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日記（組詩）

●趙沐昆

深山日記（組詩）

●趙沐昆

責任編輯：李達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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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如畫

山頂披了藍頭巾

高高低低的樹木都一樣

小草一樣，被綠色掩沒

窗外十七八公里

千年的畫卷綿延高聳

無落款，無簽章

十九年的隔窗相望

其間，我去過一次

世居深山的三家村

小草一樣，被蒼茫的綠色

掩沒了高度

因為有些遠

我看到的山巒

畫一樣美

送葬

用一天半的時間，回鄉送葬

這個去世的老人，多年的鄰居，這輩子與我同村

星期六，不用請假，直接乘車回到村里

靈前跪拜，默哀，從此我與他無話可說

聽主人安排陪酒，與其他外客共度時光

夜色降臨，喝了5個小時的酒，遠客離去

把目光再次投向靈柩，想起過去為數不多的時光

村口偶遇，間或串門，敬他一支煙，閑聊兩句話

一句是身體還好吧，一句是平日里做些什么？

如今，他也成了異鄉人，我們不需要無話找話

星期天，上午11時，不用請假，我要準時送他出殯

八個人抬喪，第九個人作預備，還有第十個、十一個……

我要珍惜與他關聯的最后機會，盡微薄之力為他送葬

把他的名字，戶籍，體重，各種稱呼，所有的幸福和缺憾

一步一步抬走

我要參加這次搬遷活動，為這個土生土長的老人，或者前輩

完成歸隱塵土的最后使命

石頭寨

松濤與麥浪相連

比小青姑娘的擺裙

高一些

石頭短墻，比小青姑娘的胸脯

矮一些

巷道狹長，青苔幽暗

一只螞蟻過山門而入

石頭房石板路石頭縫

多少尚未發現的漏洞

山高，月小，小青姑娘的眼睛

比屋頂的星辰

還要亮

中秋獻歌

塵世如海，山巒起伏

波濤無聲，星漢燦爛

月光搖籃，歷久彌新

阡陌縱橫，籬笆墻蜿蜒

輪流睡臥之人，漸行漸遠

迷戀永恒的安撫

今夜，村莊沉靜

此岸即故土

祭歌

留下體面的儀態

最有尺度的微笑

前世如海

一紙懸掛

無風無雨，無關深淺

只是花開過后

不見春天

只是一粒雨滴

溺亡江湖

帶親戚看病

排隊掛號，候診，篩查

兩小時后，坐等化驗單

我們只是在門診大樓

忽上忽下，來回穿梭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走出醫院大門

離開醫院十幾米了，他停下來回望

嘀咕著說，長嶺箐的夜路也沒這么費勁

然后問我，是不是有熟人就不用排隊了……

他堅持下午趕回去，說秋收了，不能耽誤時日

城郊客運站旁，環城路上，一輛拖拉機轟鳴著

奔跑的喧囂，起伏的寂寞，隨與生俱來的節奏

一路延伸，循環往復

那時候，他又問我，繞開市區的車輛

是不是和他一樣

擔心在城里走冤枉路？

河流的內容

透過水面，一次又一次看見

似曾相識人，神情嚴肅，語意含蓄

波動的話音點滴成句：

貪婪，可笑……

一條河自有流淌的內容

為什么偏要在水上載重

前些年的角質酒杯，現在又換成木質

你無所顧忌抄襲他們曲水流觴的歷史

入骨的深情

通篇的優雅

此生，天光云影共徘徊，多好！

在此岸，灌一壺清流，半瓶云影，觀日落

在彼岸，白云深處，看明月高懸，聽松濤

可以獨酌，醉臥河堤，向水草致意

一株接一株水草，繞山繞水，經年沉浮

唱著河流的歌謠，由淺入深，漸行漸遠

深山日記

村南的荒坡，蜿蜒起伏

一塊荒地，亂石臥底

聒噪的鳥，歸于沉寂

給你一畝三分地

給我塵世的溫暖

我和你攜手深山，開疆裂土

兩個人，兩張弓，春風如箭

飛鳥不還

雪幫山下的小村莊

青山常駐，綠水長流

你日復一日挑水

我年復一年澆園

但求今生，最后一次颯颯秋風

闖入玉米地，掠過滇西的深山

你和我，兩只倦飛的鳥，兩塊石頭

同時落地，同時靜默

黃昏的場景

那個時候和往常一樣

準備日落，準備天黑

老年喪子，暮色蒼茫

一個老婦人不停啜泣

屋檐高挑，頭巾低垂

山崗更高，村莊更矮

那個黃昏和往常一樣

即將降臨的夜色覆蓋

廢棄已久的兩眼枯井

白發如枯草隨風晃蕩

只有流經村莊的小河

不高不低

不緊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