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個鬼主意

徐玲

“長大后你們想當什么？”戴老師在語文課上拋出這個問題。

從小到大，這個問題同學們被問了無數次，也回答過無數次，但往往每一次的答案都不一樣。

同學們爭先恐后地舉手。

戴老師說：“先別急著回答，小組交流一下。”

大伙兒開始圍在一起交流。

老規矩，白美美、公小兵、高帥帥和尹子多是一個討論組的。

“長大后我們當什么？”白美美環視著伙伴們，并且拿出一個小本子記錄。

“我先說！”公小兵很激動，“4歲的時候，我看見公交車上售票員阿姨挺神氣的，我就說我長大后想當售票員。”

白美美一邊聽一邊記錄。

“你記下來干什么？”公小兵問她。

“我覺得好玩兒，隨便記記。”白美美回答。

“還有更好玩兒的呢！”公小兵接著匯報，“5歲的時候，我看見動物園里的老虎飼養員挺神氣的，就說長大后想當飼養員；6歲的時候，我發現掃馬路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說不定還能撿到錢，就說長大后想當清潔工；7歲的時候，我發現在校門口擺個攤兒賣羊肉串挺不錯，就說長大后想當個烤羊肉串的；8歲的時候，我發覺做老師挺好的，不高興的時候可以大聲批評一下調皮的學生，就說長大后想當老師；9歲的時候，我對模型飛機產生了興趣，還參加了學校航模組，就說長大后想當飛機修理員……”

白美美停下筆打斷他的敘述：“喂，你既然對飛機產生了興趣，為什么不想做飛行員，而想做飛機修理員呢？”

“就是！飛行員才好玩呢，修飛機有什么意思？”尹子多也說。

公小兵摸摸嘴唇傻笑，不吭聲。

“咳，開飛機是有危險的，修飛機才安全。”高帥帥一語中的。

“你個怕死鬼！”白美美咯咯地笑，“沒出息。”

“我沒出息？那你呢，白美美，你長大后想當什么？”公小兵問白美美。

白美美眨巴眨巴眼睛：“我還沒想好。”

“那我就接著說吧。”公小兵說，“剛剛講到9歲，現在講10歲。我10歲的時候啊，覺得很多事情做起來都很累很無聊，想破了腦子，終于想到一個不累的甚至可以說是輕松又幸福的活兒。”

“什么？”伙伴們非常好奇。

公小兵仰起脖子，晃晃腦袋，說：“開網吧。每天收收錢，上上網，日子過得悠哉游哉。”

尹子多無限崇拜地望著他：“你是怎么想到的？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就連高帥帥也大加贊同：“開網吧的確是一件輕松又幸福的事情。”

“但是你不可以開黑網吧。”白美美叮囑，“不可以讓未成年人進入，知道吧？”

公小兵拱拱鼻頭：“開網吧是我10歲的想法。我現在11歲了，想法又有了變化。我長大后不想開網吧了。”

“哦？”眾人納悶，“難道還有比開網吧更輕松又幸福的事情嗎？”

公小兵壓低嗓門：“有。”

“什么？”伙伴們屏息凝視他。

公小兵說：“我想當超市老板。超市里專門設立我的私人辦公室，我每天坐在辦公室里一邊上網一邊吃零食，照樣賺錢。多好！”

“想得美！”白美美一邊說一邊認認真真地記上。

“公小兵，我看你總是想不勞而獲，坐享其成。”高帥帥點評道，“誰不想做超市老板？可那么大一個超市是隨隨便便就能開出來的？要考察地段、選商鋪、談租金、搞裝修，要辦這樣那樣的執照，要招工，要聯系供貨商，要花本錢進貨，開出來了還得管理。你以為容易啊？”

“哇，聽起來好復雜。”尹子多嘀咕。

公小兵嘴巴一歪：“這還只是我目前的想法。到12歲會變的。”

高帥帥鼻子哼哼：“算了算了。公小兵，我們還是聽聽白美美長大后想當什么吧。”

大家把注意力轉移到白美美身上。

“我說了我還沒想好。”白美美擱下筆。

“我們不信。”三個男生一起搖頭。

白美美猶豫了一下，對伙伴們敞開心扉，“我長大后當什么？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無數遍，每次都得不出自己真正喜歡的答案。作家、朗誦家、書法家、時裝設計師、動漫設計師、建筑設計師、醫生、律師、考古學家、校長、文藝兵、新聞主播……我都想過。不過現在呢，我更想做文藝經紀人，最好是當紅明星的經紀人。”

“當紅明星的經紀人？”三個男生傻了眼。

這是個好神秘好神氣的職業！

“可是為什么呢？”公小兵感到奇怪，“你長得這么白，眼睛這么大，又能說會道，完全可以做當紅明星，為什么偏要做當紅明星的經紀人？”

“是不是不自信啊？當不成明星就當個經紀人，退而求其次了？”高帥帥開玩笑。

白美美說：“明星我才不稀罕，成天忙著化妝和應酬，還要被網友搜索來搜索去，一點兒自由都沒有，哪有經紀人自在？而且現在演藝業那么發達，經紀人是很有前景的，收入節節攀升！哈哈，到時候我請你們吃飯、看演出！”

“膚淺。”高帥帥咕噥一句。

“付錢？”白美美拼命搖頭，“說了我請，不用你們付錢的！”

“呵呵哈……”三個男生笑滾掉。

白美美一本正經地命令：“不許笑。”轉而問高帥帥，“你長大后想當什么？”

高帥帥瞇縫著小眼睛，慢條斯理地說：“沒想過。”

“怎么會沒想過呢？”白美美挺為他著急，“你說話慢吞吞，寫作業慢吞吞，吃飯慢吞吞，怎么連想個問題都慢吞吞呢？”

“是啊，你得抓緊時間想了，咱們很快就會長大的。”公小兵插話。

高帥帥擺擺手：“急什么？長大了再說。”

“你一定是不肯告訴我們。”白美美偏要撬開高帥帥的嘴巴，“你不說，我們會生氣的。因為我們都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你不說，這對我們不公平。”

“尹子多還沒說呢。”高帥帥朝尹子多努努嘴，“你先說。”

誰知尹子多不聽話，木訥地咂咂嘴：“還是班長先說吧。”

公小兵和白美美朝他翹起大拇指。

高帥帥咽下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說：“這個世界瞬息萬變，我都不知道等我長大，比如說長到30歲讀完博士，周圍會是個什么樣的情景。所以，長大當什么呢？現在說還為時過早。”

“世界再變，也不可能翻天覆地啊！”白美美說，“你別再狡辯了！你就是不肯告訴我們實話。”

“高帥帥，我知道你想當什么。”公小兵推測，“你是個野心家，你想當特工。”

“特工？”白美美和尹子多嚇一跳。

“電影看多了吧？”高帥帥對公小兵說，“虧你想得出來。”

“你看上去非常適合做特工。”公小兵說，“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是特工的料子。”

白美美卻不贊同：“得了吧，就他那磨磨蹭蹭的樣子？他要是做特工，我還能做聯合國秘書長呢！”

高帥帥挺起胸膛：“誰說我想做特工啦？告訴你們，我長大想當房地產經紀人。”

“什么？也是經紀人！”公小兵感到不可思議，“怎么你們學習成績好的人都想當經紀人？一個是文藝經紀人，一個是房地產經紀人，天！經紀人有什么意思嘛！”

“比超市老板有意思。”白美美和高帥帥一齊說。

“賺房子的錢？”尹子多撇撇嘴，“現在房價都已經這么高了，你還想在房子上賺錢？房價就是被你們這些房地產經紀人炒上去的！”

聽起來，他有點兒憤憤不平。

沒想到尹子多連這個都懂，伙伴們都對他肅然起敬。

“我不是還沒當上房地產經紀人嗎？”高帥帥覺得冤枉，“我現在還沒賺到一分錢！”

“你最好不要當。”尹子多說。

“那你呢，你長大后想當什么？”高帥帥問尹子多。

尹子多腦袋垂下來：“長大后的事情……誰說得準？我不想長大。”

這個答案令伙伴們驚訝。

“長大是不由自主、無法控制的呀！”白美美說，“你只能適應，不能違背。”

“對呀。”公小兵提醒他，“你還是早作打算，想想長大后做什么吧。”

尹子多抬起臉：“長大我還當小孩。不用上班，不用風里雨里去買菜，不用貸款買房子，有的是時間玩耍和發呆。”

伙伴們都訝異地望著他。

是啊，長大有長大的煩惱。但是，長大更多的是驚喜和快樂，既然非長大不可，那就快活地接受吧！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我有個秘密和你分享。”上午大課間活動出操的時候，白美美對好朋友錢雨落說。

錢雨落很激動：“什么秘密呀？快說快說。”

“我告訴了你，你不要告訴別人哦。”白美美說，“這個屬于特級機密。”

“說吧說吧，我的嘴巴最緊了。”錢雨落好奇得不得了。

白美美湊過去告訴她：“最近我的腳總是有點兒臭臭的。”

“啊？”錢雨落大驚失色。

這一聲驚叫把周圍同學的目光都吸引來了。

“發生了什么事？”同學們嚷嚷。

錢雨落弱弱地說：“白美美……”

沒等她說下去，白美美迅速用手捂住錢雨落的嘴巴：“你忘了這是特級機密！”

錢雨落被她捂得透不過氣來。

戴老師看見了，趕緊走過來：“白美美，你們在干什么？”

白美美這才松了手。

“剛剛錢雨落尖叫了一聲！”公小兵湊上來打小報告，“一定是發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老師您要好好調查調查，然后跟我們大家說說。”

這個公小兵，唯恐天下不亂。

“哪有啦！”白美美搶在前頭說，“哪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錢雨落只不過看見今天的天空特別特別的藍，所以情不自禁地發了一聲感嘆。”

錢雨落很配合地抬頭望望天：“是啊是啊，今天的天空藍得令人驚喜，所以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戴老師“撲哧”笑了。

公小兵撇撇嘴，小聲咕噥：“鬼才相信你們。”

大課間活動開始了，同學們先是繞著操場跑步，然后便分項目自由活動。

白美美、錢雨落和一幫女生一起練習仰臥起坐。

高帥帥、公小兵和一幫男生在一旁玩老游戲——抽陀螺。

公小兵躬身哈腰，握著一根鞭子，像個不懷好意的探子，悄悄逃離男生圈，進入女生活動區。

這時候，錢雨落正躺在墊子上做仰臥起坐，白美美跪在一邊幫她摁腳踝。

要想跟錢雨落說話，得先把白美美支開。公小兵眼珠子骨碌一轉，主意來了。

他注意到不遠處的李想。

“李想，”公小兵拉拉她的胳膊，“辛老師請你和白美美一起去一下他辦公室。”

“哦，”李想有點兒緊張，“辛老師叫我們，是好事情還是壞事情啊？”

“不知道，你們去了就知道了。”公小兵催她，“快點兒去叫白美美。”

李想點點頭，毫不遲疑地朝白美美跑去。

看著白美美從墊子邊上站起身跟著李想走，公小兵心里好得意。

他趕緊走到錢雨落身邊：“錢雨落，你得跟我說實話，剛剛出操的時候，你‘啊地大叫一聲，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事情啊？快告訴我。”

這個好奇鬼！

錢雨落雙手抱著后腦勺，坐在墊子上喘粗氣：“沒有……哪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我是看見……看見天很藍，所以感嘆了一聲。”

“這種謊話騙得了戴老師，騙不了我。”公小兵很著急，“哎呀，你就快點說嘛！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你和白美美之間的小秘密！”

“天吶！諸葛亮轉世啊！你怎么知道是個小秘密呢？”錢雨落說完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馬上矢口否認，“不不不，哪有什么小秘密？沒有沒有。”

公小兵都要急死了：“你就別瞞我了，快說，快說嘛。”

錢雨落閉緊嘴巴，后背重重地倒向墊子，繼續嘿咻嘿咻做她的仰臥起坐。

公小兵心想，再問不出來，白美美和李想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她們肯定會劈頭蓋臉地批評他“假傳圣旨”。

哎！

“錢雨落，”公小兵甩甩手中的鞭子，“嘿嘿，你要是再不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錢雨落有些吃驚：“干嗎？你想動武？”

公小兵摸摸鼻尖：“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再不說，我就不把這根鞭子送給你了。”

“怎么？”錢雨落忍不住笑，“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告訴你我和白美美之間的小秘密，你就把這根鞭子送給我？”

“對呀，我就是這么想的。”公小兵誘惑道，“你看，這可不是一般的鞭子，這是一根陀螺鞭子！手柄是木頭的，鞭身用橡膠尼龍絲線純手工擰制而成，結實耐用，美觀大方，保你喜歡！”

“不就是一根陀螺鞭子嗎？”錢雨落不屑道，“沒有陀螺，光有鞭子有什么用？”

“你還想要陀螺？”

公小兵犯難了：陀螺鞭子只不過幾元錢一根，可是他的那個棗木大陀螺要好幾十元錢一個呢！而且是他舅舅送給他的，他舍不得拿出去。

“算了，你不說就算了。”

公小兵吸吸鼻頭，覺得用一個棗木大陀螺換一個小秘密并不劃算。他轉身而去，留給錢雨落一個挫敗的身影。

大課間活動一結束，公小兵就被辛老師請進了辦公室。

他以為辛老師會拉著臉批評他假傳旨意，沒想到辛老師看起來很高興：“公小兵啊，你簡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嘿，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白美美和李想？哎呀，昨天下午的小測試，白美美考了滿分，我正好要找她來，叮囑她不能驕傲。李想失分太多，我也正好要找她來，問問原因，再鼓勵鼓勵她。剛剛你把她們叫來，太及時了！”

公小兵吁了口氣。

辛老師遞給公小兵一本軟面抄：“謝謝你啦！”

“軟面抄……我不缺，”公小兵抓抓頭發，厚著臉皮問，“您有陀螺嗎？獎勵我一個陀螺吧。”

“你要陀螺？”辛老師感到奇怪，下巴朝公小兵手上的大陀螺點了點，“你手上不是握著一個大陀螺嗎？”

“我這個陀螺雖然大，但是一點兒都不好玩兒，笨笨的，不靈活，我想要個小點兒的。”

辛老師毫不猶豫地拉開辦公桌邊上的櫥柜，從里面取出一個女生拳頭那么大的小陀螺，遞給公小兵：“這是我自己的，暫時借給你吧。”

“啊？借給我？”公小兵很失望。失望歸失望，總比沒有好吧。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辛老師喊住他：“昨天你的數學有了小進步，居然超過了80分，以后要繼續努力！”

公小兵肩膀聳起來：“一定，一定！”

拿著小陀螺走進教室，公小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錢雨落。他把小陀螺放到錢雨落課桌上，笑得甜兮兮的：“這個陀螺送給你。這下可以告訴我你和白美美之間的小秘密了吧？”

錢雨落看看隔著兩排座位的白美美，細聲細氣地對公小兵說：“不能說啊。白美美的小秘密，我答應保密的。”

公小兵嘴巴翹起來：“給你小陀螺你不肯說，是不是想要我的棗木大陀螺啊？”

“你就算給我一棵棗樹，我也不能說啊。”錢雨落很負責任地解釋，“我必須幫白美美保密。”

公小兵嘆口氣，抓起小陀螺走開了。

撬不開錢雨落的嘴巴，只好去問白美美了。

白美美正在看課外書，公小兵緊挨著她坐下：“白美美，你的小秘密我知道了。不過，咱倆是同桌，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什么？”白美美的臉立刻變成了番茄色，“錢雨落泄密了？”

“不是，是我自己知道的。”公小兵鬼鬼地說。其實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美美的心“咚噠咚噠”跳得飛快，鼻子不由自主高頻率地吸。完了完了，公小兵知道我的腳臭臭的了，一定是他自己聞到的。是啊，他離我這么近，肯定能聞到。天啊，我太丟人啦！白美美在心里說。

“嗯……公小兵……你真的聞到我的腳臭了？”白美美盡量小聲地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幾天腳老是有點兒臭臭的，早上還好，到下午放學回到家，鞋子脫了，哎喲喂，臭烘烘的好惡心。”

“原來這就是你的小秘密？”公小兵叫起來，“這算什么秘密？我的腳也……”

緊要關頭，白美美捂住他的嘴巴，就像捂住錢雨落的嘴巴那樣迅速：“不許聲張，不許泄密。這是特級機密！”

公小兵用力點頭，白美美才放過他。

“告訴你，我的腳才叫臭呢。難道你沒有聞到嗎？”公小兵壓低嗓門，“如果你的腳是一顆星的臭，那我的腳就是五顆星的臭。”

“那得有多臭啊！”白美美皺起眉頭來，眼睛去找公小兵的鞋子，還一個勁兒猛吸鼻頭，“聞不到嘛。”

“我脫出來讓你聞？”

“不用不用不用。”

公小兵縮著肩膀哈哈笑：“白美美，你的臭腳遇見我的臭腳，那就好比小巫見大巫，那就好比大王花遇到巨魔芋。你是大王花，我是巨魔芋。”

“大王花？巨魔芋？”白美美聽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公小兵說：“圖畫書上說，大王花是一種臭花，在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的熱帶森林里，臭不可聞。”

“閉嘴啦！你居然用臭花形容我！”白美美有些生氣。她可是公認的校花呢！

“別生氣，我不是說了嗎？你是大王花，我是巨魔芋。巨魔芋比大王花更臭，是世界上最臭的花！”公小兵說。

白美美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