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夢倩
古風歌曲對古典文學母題的借鑒與發展
談夢倩
古風歌曲是近年來興起的一種以網絡為主要傳播途徑的音樂形式,其最早是以網絡游戲配樂起步,如今經過不斷發展已形成方興未艾之勢。這種新興音樂的歌詞很大程度上延續了古典文學的創作母題,而且歌詞本身就是文學的一種存在形式,因此通過對古風歌曲與古典文學的對比研究,探索其中的繼承與發展,不僅可以為古風歌曲未來的發展提供方向,而且對古典文學的傳播大也有裨益,同時還為弘揚中國傳統文化提供重要途徑。
古風歌曲 古典文學 母題繼承
古風歌曲作為一種通過網絡傳播,面向青少年的新興音樂,最早可追溯到2005年游戲論壇的古風填詞翻唱活動,后來發展到網絡廣播劇和電視劇的主題曲,隨著其傳播方式和樂曲創作范圍不斷擴展,逐漸形成一股音樂潮流。通過對古典文學及古風歌曲的研究探討,可以發現古典文學的母題對古風歌曲的創作內容有一定影響。
隨著古風歌曲創作團隊的不斷壯大,對于什么是古風歌也不斷引起人們的爭論,但其概念至今還沒有權威的定義。古風音樂創作曲者曹明皓認為:古風音樂是繼承古典詩詞的文字內蘊并融合流行樂器和傳統樂器的一種具有強烈故事性和畫面感的中國當代新世紀音樂[1]。廈門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周顯寶認為:古風音樂是以架空小說畫面意象或故事背景為創作概念,采用古典雅致的文言化傾向語言為歌詞,多運用民族樂器以及五、七聲這類帶有民族性的音階來凸顯民族性的曲調,是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新世紀音樂[2]。
雖然目前對于古風歌依舊沒有明確定義,但是有兩個概念還需要明確:首先應該明確古風歌曲是當代音樂的一種,所以不能與古代詩詞混為一談,更不能以詩詞的平仄韻律作為評價標準,畢竟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唐宋詩詞也不能用先秦的《詩經》作為評價標準。其次古風與中國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黃曉亮總結中國風的特點為“三古三新”[3],也就是說中國風是西方音樂融合中國元素,相對于國外音樂而言具有中國特色的音樂,其目的是對中國文化的一種宣傳,以此來區別于其他國家或民族的文化,這是空間上概念的區別;而古風歌曲則是本土文化借鑒外來音樂形式而形成的一種音樂,相對于古代音樂而具有當代特色的音樂,其受眾是了解中華文化發展過程的當代人,這是時間概念上的區別。
總之,古風歌的特點大致可以歸納為:以中國古代元素作為主要的創作元素,樂器上大多采用笛子、二胡、琵琶、古琴等民族樂器,歌詞更加文雅并注重措辭韻腳,注重意象的選取以及意境的勾勒,具有較強故事性,多文案念白的一種中國新世紀音樂。
所謂“古風”在古風歌曲中有“懷古之風”之意。誠然生活在現代的我們遠離了山水田園與邊塞戰爭的生活,也少了古人的詠物言志、懷古詠史的性情。由于生活的年代不同,導致我們心境的不同,但是古風歌曲通過建立宏大的古代故事背景,在虛擬的世界中以另一種方式延續著離我們日漸遠去的題材,同時也為其注入新的文化內涵。這也是古風音樂區別于其他流行音樂的一個重要表現,即古風歌曲內容是古典作品題材的延續,其大體上可以分為以下幾點:
1.王侯將相英雄情結
中國古代文人受“入世”思想的影響大都抱有“治國”“平天下”的志向,表現出強烈的征戰、功勛意識,以及對抗戰英雄普遍的贊美和欽佩情結,如高適的《燕歌行》、辛棄疾的《滿江紅》。古典詩詞中這類題材的作品大都作于動蕩不安的年代,或是邊陲不安、或是國家飄搖,因此詩人的英雄情結往往與對英雄的呼喚或者對自己報國無門的憤懣相關聯。
當今的古風歌曲雖然繼承了這一題材,但是由于時代局限,因此這類歌曲大都取材于古風游戲、小說、電視劇、廣播劇,以古代廟堂疆場為創作背景,描寫戰場廝殺、保家衛國的豪情,其中流露出對戰爭英雄的崇拜之情。不過由于受人文意識熏陶,大多數作品還會摻雜著對戰爭的控訴,對征人思婦的同情,如王胖子《千秋月別西楚將》。除了借鑒背景也有原創,不過由于聽眾不了解歌曲背景,所以一般會以文案的形式或者通過念白創造“劇情歌”交代創作背景,如河圖《風起天闌》;或者直接將故事背景寫入歌詞中,如吳瓊的《故人嘆》。
2.恩怨江湖俠客情懷
“從‘縱死尤聞俠骨香’到‘亂世天教重俠游’;從‘一簫一劍平生意’到‘我自橫刀向天笑’,在我國千年的歷史傳統中,產生了區別于其他民族文化的中國俠文化”。[4]關于“俠”的定義,有學者根據文獻研究指出:俠的本義,大概是“挾持大人物并供其役使之人”。[5]通過歷史溯源可以發現在先秦兩漢之時,傳統俠士階級確實作為歷史史實而存在,此時可以稱之為“歷史之俠”;從魏晉到清朝末年,“歷史之俠”消亡,而與文人士大夫的精神結合凝聚成新的“觀念俠”,即“文人之俠”;民國時期,為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使得俠與武相結合,此時可稱之為“武俠”。由此可見從司馬遷《史記·游俠列轉》之后,“游俠”這一名詞就開始承載著中華民族的俠客情結從大漢帝國開始輾轉于唐宋詩詞、明清話本小說,直至現當代的武俠文學。
千百年來,無數文人墨客或效仿或憧憬著游俠生活,向往著快意恩仇、仗劍江湖。在當今這個熱武器時代,刀劍已經成為博物館的陳列品,江湖早已消散在歷史中,像“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也只存在于泛黃的書頁之中,然而人們心中的俠客情懷卻依舊沒有終止過,如安九一首《日暮歸途》唱出了無數人的江湖俠客夢。現如今無數的仙俠游戲、武俠小說的存在也可以看作是人們心中俠客情懷的體現,而古風歌曲又受游戲和仙俠小說影響,因此內容的創作也多從這兩方面取材,并且大多是為了滿足游戲玩家和仙俠小說讀者對仙俠世界的向往,如“墨明棋妙”的《問劍逍遙》,整首歌以慷慨激昂的基調展開了武林中腥風血雨的對戰場面,華麗而不失莊重,展現了雄渾豪壯卻又不失柔情細膩的仙俠世界。
3.生死離別愛情主題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指出:“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而作為人類七情之一的愛情自古以來就是永恒話題。正所謂“高天厚地,堪嘆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6]由此可見無論是詩詞戲曲或是小說,愛情總是一個跳不開的主題。
古風歌曲中也有很多主題與愛情相關,大概可以分為兩類:一是以游戲、小說、電視劇、廣播劇、傳說為故事背景或者作者自創背景展開的生死離別的愛情。大概自古以來“凡兇死者從民俗學來說,最易打動人們的心靈”,[7]因此這類歌曲所占比重較大,并且大致可以類比古代的“悼亡詞”。縱觀古代文學史,從《詩經·唐風·葛生》開始就已經有“悼亡詩”,之后西晉的潘安仁的《悼亡詩》、北宋蘇軾的《江城子·記夢》、清初納蘭性德《采桑子》,經過無數文人的努力使得“悼亡”主題成為愛情詩中的一朵奇葩。這些作品大多是寫與所愛之人別離之后,通過對往昔美好時光的追憶或是細節瑣事的悼念,感嘆命運無常、情絲難斷。古風歌曲中與之相似的如河圖《伶仃謠》和音頻怪物的《琴師》,雖然不一定是死別,但所要表達的情感卻是想通的;二是類似于白居易《長恨歌》這種“江山美人”的帝王之愛,如河圖的《傾盡天下》。“江山美人”這種題材在古典文學中也是俯拾皆是,除了以唐玄宗和楊玉環為背景的《長恨歌》以及衍生出來的《梧桐雨》和《長生殿》,還有比較有名的吳偉業的《圓圓曲》。中國古典文學中關于這類題材的作品,由于受傳統儒家思想束縛,雖然有寫的到愛情,但往往主題非常含糊,基本上是諷刺中帶有些許同情,且前者占據主導地位。且不論“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文學夸張成分占幾層,歷史真實占幾分,單單是憑借這一句話,吳三桂就背上了千古罵名。而《傾盡天下》中“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就可以看出雖然古風歌曲雖然承襲了這一主題,卻反映出與古代不同的價值觀念。
4.思鄉念古的懷舊情愫
有學者研究發現從先秦到明清,從《詩經》到戲曲小說,中國古典文學中大概有十個主題是反復出現的,分別是春恨、悲秋、惜時、相思、懷古、思鄉、黍離、生死、游仙、出處[8],而在這其中“思鄉”“懷古”“相思”是作為“重復率最高”的“三大主題”被無數作品吟詠[9]。縱觀古風歌曲樂壇,在主題上與古典文學具有巧妙的互文對應關系,其中有關“相思”的主題已經在上面提到過了,而“思鄉”和“懷古”,而這兩點合并起來可以并成為“懷舊”,即古風歌曲的另一個內容。在我國古代由于交通和科技的不發達導致背井離鄉的游子們無法與家人交流,于是這空間上上的距離就使“思鄉”“念親”成為人們共同的母題,比如杜甫的《月夜憶舍弟》;而“懷古”大多是作者登覽遺跡,感慨興衰之變或借古人事跡,感嘆自身際遇,如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
而在當今時代,一方面由于科技的進步,手機與飛機的出現使人們擺脫了古人的“思鄉”之愁,然而空間距離的縮短卻引來了時間上的距離。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舊,懷念童年時光,典型的有河圖的《老酒街》:斑駁的墻根,古舊的川南民居,戲園子里的白娘子、彈珠、米花糖、三國演義,一切仿佛封印在時間里發黃的老照片,時光匆匆,但依舊記得小時候的模樣。另一方面,由于時代的局限,我們很少再有感慨興衰、際遇的心境,但是“懷古”卻以另一種方式演繹:一是對前人的歌頌,這類不拘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往往以古代歷史人物或歷史小說為原型,比較經典的有寫功過參半的帝王楊廣的《千秋隨葬》、有寫風流才子柳永的《白衣》、還有一代殺神白起的《白雪碑》以及融歷史、小說、游戲于一體的《三國物語》系列,這些歌曲往往表達的是對人物的唏噓嘆惋之情。二是對古代城市或建筑的懷念,如河圖的《不見長安》,從其文案中我們可以看出這首歌與其說寫的是長安不如說是“長安”這作古城所蘊含的意義,也許就是那掩埋在歷史塵土下的才令人懷念。
由于古風音樂從一開始就是網友們的興趣之作,其創作者大都是非專業人士,網友只要創作出作品來就可以在網絡上發表,導致古風樂壇缺乏一定規范并且準入門檻很低,因此古風歌曲樂壇上出現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的局面,這樣也暴露了古風歌曲不少弊端。比如有些作詞者受自身的藝術修養水平限制,將一些典雅的詞語或語句嵌入歌詞中造成不倫不類;還有些詞作為了押韻或者與曲調保持協調往往會任意造詞或者隨意省略,導致新造出的詞語或句子超出了語言使用規則的限度,一定程度上妨礙了歌詞內容的準確表達,也造成情感傳達上的斷層。古風歌曲另外一個最為人所詬病的莫過于辭藻堆砌,無病呻吟,許多作詞者為了創作歌詞只能“為賦新詞強說愁”,這樣的作品除了提起人去翻閱書籍尋找典故的興趣,沒有任何文學和音樂價值,倒像是詩詞版的猜謎游戲。
縱觀古風歌壇,上述弊端幾乎是普遍現象,這主要是因為大部分人認為如今我們已經遠離了古代的生活,所以古風歌曲描述的只能是古代故事背景或者虛構的空間。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比如毛澤東創作的《沁園春·雪》《沁園春·長沙》雖然描述的是當時正在發生的事情,但在意象營造以及氣勢上絲毫不輸于古典詩詞。而且我們現在用到的各種詩詞典故也是當時的詩人詞人在自己現實生活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因此古風歌曲只有做到“唯陳言之務去”才能在今后的發展中越走越遠,比如河圖的《老酒街》就算是古風歌曲在創作道路上的成功突破。
綜上所述,古風歌曲隨時代應運而生,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同時有在一定程度上傳承借鑒了古典文學的內容,具有鮮明的民族性。而古風歌曲之所以能夠在青少年中占有一定的傳播市場,究其根本原因大概是古風歌曲強烈的畫面感和故事性營造了一個區別于現代生活的夢幻世界,每一首歌曲就是一個故事、一個世界,在這些故事和世界中有遠離喧囂的山水生活,有熱血沸騰的沙場江湖,還有凄美動人的愛情故事。這是古風歌曲區別于其他歌曲的優勢,同時也是一種束縛,由于古風歌曲這種依靠敘事性歌詞創造故事的方式導致古風歌曲的歌詞冗長繁復,脫離實際,不利于歌曲的傳唱。縱觀古典詩詞,最為人所傳送的往往是短小精悍、易于理解的作品,因此古風歌曲在未來依舊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1]曹明皓.中國傳統音樂:古琴藝術與現代音樂的結合[Z].南京大學,2013.
[2]周顯寶,熊楚月.民間文藝復興:草根樂風與多元審美——中國網絡古風流行音樂考察與研究[J]. 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與表演),2016,01:101-109.
[3]王愛蘋.找尋歌聲中的“完整自我”——由古風音樂談自覺民族文化意識的蘇醒 [J].安陽師范學院學報,2014,03: 142-145.
[4]韓云波.中國俠文化:積淀與承傳[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4,12:2.
[5]汪涌豪,陳廣宏.游俠人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3.
[6]曹雪芹,高鶚.紅樓夢(第5回)[M].長沙:岳麓書社,2001:31.
[7]黃永年.文史探微[M].北京:中華書局,2000:343.
[8]王立.原型與流變:中國古代文學十大主題概觀 [J].江海學刊,1989(2): 154-160.
[9]花建.受眾心理研究[J].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1996,1:67.
(作者介紹:談夢倩,臨沂大學文學院學生;本文指導老師:宋希芝)
本文系2016年地方高校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當下古風歌曲對古代詩詞的繼承與創新”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61045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