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輝+陳建平
內容摘要: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莊園》是上個世紀反烏托邦的重要代表作,以政治寓言的方式揭露了人類歷史中一段悲劇,是那一代飽受戰亂之苦的知識分子對極權主義政權和烏托邦思想的主要反思成果。本文將《動物莊園》中的故事與希特勒法西斯主義結合
一.喬治·奧威爾與《動物莊園》
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1903年生于英國殖民地的印度,童年耳聞目睹了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尖銳的沖突,與絕大多數英國孩子不同,他的同情傾向悲慘的印度人民一邊;20世紀30年代,他參加了西班牙內戰,因屬托洛茨基派系遭到排擠,歸國后又屢逢打擊,流亡法國;二戰中,他在英國從事反法西斯宣傳工作。1950年,奧威爾死于肺病。奧威爾短暫的一生,顛沛流離,疾病纏身,郁郁不得志,一直被視為危險的異端。他以敏銳的洞察力審視周圍人的瘋狂,以犀利的文筆記錄著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作出了許多超越時代的預言[1][2]。
《動物莊園》在世界文壇上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被譽為最著名的政治諷喻小說。在這篇小說中,奧威爾以辛辣的筆觸諷刺了泯滅人性的極權主義社會和追逐權力的人們。《動物莊園》是這樣的一個寓言故事:英國曼納莊園中一頭名為少校的豬在臨終前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由豬為首的幾只動物發動并領導了動物革命,成功趕走了莊園的人類主人,宣告成立動物莊園,開始了動物自治、共同開創美好生活的新時代。為了實現理想中的美好社會,動物莊園制定了“七誡”作為法規,所有動物一律平等,永不享受屬于人類的東西等,以確保所有動物能保持對人類的憎恨。然而沒過多久,豬之間卻產生了權力內斗,拿破侖趕走了雪球,成為了動物莊園的獨裁者,此后,拿破侖不僅將動物們的勞動果實據為己有,還將自己的罪行都推給逃走的雪球,同時利用一頭善于把握“動物”心的豬為他宣傳造勢,成功讓“拿破侖同志永遠正確”的觀念深深扎根于動物們心中。此外,他竊取雪球的風車創意,以“建風車發電”為借口剝削動物們的勞動力。漸漸地,他開始公然違反“七誡”,動物們稍有反對意見就施以血腥鎮壓。直到最后,“七誡”中最重要的一條“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也被改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更加平等”,豬們開始公然享受人類的住房、服飾與美食,像人一樣走路,并與人類平起平坐、共談交易,徹底完成了由豬向人的轉變。
二.烏托邦與極權主義
最早的烏托邦思想,其基本精神是認為現實社會并非完美的世界,因此人類有必要對其進行改造,從而最終達到一個理想的境界。到古希臘時期,柏拉圖在《理想國》[3]中設計了一個理想的社會模式:人們在哲人王的教育下各司其職,維護著城邦的正義和友善。其后奧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一方面,他認為政治不可能把人帶向真正的幸福生活,因為地上之城一定是以不義為基礎……由于這樣一個不義的基礎,地上之城的幸福永遠是短暫的、相對的、不穩定的、甚至是虛假的;另一方面,在奧古斯丁看來,基督教所講的是真正完美的幸福生活,而且是天上的、永遠的、真實的、穩定的、最高的。”[4]其實,他所描述的理想國家是一個建立在因為有共同的基督教信仰而組成的社會之中,這個社會并不是由于共同的利益或法律而結合,因此人們才能從精神上得救并且享有真正的和平。直至近代,1516年,莫爾在《關于最完善的國家制度烏托邦新島》中第一次提出了“烏托邦”這個詞。“莫爾的烏托邦(Utopia)—詞,來自于兩個希臘語的詞根,‘ou是‘沒有的意思(一說是‘好的意思),‘topos是‘地方的意思。合在一起就是‘烏有之鄉。”[5]莫爾具體描述了在16世紀關于烏托邦新島至美的一切。在這個國度里,財產共有,男女平等,信仰自由……曼海姆在其《意識形態與烏托邦》中稱,“當一種思想狀態與與之所存在的顯示狀態不相協調時,那么它就是烏托邦的……只有轉化為行為全部或部分地動搖現存統治秩序的時候,他們才被看做是烏托邦的。”[6]為此,烏托邦可以如此界定:所謂烏托邦就是由于對現存制度的不滿,想要擺脫現實的困境而催生的一種帶有鼓動性、具備超強社會化功能的意識形態。
漢娜·阿倫特的《極權主義的起源》中這樣定義了“極權”這一概念,“極權即是極度的權利凌駕于一切事物之上,從而衍生出來的一種統治方式和政治理論,該理論的核心原則就是摧毀多樣文明,建立單一的(極權政治所需要的)文明。”[7]極權主義的理論根源可以追溯到柏拉圖、盧梭、馬克思等人的集體主義政治理論。《理想國》中就有極權主義的描述,“設計一套完整的制度、價值觀、生活方式,并找一個品格高尚、學識淵博、心憂天下的智者作為管理者(哲人王),以便讓大家在其中幸福生活”[8]。極權主義是在傳統的統治方式向現代的統治方式進化的過程中異變而來,從專制主義向民主憲法進步的過程中脫離出來,是“一種意識形態,一種典型的由一個人領導的統一黨,一種恐怖的警察,一種對交際的壟斷和一種集中管理的經濟”[9]。極權主義下的政府,不僅要控制所有的經濟、政治事務,還竭力控制人民的意見、思想和信仰,以達到消彌國家與社會之間一切分別的目的。公民對國家的義務成為共同體首要的關注點,而國家的目標則是用一種完美的理想社會替代現存社會。
三.《動物莊園》中拿破侖極權主義之路
回到《動物莊園》中,大豬梅杰的演講“只有擺脫人的統治,我們的勞動果實才是我們自己的;只要消滅了人類,幾乎一夜之間,我們就能變得富有而自由。”[10] 和后來的“七戒”中的最后一條“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以及雪球的風車計劃“這個風車可以帶動發電機,可以為整個農莊提供電力……這個機器可以在他們吃悠閑地吃草的時候……為他們把該干的活兒都干好,而且任勞任怨,不知疲倦”[11],這些為動物們描繪了一個美好的世界;但通過小說的結局,我們可以看出,上述的美好世界,其實就是一個“烏托邦”性質的描繪。而此時莊園中的動物們在人類的統治下,被無情的剝削與壓迫,這個時候他們急需一個領袖來帶領他們推翻人類的統治,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豬”們登上了政治舞臺。
小說中的雪球、拿破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把二者歸屬為馬克思·韋伯在《經濟與社會》一書中所論述的克里斯馬型權威(charismatic authority),也就是人格魅力型領導者。正是在上述“烏托邦”美好未來描繪的影響下,全體動物在豬的帶領下走上了推翻人類,進行“烏托邦”建設之路。但是,“只要有組織和領導,就會有權力的競爭和決斗,只要有權力的競爭和決斗,就會既有文斗,也會有武斗,因為權力本身就是運用實力的意思”[12],雪球和拿破侖之間產生了權力斗爭。最終,雪球被趕出了動物莊園,還被冠以叛徒之名,拿破侖贏得了這場權力的斗爭,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統治者。拿破侖在排除政治對手取得絕對權力之后,加強了對動物們的意識形態灌輸,利用聲響器宣傳造勢,讓“拿破侖同志永遠正確”的觀念深深扎根于動物們心中;進一步加強了對動物們的剝奪和壓迫,他們像奴隸一樣的終日勞作,最后連星期天也被取消,沒有任何動物真正享受過退休的待遇……“在一個星期天的早晨,鳴聲器鄭重宣布:‘從今以后,所有的母雞都必須把所有的雞蛋上交……”[13];進一步清洗與自己政見不同的和對自己產生懷疑的動物,他殺了四頭小豬(他們正是曾公開反對拿破侖廢除星期天),“拿破侖的腳前已經尸體成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14]。最后,莊園里面除了豬和狗,其他動物他們普遍都在挨餓,睡的是草墊,喝的是臟水……
《動物莊園》作為一部政治寓言小說,筆者所真實感受到的是,所謂的“所有的動物一律平等”,實際上都是有限的、相對的、短暫的,世界上沒有烏托邦式的理想社會。整個小說過程其實就是展現了一群動物帶著對理想的憧憬,力圖打破舊秩序,沖出人類的牢籠,但又出乎意料的跳入了另一個陷阱,他們依然被欺騙,被奴役,被統治,不平等是不變的主題。唯一的區別就是人類農場是人類管理動物,動物農場是動物管理動物,僅此而已。是的,當人類被驅逐了,就必然會有另一個角色來取代人類這個角色,來承擔管理社會的任務,這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只要有聚居,就會有組織和領導。”[15]書中的動物們原本想要建設一個烏托邦式的美好社會,卻最終走向了極權主義。
四.德國極權主義之路
德國的極權主義思想淵源至少可以追溯到歌德時代的普魯士的軍國主義,“柏林是一座因整齊劃一而單調無味的城市,生活是嚴密組織起來的,沒有人,即使富人也很難以躲開他。……在普魯士國家的金字塔下,埋葬的不是拉美西斯和巧普斯,而僅僅是自由”[16]。“德國工人甚至像傳播革命思想一樣,將他們在軍隊時學到的服從和秩序帶到工廠和黨內去,他們力求自己成為一個相當于軍士的人,至少可以指揮十幾個人,反過來自己又對上級惟命是從。”[17]在這種氛圍下成長起來的公民都有一種難以擺脫的“奴性”。“德國工人最喜歡唱的不是《國際歌》,而是重復的唱著:年輕時再也不回家,他們將戰死疆場。”[18]拿破侖占領柏林,《提爾西特條約》的簽訂使得普魯士失去了強國地位,陷入全面崩潰的泥潭,這促進了德意志民族主義的形成,鐵血宰相俾斯麥通過德丹戰爭、德奧戰爭與德法戰爭,完成了德意志民族的統一。這一系列的對外戰爭使得德意志的民族主義終于形成,在愛國心的驅使下,國民對集體與國家的關注超過了個人。十九世紀初,德國已經從俾斯麥時代的“大陸政策”到威廉時代的“世界政策”,強權政治悄然成為這一時期德國歷史發展的主流,軍國主義精神開始蔓延。
十九世紀后半期是德國工業化大發展時期,到1910年時,德國已躍居歐洲榜首,位居世界第二。德國工業的迅猛發展激發了國內資產階級向外擴張,參與以世界市場為主的世界經濟大循環的愿望,德國的對外擴張之路,使德國迅速成長為世界強國。但一戰中的戰敗,致使其利益被戰勝國瓜分殆盡;巨額的戰爭賠款和戰爭中的驚人的人員和財產損失使德國人民遭受了無盡的苦難,戰敗條約使德國的軍事備受限制,幾乎喪失了國防能力。這與戰前的情況形成強烈的反差,德國人根深蒂固的民族主義使德國人民更加憎恨戰勝國,更加團結地振興德意志。
任何一種思潮的興起一定是多種因素催化的產物,德國希特勒為代表的法西斯主義的興起強大是當時的經濟、社會及其歷史多重影響的產物。在戰爭頻繁的近代歐洲,個別富堪敵國的猶太家族利用為戰爭各方貸款的方式穩賺不賠,而苦難由普通民眾承擔了,埋下了歐洲大陸人對猶太人的反感,成為共同的敵人。19世紀20年代,德國金融業爆發了一系列的丑聞,進一步刺激了民眾對猶太人的反感。當1929年爆發世界性的經濟大危機時,德國受到了劇烈的沖擊。許多德國民眾一貧如洗,生活極為艱難。處于中產階級下層突然轉向反猶主義,“他們用畢生的積蓄來冒險,換來永久的破產”。這樣猶太人成為了理想的共同敵人,只等待一位領導發出進攻的命令。他就是希特勒!
希特勒堪稱歷史上最杰出的演說家之一,他的魔鬼口才在爭取民眾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演說的主題恒久不變:民族主義、反猶主義、反社會主義、反議會制,譴責簽署凡爾賽條約的‘走狗柏林的‘猶太馬克思賣國分子,向人們承諾復仇,承諾壯大國力……”[17];“如此精彩的表演讓希特勒在短期內擁有了大批追隨者:1919年底50人左右,1920年200人,1921年1月2000人……1923年22000人,9個月后到達了55000人……”[19];同時,希特勒加緊鞏固自己在黨內的位置,努力將自己樹立成黨內唯一的領導,排擠潛在競爭者,拉攏資歷較深的同僚,同時團結很多其他人。
經過一系列的激烈斗爭之后,1933年,希特勒被任命為德國總理,他向人民承諾:打破凡爾賽合約加在德國身上的枷鎖,讓每個人都有工作,讓每家每戶都有牛排和面包,讓德意志民族重新振興起來。到1933年末,希特勒完成了對政府的清洗,打壓了自己所有的政敵和國家機關,制裁了大部分自由主義者、反納粹分子,取消各地公會,控制教會,壓制國會自由言論,建立了第一批國家警察。隨著之后沖鋒隊的所有指揮官和他們的領導人遭到暗殺。德國總統興登堡的去世,希特勒擔任起了共和國的總統的職務,集大權于一身,開始了他的極權主義。
從德國法西斯極權主義的發展歷程以及《動物莊園》中拿破侖的極權主義統治的建立,我們不難發現其中的共同之處,理解到奧威爾思想的深刻性,對狂熱一時的“烏托邦”式理想主義的反思。反抗者最初描繪的“烏托邦”其實是他們實現絕對權力的“幌子”,領袖集團至始至終是血腥的權斗、意識形態的宣傳和灌輸的中心。而苦難的民眾也在群體性追隨美好世界的過程中喪失了理智,以對天堂的憧憬滑向地獄的漩渦,上演人間的悲喜劇。這一切何以在人類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發生,這正是奧威爾所要警示人們的:何種程度的反思與批判才能防止以另一種“主義”標貼的悲劇?何種的社會結構才能保持社會的良性發展而不至于使被壓迫者變成更殘酷的壓迫者的循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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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為2014年四川省教育發展研究中心科研項目(項目編號:CJF14020)和2013年川北醫學院高等教育教學改革與研究項目(項目編號:2013-12-44)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介紹:李旭輝,川北醫學院外國語言文化系2013級英語專業學生;陳建平,本文通訊作者,川北醫學院外國語言文化系講師,研究方向:英語教育,跨文化交際教學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