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
我從朝九晚五的地方來
想有一段浪跡天涯的生命體驗
想去看看那天堂的模樣
想在朝圣的人群中長長跪拜
想與最好的同道者共飲詩酒
想讓日色、車、馬、郵件變慢
想素素靜靜,清清淡淡
想鋤草種花,喝茶聊天
想去撿拾一片一片故事
想做個自由浪漫的女子
畫下風,握住愛
所以,我在路上,我在去西藏的路上。
重慶,濃蔭深處有大學
帶上書,背起行囊,坐著火車去旅行。
窗外是流動的,書中是幽婉的。一本明代的《小窗幽記》,一本《約翰·克里斯朵夫》,使我安靜,也使我熱鬧。
到達重慶時,外面下著淅淅小雨。這座雨中的城,泛著綠,更透著濃情蜜意。曾來過兩次,至今對鬧市一隅的磁器口古鎮和大山深處的中山古鎮念念不忘。如果我對故鄉是熱愛,那對重慶,便是無比喜歡。這座城有摯友,有山和樹的顏色,有辣到心里卻讓人覺得甜的美女和火鍋。
和友人一起吃飯,校園散步,街頭閑逛,又夜宿“森林”中的博士樓。夜里,襲來陣陣溫軟濕潤的綠風,讓人欣喜感慨——原來,大自然的夏夜可以如此清涼。
早上走出公寓,下“卡卡”道時,回首仰望,看見綠叢中的大爺,正拿著一把折扇,在風吹草動中慢步行走。我偷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中,或斜斜或歪扭的樹干撐著一大片綠,有一束陽光,清清淺淺地落在樹葉的中央、邊緣,落在樹葉與樹葉之間,也落在大爺的肩上和扇子上。
友人從西南大學送我到火車站,又一次送別,替我驕傲,也為我擔心,想一路同行,共赴西藏,卻又因學業未完,無法抽身,只能為我祝福,再祝福。
她愿我平安無事,愿我精彩紛呈。
成都,夢之旅的姑娘們
入住在夢之旅青年旅舍,臨錦里,近寬窄巷子。
那幾日,錦里和寬窄巷子成了我常去之地。所以我知道,清晨,它們是寂靜濕潤的,是有一層水汽和涼爽的,那是清潔工和商鋪的店員在用水清掃街道;而黃昏,它們又是熱氣騰騰的,游客熱鬧,店鋪熱鬧,燈火熱鬧,小吃也熱鬧。
偶爾,我也會站在如織的游人中,覺出孤獨和索然無味。于是,一個下午,我走進成都的老巷子里,走在成都的生活中。喝茶,打麻將,這是川味兒,和四川火鍋、四川方言一樣,讓我們這些外來人著迷。
一起住在202室的姑娘們,來自四面八方。后來覺得,我們真像是流水啊,自由流淌。
北京的姑娘,在我和她以及一個內蒙古大哥,吃了一頓大餐,又夜游人民公園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離開,去了九寨溝。
西安的姑娘,50多歲,比我們都生動——去文殊院坐一下午,喝功夫茶,尋可口美食。她會講很多旅行故事,又照顧著每一個姑娘。
杭州的姑娘,比我們都小,比我們都勇敢。她一個人騎行去了西藏,28天到達拉薩。她翻山越嶺走到布達拉宮前,留下照片,隨后又去了珠峰大本營、羊卓雍湖、納木錯……她說:走吧,不管去哪兒!
凱里的姑娘,第一次住青旅,她將要去美國。她告訴我,貴州的美在鄉間,山水之美、人文之美皆是。深以為然。我曾去過貴陽、凱里、鎮遠、遵義,那里民風淳樸,云朵簇新,月光如練。
后來入住的黃姑娘,在韓國留學,恰逢暑假歸來,獨自出游。我們的背囊大小接近,我背了30斤,她呢,小小的力量滿滿的姑娘?
美在途中,我是稻城的機車女郎
路過一片片白色的、黃色的、紫色的小花/路過一片片在小花中吃草的野馬、野牛/路過一片片繚繞在山間悠悠飄蕩的云霧/路過陽光低低斜射,路過小河泛起粼光
這是康定過后的新都橋,是光與影世界的開始。
稻城,是表姐寄給我的明信片,是她拍攝的一張張美景,是我曾經心心念念、如今終于抵達的地方。雖然已經初現高山反應,但我依然喜悅,喜悅于干凈的空氣、美麗的云朵,喜悅于微風中輕擺著樹葉的青楊林。
在長途車上,與藏族小伙兒良央尼瑪攀談,得知他家開有旅館,索性下車后隨他回家。良央的媽媽長得很漂亮,可惜去年砍樹時壓傷了腿,一直拄著拐杖。即便如此,她還是為我做了一頓藏餐——一大張青稞餅,一壺酥油茶,讓我初識了藏民的日常味道。
收拾好東西,吃罷飯,我看到院子里停著一輛摩托車,便向良央詢問:可否帶我出去,看看稻城的午后,吹吹郊外的風?小伙子應允。
坐在摩托上,我看到風跑過,看到云跑過,看到小河跑過,看到青楊林跑過,看到一處處或大或小的瑪尼堆跑過,看到傾瀉而下的陽光跑過……我像一個真正的機車女郎!
遇到北緯姑娘和露露姑娘時,她們正在檢修自行車,旁邊還站著一個外國小伙兒,后來知道他是法國人。我喊良央停車,看能否幫上忙。
日落時分,我們穿行于郊外林木中。良央騎著摩托,我坐在后座,法國小伙兒跨著壞掉的自行車,用手拽住摩托車后座一角,兩位姑娘則騎車于旁邊護行。畫面如此奇特,也如此難忘。
徒步亞丁,法國小伙兒是同道者
結識便能結伴。
一同到亞丁的下午,迷亂中,我和兩位姑娘選了一條景區長線。徒步20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傍晚,到達客棧時,我已覺得痛苦難忍。頭痛欲裂,小腿憋脹,直挨到半夜,我才昏沉入睡。
雖然走得這么艱難,卻也因選擇不坐電瓶車、馬匹,我們才看到了神圣雪山、河流湖泊、遼闊草甸、五彩森林全部的美。這美,像珍珠,閃著光芒,讓人心醉。
而我又向來認為,一些深刻的東西,必須是身體力行,必須脫掉鞋子,摘掉日常的舒服和精致,去觸摸和體驗的。
如那個19歲的法國小伙兒。他背著碩大的背囊,拿著一部專業相機,穿一條短褲、一雙有些破損的鞋,徒步全景區,而且又在高冷處搭帳篷夜宿。我們住房子躲在被窩里,尚覺得冷,那在夜風勁吹中的他呢?他兩天僅吃了一塊面包……endprint
后來聽說,那夜,深山中的藏民邀他一同吃飯;聽說,他已經幾乎把中國走遍。
我在心中默默贊嘆,并希望未來的旅途中能遇見更多這樣的他——富有生命力又謙和樂觀的同道者。
在理塘搭車,遇見叔叔阿姨
從稻城回到理塘時,我已適應了高海拔環境。然而,身體雖良好,未知之路,卻是驚喜與慌亂并行。
我不敢開口搭車,又自知,必須走出這片陌生,走出內心的膽怯。于是,我鼓足勇氣,向一輛車求助:能不能讓我搭車去巴塘?車中的叔叔阿姨略有遲疑,隨即恢復正常神色,對我擺手。我報赧,給他們道歉,繼續低頭走路。
我的沮喪并沒有蔓延太久,因為,叔叔阿姨在堵車后趕上我,讓我上了車。他們說,小姑娘面善,有禮貌,又背個大行囊……
我第一次搭車,他們第一次搭人,或許這就是緣分。而這種緣分,延續到巴塘、芒康、左貢、邦達、八宿、然烏、波密、通麥……是的,他們沒有讓我在巴塘下車,而是帶我一同進藏。我們一起拍高山、大江,一起吃飯、住宿,一起向318川藏線上的騎行者和徒步者豎起大拇指點贊。
叔叔是老軍人,阿姨是退休教師。他們經常自駕游,山山水水走過,各種風俗見過;也曾四次進藏,多是去山南部隊上看兒子。更為奇巧的是,叔叔阿姨分別與我母親、父親年齡一樣,而他們,也待我親如女兒。
臨別那晚,我們喝了叔叔自釀的桑葚酒,喝得忘情,也說得動情。從此,我多了一對親人。他們,來自四川德陽。
我在拉薩,看街頭眾生相
走過拉薩街頭/走過布達拉宮/我不是圣徒/卻流露善意深情
終于走到了拉薩,那個所有人夢中的拉薩。仿佛,我走了30年,而不是3天;仿佛,我曾經來過,而不是此刻才到達。
它像一個世外的國度,行走著屬于那個國度的人。他們穿著藏服,扎著藏辮,戴著藏飾,或一邊走一邊轉著經筒,或排坐在八廓街街頭的長椅上交頭接耳或談笑,或面朝著大昭寺全身伏地,長長跪拜……
除了這些虔誠的藏民,我還看到很多喇嘛,三五成群,走在路上,聚在商鋪旁。
我也曾四處尋找流傳于民間的“拉漂”和他們的故事,然而,大昭寺熙攘依舊,它門前的拉漂卻了無蹤跡。不知幾時,還能坐在艷遇墻墻根兒,一邊曬太陽,一邊彈唱賣藝聊故事!
我還喜歡流竄在街頭巷尾,去搜尋和遇見那些別致的咖啡店、書店……喝一杯咖啡,讀一本倉央嘉措的詩集,給遠方的朋友和未來的自己寄一張明信片……
而關于布達拉宮和之后所拜的大小佛寺,我不敢妄加評論,只是觀其氣勢雄偉,看其雕飾絕倫。雖如此,我還是相信,有神靈看到我的心。因為,西藏離天堂最近,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穿越阿里,古格落日下的一支煙
據說,阿里是西藏的秘境,是西藏最美的地方。
我們從拉薩的西措青旅出發,一行八人,兩輛車,穿越十余天,走到日喀則、薩嘎、普蘭、扎達、吉隆、珠峰大本營……
一路上,大朵大朵的云,一團團,一片片,飄著,散著,和我們一起奔赴,一起朝拜。還有青稞、油菜花、牦牛、山羊、野狗、土林、藏居、圣山、神湖……它們留下了我一半的靈魂,使我沉淪而無法抽離,感動而不能自持。
古格王朝,是我們這次行程的最遠方。一座千年遺址,一個大多數人不曾聽聞、不曾到達的地方。我爬上土層,坐在它的落日下,第一次如此鄭重又如此孤獨地抽一支煙。對望,沉默。
古格王朝所呈現的壯美,不能拍,一拍就殘缺;不能寫,一寫就覺詞窮。只是記著吧,記在生命最繁盛又最荒蕪處。因為,這歷史的長河,終會流過所有,沖散所有,而我們是多么微小,如何不敬畏,怎能不豁達?
我是安靜的旅人,心里已住著一個西藏
那些走過的路,都成了記憶;那些遇見的人,都只剩下名字。可是,它們和他們又不僅僅成了記憶,只剩下名字。
如果有一天,讓我講起這一路的地名、人名,我會發現,原來我走過這么多路,遇見了這么多人——那個叫如美的小鎮,那個叫日瓦的小村,還有,還有那些騎摩托從新疆穿行到西藏的勇士……直到現在,此時,我才覺得,是的,我真的去了西藏——
它有藍天白云它有碧湖雪山/它有綠草小花/它有谷間村莊/它有轉經藏民/它有成群牛羊/它是,我走過的那個西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