江麗水松陽警方歷時近兩年的艱難偵查，輾轉十幾個省市，行程十幾萬公里，終于將這一公安部督辦的網賭“帝國”徹底摧毀。在對先期抓獲的八名重要犯罪嫌疑人判決的基礎上，又對在逃國外的三名犯罪嫌疑人發出國際紅色通緝令，在越南警方的配合下將一人緝拿回國，并于2017年1月8日以開設賭場罪判處該主犯周某有期徒刑五年，并處罰金500萬元。

組建“998”網絡游戲平臺

2016年3月30日傍晚，在越南河內的一家中餐館中，眾人正津津有味吃著飯，突然間，沖進來幾個警察，二話不說就把一位顧客按倒在地。眾人一片驚詫。這是越南警方在辦案。那個被按倒在地的是個中國籍男子，叫周某。他為什么會在越南的地界上被警察抓呢？原來在周某身上背負著一個涉案金額高達4000億元的網絡賭博大案！

生于1969年的周某，是浙江溫州人。周某才一歲半大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去世了，等到了四五歲的時候，父親對他撒手不管，從此年幼的周某就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而爺爺奶奶還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家里經濟條件很不好。所以，周某僅上到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成年之后，周某以開出租車為生，但是他最大的愛好卻是賭博。因為賭博，房沒了，婚離了，家也散了，周某依舊醉心于賭博。

除了自己打游戲賭博之外，周某還有一個主要的工作，就是銀商。2011年底，周某認識了對網絡技術很了解的溫州人全智豪，兩人開始合計著搞一個賭博網站。2012年3月，全智豪找到自己的哥哥全智瑜（全氏兄弟在逃），接著，周某又找來彭某、胡某（均已判刑），在溫州市鹿城區的一個小區民房內，以創建溫州星豪科技有限公司的名義作掩護，招聘了六名技術人員，并讓這些人仿照當時很流行的“456”網絡賭博平臺的模式，在互聯網上創建域名www. games998.net的網絡棋牌游戲平臺(簡稱“998游戲中心”)。

該中心設置有“通比牛牛”“二人梭哈”“溫州麻將”“多人小九”等14款賭博游戲，銷售自創的“酒吧豆”游戲幣作為賭博籌碼。為了獲取巨額非法利益，游戲中心專門開辟了由周某負責的銀商群，用于收售賭博游戲所需要的“酒吧豆”，酒吧豆與人民幣可以自由兌換。游戲中心還雇用客服人員解答游戲玩家的疑問。周某利用以前做銀商時的關系，組建QQ群，拉攏全國各地的銀商。一時間網絡賭博“生意”火爆。然而就在周某策劃大干一番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在國內已待不下去了。

原來，在2013年3月6日，周某被浙江臺州警方通緝了，原因是涉嫌巨額賭博。知道自己被通緝之后，周某就想辦法逃到了越南，人雖然跑到了國外，但周某仍沒閑著，繼續與當時還在國內的全氏兄弟運營著賭博網站。直到2013年5月中旬，全氏兄弟為逃避公安部門的打擊，也逃到了越南。借助于現在發達的互聯網技術，同時將網站域名改為www.51998.com。在國外，周某與全氏兄弟仍控制著998網站的運營。他們的QQ群定期更換，服務器也定期調換，幾百張銀行卡全是買來的。后根據警方偵破此案查封的服務器數據顯示：不到兩年的時間，998游戲平臺共生成一萬八千多億的游戲幣，涉案資金高達4000億元，凈賺了5.8個億元。斂財如此瘋狂，案情觸目驚心，為全國之罕見！

網賭害人傾家蕩產

這個998游戲網站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強？

先來看看一位叫黃先生的受害者。黃先生為麗水松陽人，是個做鋼材水泥生意的小老板，家中還有100畝茶山。他平時喜歡玩網絡游戲。2013年六七月間，黃先生在玩游戲的時候，一個突然跳出來的網絡頁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這些吸引黃先生的游戲中，有“通比牛牛”“溫州麻將”等，一共14種游戲，但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黃先生最感興趣的是，這個998游戲網站可以賺錢。

不僅游戲好玩，居然還能賺錢，一開始竟賺了20多萬元！一來二去，黃先生上癮了。在他看來，沒有比這個來錢更快的。于是，幾乎白天晚上他都沉迷其中。但好景不長，黃先生開始輸錢了，這一輸，把之前贏的錢輸光不說，還輸掉了家中的積蓄。黃先生本來只想玩一玩，抱著僥幸心理能贏些錢，卻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輸光了家里50多萬元的全部積蓄。黃先生不甘心啊，他一門心思想著必須得翻本，要不咽不下這口氣啊。黃先生左思右忖，就把家中的一套房子賣掉，決定只要一翻身，馬上就歇手。沒想到，又一個月過去了，他賣房子的100多萬元也全“填”了進去。這下，黃先生變傻了，他的家里也吵翻了天，老婆鬧著要跟他離婚，兒子也不認他這個父親。黃先生陷入了痛苦的深淵。

黃先生感覺自己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為什么剛開始會贏錢，后面卻總是輸錢呢？他深感蹊蹺。黃先生開始懷疑這個網站有問題，于是決定報警。2013年底，黃先生來到浙江松陽縣公安局報案。松陽公安局網警大隊大隊長徐智欽接到這個案子后，覺得有些不同尋常。其實，在2013年4月，松陽警方在辦理一起網絡賭博案件時發現，當地有多人參與域名為www.games998.net的網絡賭博，且輸贏額巨大。而通過初步調查發現，在松陽，跟黃先生有相似經歷的人非常多！但絕大多數人礙于面子，沒有選擇報案，只得打落門牙往肚里咽。

徐智欽說，松陽是浙江有名的茶葉產地，種茶、采茶、賣茶是當地的一個重要經濟支柱，有近十萬人靠著茶葉來掙錢。但是，很多人用汗水換來的辛苦錢，卻輕易地被998網站吸走。松陽警方意識到，這個案子極不簡單，得迅速偵查，避免更多的人陷入其中。在將案情上報省廳后，省公安廳領導非常重視，當即責成松陽縣公安局成立專案組，盡快破案。

重拳出擊摧毀網賭“帝國”

由松陽縣公安局長親自掛帥、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任副組長的專案組迅速成立，抽調全局得力民警，全力偵破特大網絡賭博案。警方決定，從最基礎的入手，先弄清楚這個網站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經過偵查員的仔細觀察，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網站有一個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充值口跟其他的游戲網站都不一樣。

在普通的游戲網站中都會把充值窗口放在最明顯的位置，提示玩家花錢玩游戲。但是警方發現，這個998網站的充值渠道卻十分隱蔽，猛一看像是不要錢就可以玩游戲似的。其實每位玩家想玩游戲，都要關聯一個QQ號碼，然后再一對一地單獨充值。在游戲玩家中，對于這樣的人，叫銀子商人，簡稱銀商。而周某就是這群銀商的頭目。

這群被稱為銀商的人，還有一個非常神秘的職能。他們既銷售，同時也回收游戲幣，也就是說，游戲幣在他們手里又能變成真正的人民幣。銀商們在游戲中買賣游戲幣，賺取中間差價，相當于一個地下銀行，人民幣在里面可以進行非法流通。警方判斷，這個998網站涉嫌賭博，而且賭注很大。三到四千左右一局，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不僅賭注大，這家網站還異常火爆，這也讓警方始料未及。2012年7月份才上線運營，只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時間，998網站的注冊玩家就高達204萬人，購買網站一億游戲幣由3600元人民幣漲到了4600元人民幣。然而，經過一段時間的網上秘密跟蹤偵查，松陽警方發現這個QQ群警惕性非常高，且具備極強的反偵查能力。

如此火爆的游戲網站，偵查員卻發現，從一上線開始，它就一直是違法經營的，沒有辦理過任何手續。游戲幣竟然能在玩家內部當成硬通貨，那么，網站大量的資金都流向哪兒了呢？偵查人員順藤摸瓜，了解到這家網站的主要服務器竟放在了國外，那幕后老板也必定會在國外。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縱，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就建成如此龐大的網絡賭博帝國呢？這家網站又到底賺了游戲玩家多少錢呢？

專案組民警的神經一個個都緊繃著。通過調查發現，998網站的主要服務器在境外，可每次剛有點線索，服務器就換了。偶爾抓一兩個小銀商，也都對背后的主導者一無所知。看起來，這家網站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隨著調查的深入，松陽縣警方很快就發現了新的偵查方向。想賺錢，肯定要有資金往來，偵查人員就把重點放在追查網站的資金鏈上。不查則已，一查，警方就發現了一個非常反常的細節：這個網站有大量的資金都匯集到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地方——松陽縣城一家賣農用薄膜的小門市。這個小小的店面，一個月的流水竟有好幾個億！這讓警方眼前一亮，這會是998網站的幕后黑手嗎？

專案組開始重點偵查松陽縣城這家小門市的資金賬戶，可奇怪的是，巨額的資金并沒有落入門市部老板的腰包，而是很快就被轉走，分散到了更多的賬戶中。998網站用來轉移資金的銀行卡有幾百張，順著這些線索找，警方就仿佛走入了“死胡同”。

幾百張銀行卡都是買來的，那這上億元的資金到底被誰拿走了？就在警方一籌莫展的時候，這些被監控的卡里的錢突然之間被人取走了。民警很快抓獲了這名犯罪嫌疑人。根據此人交代，溫州的一個生意人全智豪和他的哥哥全智瑜進入了警方的視野。警方判斷，全氏兄弟極有可能就是網站的幕后老板。但是根據嫌疑人的供述，全氏兄弟不在國內，而在五千多公里外的迪拜，網站的巨額資金也隨之流向國外。

專案組集中精力，在案件的答案似乎馬上就有結果的時候，突然有一天，所有線索戛然而止，專案組掌握的銀商QQ群忽然沒動靜了，一直跟蹤的兩百多個銀行賬戶也都沒什么價值。這是什么情況？案情變得撲朔迷離。專案組的民警們心里犯嘀咕了，所有偵查工作都是秘密進行的，到底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明顯是打草驚蛇了。松陽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徐曉春突然想起了去銀行調查時的一個細節，當時偵查員剛進入銀行，前臺一個副經理說，要通過他簽字之后才能調取客戶的賬戶資料。等警方調查結束回到局里，就有電話打來詢問這件事。這一通電話，讓警方覺得，銀行內部肯定有問題。后來警方再倒查時，赫然發現前臺副經理竟然就是主犯的一個子女。

在鎖定了主要犯罪嫌疑人之后，松陽警方越發慎重，只能耐心等待合適的抓捕機會。網絡賭博跟現實賭博不一樣，現實賭博地點固定，群眾報案，勘查掌握證據，在賭客們賭得酣暢淋漓時，警方推門而入，人贓俱獲，收隊。可是網絡賭博不行，只要有網絡，全球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控制，地點分散，如果沒有把握一舉抓獲主要犯罪嫌疑人，他們會馬上銷毀證據，很可能就前功盡棄。對方相當狡猾，主要人員又都在國外，怎樣才能將998 賭博網站的涉案者一網打盡呢？就在警方摩拳擦掌、靜候抓捕機會的時候，終于有一天，專案組掌握了一條令人異常興奮的線索。

2014年6月，警方得到線索，998網站的四名核心技術人員準備在6月18日一起回國度假，這對于專案組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專案組決定立刻收網。2014年6月18日凌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四名998核心技術人員，剛走出機艙門，就被守株待兔的特警逮了個正著。接著，麗水、松陽兩級公安機關調集警力，出動近200名警察，分為抓捕組和資金凍結組，分別奔赴上海、廣東、江西、云南、浙江等地，進行統一的抓捕和資金凍結行動。凍結涉案銀行卡資金共七千多萬元，查封犯罪嫌疑人用違法所得購買的上海房產一套，購買時價格為1200萬元人民幣。隨后，松陽警方從美國、中國香港等地運回九臺核心服務器，成功阻斷犯罪嫌疑人毀滅該關鍵電子證據的可能。截至2015年7月，抓捕組行程十幾萬公里，陸續抓獲和規勸犯罪嫌疑人19名，并調取了大量涉案銀行卡的交易記錄及其他相關證據。

在對這些嫌疑人的訊問中，警方得知，除了全氏兄弟，這個網站的核心負責人還有一個，之所以此人之前一直沒有出現在警方的視野中，是因為他在2013年3月就被浙江臺州警方通緝，之后他就潛逃越南。這個人，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周某。一年半的時間，周某和全氏兄弟將998網站打造成龐大的網賭“帝國”。也正是由于有很多像黃先生一樣收不住的賭客，才使998網站在短時間內迅速膨脹！

漏網“大魚”被緝拿回國

2015年8月，浙江麗水松陽警方通報了一起涉案金額國內罕見的特大跨國網絡賭博案：警方歷時近兩年縝密偵查，輾轉十幾個省區市，行程十幾萬公里，終于成功破獲一起注冊玩家204萬個、平臺生成游戲幣19000億個、涉案資金高達4000億元、非法獲利至少5.8億元人民幣的特大跨國網絡賭博案。除在逃的主犯周某和全氏兄弟外，包括該案重要犯罪嫌疑人彭某、胡某在內的19人悉數落網。

據查，998網站下設三大板塊，一是平臺的客服人員，二是核心技術人員，三是QQ擔保群。該犯罪團伙活動十分隱蔽，組織分工明確，并且部門、人員相互之間也不能隨便打聽工作內容。松陽警方稱，998網絡平臺搬到越南后的短短三個月時間，即2013年6月到9月，辦案民警發現其發展突飛猛進，一躍成為這一領域的全國老大。原來，就在這短短的三個月時間里，賭博網站行業發生大地震！曾在我國影響力排名前兩位的賭博網站“飛五”“456”，分別在2013年6月、9月被江蘇、溫州警方摧毀。恰巧在這個真空期內，有三四百名銀商為998做推廣，速度極快，使其一舉成名，奪得了老大的“寶座”。“真是震驚全國啊！”浙江省公安廳、麗水市公安局兩級領導驚嘆！案件破獲后，公安部來電對麗水松陽警方予以嘉獎。

2016年6月，先期抓獲的998網站特大跨國賭博案彭某、胡某等八名犯罪嫌疑人被檢察機關移送起訴并獲刑。而就在該案破獲后的2014年10月，麗水警方上報公安部并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對周某、全氏兄弟在全球范圍發布紅色通緝令。一年多后，越南河內市公安局于2016年3月底在河內一家中餐館將周某成功抓獲。當時周某還犟著嘴說：“你們怎么亂抓人啊？肯定抓錯人了！我要控告……”4月5日上午，越南警方在河內國際機場將周某移交給該案跨國追逃組，中國警察將周某帶回國內。據悉，這也是中越兩國公安部第二屆聯合追逃行動的首個重要戰果。此外，警方查明周某還參與“7080游戲平臺”網絡賭博的銀商群，從中非法獲利八萬余元。

浙江松陽法院經過審理，于2017年1月8日以開設賭場罪判處周某有期徒刑五年，并處罰金500萬元，對其未退出的違法所得，繼續追繳。

目前，警方仍在追捕涉案在逃的全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