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云
深秋已至,在一個繁忙的上午,收到了遠在山東的老母寄來的包裹。不出意外的,里面是老人家親手為外孫縫制的棉衣,外加兩床老棉布床單,熟悉的花色,久違的溫暖氣息,使得自己這顆已漂泊在外十年的心霎時濕潤了。
記憶中,屬于家的印象里,老棉布是不可或缺的。特別是在物資還不甚豐盛的80年代,老棉布充斥在偏遠小鄉村生活的角角落落里,人們不僅用它做床單、被罩,甚至還用來縫制衣物。我猶記得小時候的家里大大小小的鞋子里面都是由一種雪白的老棉布裁成,勤勞的母親為家人做的鞋子填滿了一個老式柜子,我常常吃力地打開柜子,欣賞那黑白相間的美景,那應該是一個稚齡小兒心中體會到的最初幸福。除了鞋子外,母親還經常踩著家里那臺老縫紉機,為父親和祖父母縫制棉襪。特別是祖父母,怎么也穿不慣買的襪子,無論春夏秋冬,總是由母親縫制好了襪子時不時地送過去,一直到逝世。
稍微年長后,老棉布又成了長大的代名詞,原因無它,鄉間的婚禮上,人們認定新嫁娘身價豐厚與否的一個標準就是婚后帶來的陪嫁老棉布數量,若是一家的新媳婦在這上面超過了眾人,就會在相當長時間內成為左鄰右舍的談資。艷羨、驚嘆中,夫家也倍感榮幸。當年表哥結婚的時候,表嫂的嫁妝里整整二十八匹各式各樣的老棉布,琳瑯滿目地吸引了一院子女人的目光。從舅母那極力抑制的笑容里,我看到了她的喜悅與自豪,更意想不到的是,回家之后,母親立刻開始翻箱倒柜,將自己半生積攢的老棉布全部翻出來,認真地點了點,長噓了一口氣,對父親說道:“還好,這幾年用得不多,看來我還得多織些,說不定過幾年二十八匹也不算多了。”一向不理家事的父親竟然重重地點了點頭,非常贊同。
在外求學的年代里,老棉布做的床單和被罩成了我孤寂時候最好的陪伴。初到蜀地,話語不通,學業受挫,好強的我只有深夜躲在暖暖的被窩里,才會松懈下來,在一番調整后,沉沉進入夢鄉,等到天亮時,又繼續我的使命。路越走越順,人越走越遠。七年的學子生涯很快結束了,一些繁重的東西我一概不要,臨走之時,只收拾了幾本心愛的書籍,帶上了老棉布床單和被罩,就出門了。
而今,我已經成家多年,令雙親遺憾的是,我終不能順他們之愿,生活在他們膝下,卻來到了一個對他們來說相當遙遠的江南城市里安家,我的孩子也成為他們的另一個牽掛。每年兩次相見,成了兩人最盼望的時刻。每次都早早地準備好行囊,恨不得將家中所有的東西都打包過來,其中就有母親經年攢下的老棉布。目不識丁的母親自有打算,女兒結婚要用的是哪些,給外孫要做衣服的是哪種,做鋪被的哪幾匹適合,甚至做尿布的布匹都早早準備好了。孩子順利地與我們相見,更是在包含著外祖父母濃濃的愛意中成長。
捧著包裹,我久久不能平靜,這滿載著親情的老棉布啊,只愿我的余生中還能有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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