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不北

竇霽雯

她是陽光，是愛，是寒冷的北方小城里最溫暖的一隅。

那年盛夏，我遠離了父母的港灣，同一起成長的好友揮手分別，獨自一人搖著只窄窄的小船，晃晃悠悠，從那個炎熱繁華的南部小城，來到了這個清涼寂寞的北方小鎮。眼前水汽茫茫，一眼望不到岸邊，背后煙霧繚繞，我也尋不到來時的路了。

我拖著重重的行李，走進這個陌生的校園，北方人粗重的口音將我重重禁閉，前面是墻，后面也是墻。天氣晴好，而我異常寒冷。

我笑待每一個人，但我總是和他們格格不入。我每說一句話，總會有人反駁我。

語文課，我的普通話口音與他們不同；英語課，我的發音也與他們不同，我時不時被當成笑話。我的熱情，被一桶又一桶的涼水澆滅。我孤獨地穿梭在校園，孤獨地入睡。

但是有一個人，慢慢撬開我的心門，用雙手，慢慢把它焐熱。她就是夏雨，我的同桌。

“我媽包的餃子，肉餡的，我給你捎了點兒，快點趁熱吃。”夏雨背著書包沖進教室，上氣不接下氣地朝我說著，臉頰泛起紅潮。她是走讀生，我是住校生。

我笑著說謝謝。

“不用跟我客氣。”夏雨拍了拍我的肩膀，一陣暖流涌上心田。在這個陌生寒冷的地方，她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學校里的很多規矩，與我以前熟悉的都不相同，我總是誤會老師的意思。

我擅長跑步，在之前熟悉的環境中，我總是跑在最前面的人。而在這個新環境，當我只顧自己跑，把一群男生都甩在后面時，老師批評我帶壞了整體的奔跑節奏，但我不知道這有什么錯。

我只能一個人蹲在臺階上慢慢消化，心酸與眼淚一并吞進肚子。

但無論我躲在多么隱蔽的角落，夏雨總是會適時尋來，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告訴我：“別理他們，他們不了解你。”我的熱情與活潑只有她懂。

北方的天冷得早，那年大風瘋狂咆哮的樣子，像是要把我卷起來，扔到天空。清晨，我一出宿舍門口，就被一陣大風頂了回去，無奈地回宿舍加了一件羽絨服，希望能抵抗一下寒風。

當我剛要再次走出宿舍門時，夏雨裹得像個熊一樣躥了進來，帶著一股冰冷的空氣。她遞給我一個口罩，門外飛進來的大風吹散了她的話語：“風大，怕你不適應。”我望著夏雨的眼睛，清澈又明亮，我不知道怎么回應她，心中的感激不知如何開口。

后來，我的臉上還是突然長滿了一塊又一塊紅紅的印記，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但肯定是風吹出來的。

“要是沒有你的口罩，我的臉會成什么樣子？”我一邊照鏡子，一邊和夏雨閑聊。夏雨從書包里掏出一支蘆薈膠：“別瞎想了，快抹點。”我微微回頭，望著她，怔了一會兒。“別傻了！再傻上課鈴都要響了。”夏雨拍了拍我的頭，推我一下。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突然問夏雨。

夏雨朝我咧著嘴笑，陽光從她月牙般的眼角照射出來，“傻瓜，你在這里又沒朋友，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時隔很久，我早已忘了當時我心中復雜的感受，只是流淚，流不盡的眼淚，把孤獨與快樂一并流了出來。

她是夏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在茫茫海洋上，推著我的小船，推到陽光燦爛的岸邊；她也是陽光，是愛，是寒冷的北方小城里最溫暖的一隅。

那一年里，孤獨一直陪伴著我。不過，后來啊，夏雨成了我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