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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民俗研究
——不只是一個新的領域
作為引領女性解放的一項影響深遠的現代社會政治運動,女性主義從興起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經過長達一個多世紀的倡導、論戰、批判、抗爭等多種努力,這一運動在揭示建立在父權體系之上的性別歧視與性別壓迫、推動人類性階層平等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成就。與此同時,其相關理論也不斷得到提升與完善,并逐漸發展成為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一個具有 獨特魅力且內容豐富的話語與文本批評視角,對諸多學科都產生了重大影響。今天,女性主義的視角,在許多人文社會科學學科當中,甚至已經成為思考問題的基本出發點之一。舉例來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十屆常會于2015年年底審議通過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倫理原則”,是在充分參考當代社會科學理論最新成果、總結以往非遺保護經驗基礎上制訂形成的關于保護理念與原則的補充內容,其目的是為了確保保護實踐中的利益相關方全面、公正地參與保護過程;在總共十二項原則當中,有一項就是強調對“性別平等”的特別關注。這可以說正是女性主義理論的影響日益擴大的體現,它促使教科文組織各成員國在其所推進的非遺保護工作中開始關注以往沒有注意(或沒有認真對待)的一個特殊范疇,進而為當前如火如荼開展的非遺保護運動開啟了一扇新的理解和反思之窗。
在民俗學當中,有關女性民俗的研究由來已久,但是,從女性主義的視角,也即結合對父權制結構的反思、從批判性別不平等的立場來探索女性民俗,卻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后,隨著女性主義理論輻射范圍日趨拓展才逐漸發端的一種研究取向,而在性別對照視角啟發下探求一個社區或群體中的性別關系的研究,尤其是晚近出現的成果。與以往把女性民俗看做生活文化有機組成部分、看做整體民俗中一個自然存在范疇的研究不同,女性主義立場上的相關研究,更多地是在自覺思考女性如何通過一系列民俗活動來實現自己的身份建構及其性別整體地位的提升等問題。
因此,女性主義理論在民俗學中的應用,一方面對有關女性民俗的研究起到了進一步引領和激勵的作用,許多以往并未引起注意的文化現象,成為了學界積極討論的對象;另一方面,相比于開辟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更為重要的,是它為研究者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讓我們能夠對歷史和現實中許多熟視無睹的問題,從一個全新的角度來加以理解和思考。這些問題,既包括與女性民俗相關的內容,又包括超越女性民俗限制的更廣闊范圍中的內容。例如,我們引以為常的“節婦孝女”“賢妻良母”等諸多有關女性典范的傳統表達,很大程度上是在父權制結構主導下建構起來的一種觀念;而與此同時,除了以男權主義視角來建構女性角色、建構對于女性的社會期待之外,男性身份的建構也往往同男權主義立場下對兩性關系的理解有密切關系,所謂“男子漢大丈夫”,以及與此相關的“男子主義”或“英雄主義”之類的表述,實際上也可以看作男權建構視角下想象中的女性期待的產物。此外,除了借鑒女性主義在批判男權的立場上揭示文化文本背后深層結構的優長,民俗研究者也可以通過自己的研究,發現并揭示女性的能動性,以及男女兩性在性別角色與性別關系建構過程中在對峙的同時又不乏協商與合作的事實,進而為女性主義理論的不斷完善,貢獻來自本學科的新思想。
本期前沿話題,以“女性民俗研究”為主題,就是要集中展示女性主義民俗學在國內外發展的多面向成果,從而為讀者全面了解這一方興未艾的研究取向提供盡可能全面的參考。同時,話題中的一部分文章,還結合女性主義理論成果,對民族志研究中調查者與被調查者之間的二元關系這一傳統命題,進行了富有新意的討論,并在民族志文本書寫方法的闡釋與實踐方面,做出了具有突破性和創造性的探索。期望這些討論,能夠引起學界在相關理論和方法方面更大的興趣。
本刊主編 安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