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花舌頭

喬遷，本名喬立波，已發表作品近千篇，出版中短篇小說集、小小說集共八部。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訥河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劉三婆是我們村的媒婆，特有名氣，不光是我們村娶妻嫁女找她，方圓幾十里的村子都找她。

早些年的鄉村，婚姻大事，除了爹娘做主，還得靠說親的牽線搭橋。劉三婆牽線搭橋的事做得最好，幾乎是牽線一對成一對，搭橋一家成一家。劉三婆因何有這樣的能力，靠的就是她的一張嘴。劉三婆的嘴里，有一只特別靈巧的舌頭，說起話來上下翻飛，天花亂墜，村里人都說劉三婆的舌頭是翻花舌頭。時間久了，一說起劉三婆，都叫翻花舌頭，或劉翻花舌頭。誰家想兒子娶媳婦了，姑娘找女婿了，都會說：“得找一下翻花舌頭了啊！”

老于家二小子到了娶親的年紀，可我們村的姑娘沒有想嫁給他的，主要是姑娘的爹娘沒有想把姑娘嫁給他的。為啥？因為這于二小子孬貨一個，屬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于二小子的爹媽就拎著一份厚禮來找劉三婆。看見禮物，劉三婆就知道于二小子的爹媽干啥來了，立馬說道：“老哥老嫂，您的禮可別放下，一個屯子住著，這不是打我的臉嗎！二小子是你們兒子，你們比我清楚這孩子，還真是讓我為難。”

于二小子爹媽趕緊把禮放在炕上，而且不容分說地推到炕里面。劉三婆要上炕往下拿，被于二小子媽死死拽住了：“他姑啊，還要我們兩口子給你磕一個呀！二小子的親事也就你能給說成，你能看著你侄兒一輩子光棍呀！”

劉三婆不上炕往下拿禮物了，其實要上炕往下拿禮物也就是做做樣子，讓于二小子爹媽知道給于二小子說親的難度，她劉三婆要下的氣力得有多大，記得人情有多大。劉三婆哀嘆一聲說：“可不，二小子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子就是熊了點，也是個老實孩子，我哪忍心看著他打一輩子光棍呀！不過，咱們屯子是不好找了，我去別的屯子給他說說看吧！說著了，你們別謝我，說不著，你們也別恨我。”

于二小子爹媽感恩戴德地說道：“只要你出面哪還有說不成的親事啊！親事成了，讓二小子給你拿份大禮。”

劉三婆一揮手：“回去等信吧！一兩天就給你們信。”

于二小子爹媽連忙起身，一再感謝，出了劉三婆家。老兩口半信半疑，這翻花舌頭說一兩天就給信，能這么快？這打聽哪有合適的也得段日子吧，好像有現成的在那擺著似的。

還真就這么快！于二小子爹媽一走，劉三婆立馬關了大門，進屋在被垛底下掏出一個小本子，開始翻找合適對象。 其實，劉三婆這些年走東屯串西屯的，早把各家的小伙兒姑娘情況都記下了。很快，就圈定了十里南屯的一個姑娘，年齡跟于二小子正好，也合適，不過，得讓兩家老人都挑不出毛病來。

兩天后的傍晚，劉三婆告訴于二小子爹媽，明個兒你們帶著二小子到我家和女方見面。于二小子爹媽就傻了一般，還真是一個快，驚喜地叫道：“真的，這么快就找著了！”

劉三婆敲著腿說：“累死我了，腿都快跑斷了，總算找到一個合適的。這姑娘跟二小子一般大，但身板要比二小子還壯實，也比二小子高一點。”

于二小子爹媽立刻揪心道：“比二小子還高還壯啊……”

劉三婆知道于二小子爹媽不想找比二小子又高又壯的媳婦，怕二小子受欺負，立刻舌頭一翻說：“比二小子又高又壯，這是二小子的福分，就二小子的那身板，分家過日子，誰干活？不找個能干活的媳婦，等著餓死呀！”

于二小子爹媽立刻醍醐灌頂一般，對呀，就二小子干啥啥不行的孬樣，還真得找一個能干活的媳婦。立馬喜笑顏開地說道：“可不，正合適，正合適。”

劉三婆又說：“這姑娘干活那是沒得說的，就是心眼子比較實，姑娘爹媽怕姑娘受欺負，就想找一個老實巴交的女婿，二小子……”

于二小子爹媽忙說：“二小子就老實嘛，熊也是老實，是不他姑？”

劉三婆就笑了，說：“也是，熊孩子都是老實孩子。明個見面，讓二小子給姑娘爹媽點個煙倒個水的，有點眼力見，也不是什么難活重活的。”

于二小子爹媽立馬保證道：“他姑放心，我們一會兒就讓他練，保準不能讓人說他姑糊弄人。”

劉三婆滿意地笑笑，走了。

第二天相親見面，按部就班，于二小子表現得很好，姑娘的爹媽看得直點頭。姑娘雖然長得比二小子又高又壯，但不難看，穩穩當當地坐在那里，不多言不多語的。于二小子爹媽也比較滿意。

看兩家老人都露出滿意的神色，劉三婆說：“如果看著都相中，就定了吧！”

兩家老人就忙說道：“定了吧，定了吧。相中，相中。”

劉三婆說：“那就定了，把喜日子和彩禮都定了，早點把婚事辦了，兩個孩子也都老大不小了。”

于二小子的婚事很熱鬧，劉三婆自然得參加，坐在頭桌，吃得正嘴上流油呢，于二小子的爹媽把她拽進了婚房里，婚房里沒別人，只有新娘和于二小子。于二小子一臉哭相地望著躺在地上的新娘。新娘一臉醉態，顯然是喝醉了。于二小子說：“她趁人不注意，拿了一瓶酒就喝了。姑啊，你不說她就是實心眼嗎，這不是缺心眼嗎！”

劉三婆抹了一下嘴上的油，翻動著有些發硬的舌頭說：“她缺心眼你缺不？”

于二小子搖搖頭。

劉三婆說：“那不就得了。她缺心眼但不缺身板，你不缺心眼但缺身板，上哪找你們這么合適的一對呀！”

于二小子和爹媽張了半天嘴，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