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龍
(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四川南充 637009)
陰平道考略
李 龍
(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四川南充 637009)
陰平道是歷史上連接四川與甘肅的交通大動脈,因其路經陰平郡而得名。歷史時期也有景谷道、白水道之稱。三國時期,曹魏大將鄧艾取陰平道伐蜀,不戰而定蜀,陰平道自此而名揚天下。其道路的暢通與否關系到蜀地之興衰,因此歷史上備受統治者的重視。關于陰平道之事跡更是不絕史書。白水關、葭萌關乃陰平道重要關口,歷來被兵家所重視,具有重要的軍事價值。
陰平道;白水關;葭萌關;取用事跡
陰平道作為歷史上北出蜀地的古道之一,在我國古代交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陰平道乃連接四川與甘肅的交通要道,因其路經陰平郡而得名。歷史時期也有景谷道、白水道之稱。三國時期,曹魏大將鄧艾取陰平道伐蜀,不戰而定蜀,陰平道自此而名揚天下。古代軍事家本著“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軍事原則,多取此道南下。無論是大一統的明君,還是稱霸一方的雄主,都高度重視陰平道的軍事價值。20世紀80年代以降,陰平道引起了少數學者的注意。中國臺灣著名歷史學家嚴耕望先生是較早涉足陰平道研究的學者。嚴先生在其名作《唐代交通圖考》第四卷《山劍滇黔區》中指出:“陰平道并非單一孤線,乃是由正道、偏道、捷徑組成的交通網絡。”[1]907-924之后,鮮肖威先生以鄧艾伐蜀所經陰平道為主,旁及其余,對陰平古道路線做了進一步考證。[2]繼之,藍勇先生在實地考察的基礎之上,結合歷史文獻,對陰平正道(景谷道或白水道)與陰平斜道(青塘嶺道)的路線、棧閣及其歷史沿革作了進一步研究。[3]萬嬌先生對陰平道這一名稱由縣級行政區劃到隴蜀道路的轉變過程進行了考證,并對陰平道與左擔道的關系與名稱作了梳理。[4]縱觀三十年來陰平道的研究,主要以路線考證為主,陰平道所體現出來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價值以及陰平道與民族融合進程的演進之關系較少有學者注意,對陰平道上之險關進行研究的學者更是寥寥少數①。鑒于此,筆者不揣淺陋,擬對陰平道之白水關、葭萌關以及歷代陰平道取用事跡做一梳理和考證,以備研究之一端。
人們形容險塞之地,常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么“關”字究竟有怎樣的含義呢?《周禮疏》:“臧紇斬鹿門之關以出。”[5]839司馬遷《史記·魏公子列傳》:“嬴乃夷門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于眾人廣坐之中。”[6]2378許慎《說文解字》亦云:“關,以木橫持門戶也。”說明“關”有閂門橫木之意。西漢政論家賈誼云:“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師,叩關而攻秦。”[7]2蔡正孫《詩林廣記》:“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8]120則此“關”應是關口、隘門之意。隨著語言的不斷發展,“關”的內涵得到極大的豐富。在浩瀚無垠的史料中,常常會遇到與之有關之關隘、關津、津關、關梁、關禁等詞。它們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一般而言,關隘是人們利用自然地形修建的以軍事目的為主的建筑,通常設在邊境或軍事要道上,其主要職能為防御外敵和控制內患。關津乃水陸交通要道之關口與渡口。據班固《漢書·王莽傳》載,“吏民出入,持布錢以副符傳,不持者,廚傳勿舍,關津苛留。”[9]4122關津范圍較關隘更大,關津不僅包括陸上關隘,還包括水上關卡。《史記》卷十一《孝景本紀》:“復置津關,用傳出入。”[6]42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淮水”條有云:“淮中有洲,俗號‘關洲’,蓋津關所在,故思洲納稱嚴。”[10]707由此可知,在歷史上關津與津關可通用。關梁乃關口和橋梁之總稱。《史記·孝文本紀》:“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6]436關禁即關卡。唐代孔穎達有“關禁之重,異于城門”[11]584之說。
白水關乃陰平古道上最重要的關口,為入蜀之要津。據雍正《四川通志》卷四《保寧府》“白水關”條載:“白水關,在昭化縣西北一百二十里。東接陽平,西達平武,北連汶縣,最為要隘。”[12]633然而史籍所記載的白水關的方位,并未確載其具體地望,以致于后之史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說廣元朝天鎮,一說廣元白水鎮,一說青川縣白水五里埡。[13]觀其地望,再結合蜀道設關之特點,應在青川縣白水五里埡更貼近事實。白水關別稱為關頭。《三國志·蜀志·龐統傳》:“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仗強兵,據守關頭,聞數有箋諫璋,使發遣將軍還荊州。”[14]955建安十七年(212),曹操征孫權,孫權呼劉備自救,劉備欲反荊州,遣使告之劉璋。張松書與劉備和法正,不幸被其兄張肅得之,告于劉璋,張松被斬,劉備與劉璋間隙始出。為奪取益州,軍師龐統為劉備出上、中、下三計,劉備然其中計。首先遣將斬握有強兵的白水關守將楊懷、高沛,控制了白水關以及陰平道,防止腹背受敵,隨后又下涪城、綿竹、雒城,進圍成都。據《三國志·先主傳》注引《典略》載:“備于是起館舍,筑亭障,從成都到白水關四百余區。”[14]887說明了陰平道在蜀漢時期經過了較大規模的修整,而其修整僅僅言及成都至白水關一段,也足以說明白水關地位之重要,備受統治者重視。宋人王應麟《玉海》卷二十四《地理·蜀漢三關》云:“蜀有陽平關、江關、白水關,此為三關。”[15]526陽平關乃金牛道之咽喉,為蜀地北上漢中必爭之地。三國時期,劉備奪取益州,盡有益州牧劉璋之地后,納法正之言,迅速北上以爭漢中。時漢中已為曹操所有,曹操遣夏侯淵、張合阝留守以鎮漢中。雙方圍繞陽平關、定軍山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最后劉備名將黃忠斬殺夏侯淵于定軍山,漢中終為劉備所得。足見陽平關之重要性。江關乃三峽之重要關口,《玉海》將陰平道之白水關與金牛道之陽平關以及三峽之江關同時并舉,其重要性可見一斑。《三國志·蜀志·法正傳》:“魚彳復與關頭實為益州福禍之門,今二門悉開,堅城皆下,諸軍并破,兵將俱盡,而敵家數道并進,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勢,昭然可見。”[14]959更證明了峽關與白水關乃維持益州興衰禍福之命門。
葭萌關乃今昭化城之古稱,位于四川廣元市元壩區昭化鎮,扼陰平道與金牛道之咽喉。因此,既是陰平道之險關,也是金牛道之險關。早在西周時期,昭化城已經有部落聯盟在此定居,戰國時期為蜀王弟之封地。常璩《華陽國志·蜀志》云:“蜀王別封弟葭萌于漢中,號苴侯,命其邑曰葭萌焉。”[16]191春秋戰國時期,周王室衰微,天下大亂,群雄逐鹿。經過長達兩個多世紀殘酷的兼并戰爭后,西陲強秦最終橫掃六國,蜀國也不例外,為秦所滅,在今四川廣元地區建立葭萌縣。葭萌關十分險要,四面環山,三面臨水,地處嘉陵江、清江、白龍江三江交匯處,具有極為重要的軍事價值,為蜀之咽喉,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葭萌關以城為關,可四面迎敵。據道光《保寧府志·昭化縣》載,“北障秦隴,西憑劍閣,全蜀咽喉,川北鎖鑰。……東來廣元有桔柏渡以拒之,西出劍閣有天雄關以鎮之,南下蒼(溪)、閬(中)有梅嶺關以間之,北渡陰平有白水關以守之。”[17]175-176葭萌關地處秦蜀古道要沖,地扼嘉陵江與白龍江匯合處,背靠牛頭山險峻山峰,為“四戰之地”。史稱葭萌關雖“彈丸之域,而有金湯之固也”。嘉慶《四川通志》卷二十七“李鼎元詩”云:“葭萌關,棧中第一隘。上壓石千尺,下截江一派。險勢過牛頭,峻極出天界。”[18]4900其險峻之勢,可見一斑。建安十六年(211),益州牧劉璋聞曹操遣鐘繇伐張魯,心生恐懼,納張松之言,請劉備入川以御張魯,劉備獲劉璋資助甚多。劉備至葭萌,卻無心討伐張魯,而是“厚樹恩德,已收眾心”[14]881,最終成就了一方帝業,與據有北方的曹魏和割據江東的孫吳政權鼎足而立。故有“蜀漢興,隆中謀,葭萌起”之說。
正因為陰平道具有極為重要的軍事價值,歷朝歷代史家對其傾注的筆墨也頗多,有關陰平道取用事跡的記載更是不絕史書。僅就筆者所查閱到的資料,將其整理如下:

表1 歷代陰平道取用事跡
根據表1的統計,我們可得以下信息:其一,自漢迄明,歷史上的陰平道基本上都處于使用之中,即新朝1次,東漢9次,三國3次,兩晉3次,南北朝8次,唐、宋、明各2次;其二,陰平道在漢末三國、南北朝時期使用最為頻繁,應是其繁盛時期;其三,自唐以降,陰平道使用次數明顯減少;其四,王莽新朝以前似未有陰平道之取用事跡,蓋因當時陰平道未通之故。
漢末三國、南北朝時期乃我國大動亂大分裂時期。割據政權為爭奪土地、人口,甚至為爭奪全國的統治權而進行了殊死的拼殺。因此,這一時期蜀道上戰爭極為頻繁,作為蜀道之一的陰平道的軍事價值也不斷顯現。自唐以降,何以出現陰平道使用次數急劇減少之勢?筆者愚以為有以下幾個因素:第一,政治中心逐漸東移,經濟重心逐漸南移,蜀道的歷史地位有所下降。正如藍勇先生所說:“歷史時期交通通道的地位升降與經濟核心區和政治核心區的引力作用有關。”[19]278第二,唐及唐以后的帝國維持了較長時間的太平之世,即使戰亂,波及到陰平道較少。第三,自宋元以后,陰平斜徑(青塘嶺道)得到整修,使陰平正道的重要性進一步削弱。《方輿勝覽》卷七十“左擔路”條下云:“自文州界青塘嶺,至州百五十里。”[20]1230第四,自元以降,京都之修建,大量樹木被砍伐,隴蜀地區的自然環境遭到破壞,水土流失加劇,以致陰平古道逐漸荒榛。

注:此圖來源于鮮肖威先生《陰平道初探》一文,《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88年,第2期。
陰平道自漢迄唐,為川甘交通要道,其軍事價值頗高。自唐以降,由于政治中心東移、經濟重心南移,加之陰平斜徑(青塘嶺道)的整修,陰平道乃至整個蜀道的歷史地位有所下降。陰平道之白水關、葭萌關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其成敗與蜀地命運緊緊相連。
注釋:
①王子今先生在《古代蜀道的“關”》一文中,對蜀道主干線之子午關、駱谷關、斜谷關、散關、陽平關、米倉關、劍閣關有關史實作了系統的梳理和考證,可惜未言及陰平道之白水關、葭萌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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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曉紅)
K928.6
A
1004-342(2017)01-22-04
2016-10-21
李 龍(1992-),男,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