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 雋 阮健倫
華南師范大學法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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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修正案(九)》法律實效分析
——以貪污受賄犯罪為視角
饒 雋 阮健倫
華南師范大學法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刑法修正案(九)》對貪污受賄犯罪進行了大幅度修改,其中“數額+情節”定罪量刑模式的確立,解決了以往司法實踐中唯數額論的弊端;終身監禁制度的出臺更是我國刑法史上的重要突破,體現了我國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同時也符合廢止死刑的立法趨勢,但終身監禁制度是否能達到刑罰教育改造犯罪人的目的,需對其實效性予以考量。
貪污受賄犯罪;終身監禁;法律實效
在《刑法修正案(九)》(以下簡稱《刑(九)》)出臺以前,我國對貪污受賄犯罪的定罪量刑標準,一直遵照1997年刑法典的規定,采用純粹的數額標準作為定罪量刑依據。這種剛性規定明確具體,便于操作,在早期的司法實踐中能起到較好的指引作用。但是,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以純數額定罪量刑的弊端也逐漸顯現,主要表現在:1.貪污受賄犯罪的數額標準在1997年刑法典確定之后,未做任何調整,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這一標準早已不適應現在的物價情況,不同地區也因發展程度不同,對相近數額所作判決的刑罰裁量各不相同,既有違罪責刑相適應原則,也影響了司法的公平和統一;2.該罪所侵犯的客體是復雜客體,既侵犯了公共財物的所有權,也侵犯了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單純以數額作為定罪量刑標準不足以反應該罪的社會危害性。
《刑(九)》對貪污受賄犯罪修正的最大亮點之一,便是從以“數額為主”到“數額+情節”的立法模式變更。一方面,此次修正取消了貪污受賄犯罪中具體犯罪數額的規定,改為數額較大、數額巨大、數額特別巨大三個檔次的量刑幅度。另一方面,每一檔次后面都分別對應了較重情節、嚴重情節、特別嚴重情節這三種不同的情節標準。同時,在《刑(九)》實施半年之后,兩高聯合出臺了《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細化了貪污受賄犯罪量刑標準中的數額與情節,明確了數額標準的具體范圍,對三檔量刑幅度分別設立了三萬、二十萬、三百萬的起刑點,填補了司法實踐中的空白,完善了數額標準的可操作性。與此同時,在犯罪情節的認定上,《解釋》亦列舉了六項屬于“較重情節”的情形,進一步確定了“數額”與“情節”結合考慮的量刑模式。
此外《刑(九)》在保留貪污受賄犯罪死刑條款的同時,增設了“終身監禁”措施。該措施的出臺引起了刑法學界的廣泛關注,有學者認為,這一舉措表明了我黨十八屆四中全會之后反腐工作的政策走向,是我黨大力打擊貪污受賄行為的重要手段;也有學者認為,這是我國逐步限制、廢止貪污受賄犯罪死刑的階段性舉措,通過“終身監禁”的手段對本該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貪污受賄犯罪分子適用死緩,體現出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但是,“終身監禁”也意味著犯罪分子即使在監獄中積極改造,也無法獲得減刑假釋的機會,這是否會影響犯罪分子在監獄積極接受改造的動力,將成為接下來監獄所要面臨的一個迫切的問題。
同時,《刑(九)》進一步擴大了貪污賄賂犯罪坦白從寬的適用范圍,這是貪污受賄罪修正的又一大亮點。根據1997年刑法典的規定,只有在“個人貪污數額在5000元以上不滿1萬元”的情況下,犯罪人有悔改表現,積極退贓的,才可以減輕或免除處罰。而《刑(九)》第44條第3款則對上述坦白從寬的規定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一方面是增加了從輕處罰的條件,要求犯罪人在“提起公訴前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避免、減少損害結果的發生”,使坦白從寬的適用條件更加嚴格;另一方面是將坦白從寬的適用范圍從“部分適用”修改為“普遍適用”,即只要犯罪人滿足條件,都有可能獲得從輕處罰。
(一)“數額+情節”定罪量刑模式效果評析
在《刑(九)》頒布以前,貪污受賄犯罪以“數額為主,情節為輔”的量刑模式已不足以評價十多年來司法實踐中出現的各種新情況,唯數額論的普遍存在更是使裁判中對犯罪情節的認定變得可有可無。量刑數額的劃分標準也因經濟的發展而表現出了明顯的滯后性,起刑點過低導致如今動輒幾千萬乃至上億的犯罪數額難以被刑法正確的評價,嚴重違背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
此次《刑(九)》對貪污受賄犯罪量刑模式的修正,確立起了“數額+情節”的新模式,具有重要意義。首先,從《刑(九)》第44條可以看出,在修正后的量刑標準中,數額與情節是擇一的關系,不要求同時存在。而根據罪責相適應的原則要求,修改后的量刑模式能在全面考慮犯罪人犯罪情節、主觀惡性的情況下,確定其應當承擔的刑事責任。且關于何種情節才屬于貪污受賄犯罪中的嚴重情節,在前文所提及的《解釋》中也給出了詳細的規定,嚴重情節包括了貪污特定款物、多次貪污、利用職務之便從事非法活動、拒不交代贓物去向等情節。同時,《解釋》也明確了即使在犯罪數額沒有達到“數額較大”、“巨大”或者“特別巨大”的情況下,如果數額達到起點的一半,同時具有其他較嚴重情節的,也應依法予以處罰。從法律實效角度而言,運用司法解釋的方法對貪污受賄罪的“數額標準”進行具體的細化,即符合社會發展的現實需要,亦增強了司法實務中的可操作性。且就“情節標準”而言,《解釋》將數額與情節相結合的規定,考慮到了犯罪情節的嚴重程度與犯罪數額的密切關系,有助于司法機關全面的評價貪污受賄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以做出相對應的判決。
(二)增設終身監禁制度的效果評析
“終身監禁”制度的首次入刑,是我國刑法史上重大的嘗試與突破。根據《刑(九)》第44條第4款的規定,人民法院根據犯罪人的犯罪情節等情況,可以對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犯罪人,同時決定不得減刑、假釋。而對于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犯罪分子來說,同時決定“終身監禁”意味著即使緩刑結束改為無期徒刑,也無法獲得減刑假釋的機會,等待他們的會是真正的“牢底坐穿”。
另在英美法系國家中,終身監禁制度是作為一種獨立的刑種而存在的,在其具體的執行中,分為可假釋的終身監禁與不可假釋的終身監禁,其中可假釋的終身監禁與我國的無期徒刑類似。我國在《刑(九)》出臺以前,并沒有不可假釋的終身監禁這一規定,我國的無期徒刑在嚴厲程度上僅次于死刑,無期徒刑原則上既可以減刑,也可以假釋。而《刑(九)》針對貪污受賄犯罪所專門制定的終身監禁措施,也與英美法系國家的終身監禁有本質區別。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有關負責人的說法,我國的終身監禁制度并不是一個新的刑種,而是一項新的刑罰執行措施。同時有不少學者認為,終身監禁制度是我國為了逐步廢止職務犯罪死刑而提出的一種替代性的措施,對于原本應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犯罪分子改判為死緩并附加終身監禁,既減少了死刑的適用數量,又讓罪行特別嚴重的犯罪分子承擔與之相適應的刑罰。然而,有一點需要明確的是,根據《刑(九)》的規定,終身監禁只適用于因貪污受賄犯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犯罪分子,它是和死刑緩期執行共同執行的。因此在性質上來說,終身監禁仍然屬于死刑的執行措施,而不是死刑的替代品。
而終身監禁制度的適用不僅契合了我國當前法治反腐的刑事政策要求,亦體現出了中央對貪腐行為“零容忍”的決心。如何面對腐敗犯罪的高發態勢,既需要對腐敗行為進行嚴厲懲處,也要考慮對腐敗行為進行預防。從一般預防的角度上看,刑罰有震懾、威懾潛在犯罪人的功能。終身監禁制度的出臺,極大的提高了貪污賄賂犯罪的犯罪成本,對抱有僥幸心理的潛在犯罪人來說,具有較大的警示作用。同時,終身監禁制度還體現了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在嚴的層面上看,在貪污受賄犯罪修正以前,我國只有累犯和部分嚴重犯罪不得假釋的規定,而且所有犯罪原則上都可以適用減刑。《刑(九)》專門針對貪污受賄犯罪出臺終身監禁的規定,是充分考慮貪腐犯罪具有嚴重社會危害性的結果,體現了立法機關從嚴治理貪污受賄犯罪的決心。在寬的層面上看,終身監禁制度只適用于罪行極其嚴重,理應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犯罪分子。這就意味著,終身監禁使這類犯罪分子免于最嚴厲的刑事處罰。因而從我國廢止死刑的趨勢上看,對符合死刑立即執行條件的犯罪分子改判死緩并終身監禁,體現了寬嚴有度的政策精神。
但是,終身監禁制度也有其不可忽視的弊端。刑罰的目的包括特殊預防與一般預防,從特殊預防的層面上看,監禁刑的目的是在限制犯罪人的人身自由,讓其獲得懲罰的同時,對其進行教育和改造,預防其重新犯罪。而一般為了犯罪人能積極接受監獄中的教育改造,監獄會通過各種措施鼓勵人犯罪人完成各項指標,爭取減刑假釋的機會。當犯罪人主觀惡性消除,沒有再犯罪的危險時,特殊預防的效果就達到了,對犯罪人適用減刑假釋,既能讓犯罪人重新服務社會,也減輕了監獄的負擔。而對于《刑(九)》中規定的終身監禁制度而言,犯罪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減刑假釋的機會,即使犯罪人在監獄中積極接受教育改造,也無法獲得更好的待遇,這無疑會極大的打擊犯罪人接受改造的積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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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4379-(2017)21-0080-02
饒雋(1991-),男,漢族,廣東廣州人,華南師范大學法學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刑法;阮健倫(1992-),男,漢族,江西上饒人,華南師范大學法學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