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昊文
淺析《一個女人的史詩》的另類史詩性書寫
丁昊文
《一個女人的史詩》與中國現當代文學中的傳統史詩性書寫不同,嚴歌苓將“史詩”的關注焦點放在了女性的成長和情感生活上,脫離了宏大敘事和對歷史的直接描寫,轉而從側面描寫和細節描寫入手。嚴歌苓這種另類的敘事手法給中國文壇的史詩性書寫開辟了一條新道路。
史詩性 另類 日常 感情 成長
“史詩性”一直中國現當代作家寫作時的一種追求,作家心中的史詩情結也催生出一大批優秀的文學作品。“史詩”的概念最初來自于西方,原意是描寫重大歷史事件和塑造著名英雄形象的長篇敘事詩歌。中國現當代小說創作和理論中的史詩意識其實是從世界文學遺產中的引進,用于形容和把握某一類長篇小說的文學范疇。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中洪子誠給出了關于“史詩性”的定義,即“揭示‘歷史本質’的目標,在結構上的宏觀時空跨服與規模,重大歷史事實對藝術虛構的加入,以及英雄形象的創造和英雄主義的基調”。然而與傳統意義的“史詩性”作品不同,嚴歌苓通過對在特定歷史時期女性形象的塑造,試圖給我們展現出屬于女性的、關乎世俗生活的另類感情史詩。《一個女人的史詩》在開篇的一句話便是“一個女人的感情史就是她的史詩,國家的命運反而是在陪襯她的史詩。”可以說,作者對史詩的獨特理解是整本書的關鍵所在。現就對嚴歌苓這種脫離了英雄性、民族性的另類史詩性作品書寫之特點進行分析。
作者給小說命名為《一個女人的史詩》,顧名思義是關于女性展開的史詩敘述,所以小說的中心放在田蘇菲作為女性的成長過程和她的“紅色浪漫”上。與傳統史詩作品在著眼的角度有所不同,傳統史詩性作品的主人公大都是選取在歷史中具有代表性的關鍵人物,并把其放在重大歷史事件中進行正面刻畫,而嚴歌苓在敘述時并沒有塑造一個真正意義上具有光輝形象的突出正面人物,而在感情和生活瑣事中展現女性的堅韌與偉大。這兩種方式雖然在形式上有所不同,但是追溯核心,都是意在刻畫人在波瀾壯闊的歷史進程中所表現出的人格光輝。
田蘇菲本來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女孩,由于被人“拍花子”而弄丟了一件毛衣,雖然年紀尚小的她并不十分清楚什么是革命,但出于對母親的懼怕和對小鎮的厭惡,她決定跟女伴伍善貞一起去投身“革命”的隊伍。真正讓她心理成長起來的是她單方面追求調來的宣傳干部歐陽萸之后,并且隨著他和歐陽萸的感情發展這種變化越來越深刻,這種近乎瘋狂的愛使她開始自省、開始改變、開始比較。他在反思中成長,反思中成熟,她對歐陽萸的感情也在反思中不斷升華。田蘇菲的偉大和堅持根源于愛,也是向情感和現實妥協的結果,或者說,這種妥協也是出于田蘇菲作為女人的愛情本能。三年饑荒、文革時期以及作為丈夫的歐陽萸不得志時內心的自我流放,都是田蘇菲主動經歷的一次又一次銘心刻骨的磨練,她經歷了殘酷的革命和政治斗爭,經歷了家庭生活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經歷了世態炎涼,也經歷了嫉妒的痛苦熬煎。她變得成熟變得強大,也變得市儈。女性的光芒也就在此時發散出來,她骨子里繼承她母親的品性,在一次次生活的磨練和愛情的無悔獻身中愈加堅韌頑強,一直在為家庭和愛情默默奉獻。
她的偉大是社會現實和愛情的雙重結果,無法脫離身后的歷史社會原因而單獨考慮。作者對小說中其他人物的塑造也在感情生活和社會現實兩個維度同時進行刻畫,對人性光輝的描寫更加真實豐滿,塑造了一個個身邊的“平民英雄”形象。
作為一部反應女性成長的小說,關于主人公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情節的推動是放在一個又一個沖突上的,而沖突的主要方面則是側重于情感沖突。這些生活化的沖突的描寫意在揭示當下普遍存在的社會問題。這種描寫不同于其他史詩性作品,這些作品對社會現實的描寫往往正面宏觀描寫較多而對普通人民在生活中的掙扎描寫較少。《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的這些沖突根植于時代的大背景之下,而又立足日常生活,貫穿于整個敘事過程之中。在這些日常矛盾沖突的制造中,表現了作者對當時社會現實的宏觀與深刻的把握。
作者圍繞變革的一代人的日常生活展開描寫,善于在普通生活中找尋切入點,巧妙地插入田蘇菲與其他人在感情、生活以及政治上的沖突。而這一次次沖突的原因卻是與社會時代的大背景分不開的,一次次小說中人物的個人矛盾,都是在時代背景下普遍存在的社會矛盾的真實映照。具有代表性的是女主人公的女伴武善貞的遭遇。她勢利、自私、虛偽但是又有仗義、善良的一面;她慫恿小菲一起參加革命,卻又對革命一知半解;當她融入了紅色的集體中,表現出正直堅定,卻又在私下做一些灰色交易。關于伍善貞這條敘述支線的高潮便是當她得知父親昧著良心,用解放軍戰士的生命撈取利益時怒不可遏,帶著公安局去當著父母的面抄了自己的家,與父母劃清了關系。再后來的一次政治事件中,她又與她的丈夫劃清了界限。然而,在文革中當她失去了一切后,他又回到了那個又愛又恨的家,跪在了母親面前……我們無法苛責伍善貞做出的種種選擇,可以說,她一生的種種沖突和矛盾抉擇是時代的必然,是那一動蕩年代無數年輕人的選擇,她的矛盾便是當時中國千千萬萬革命者都會經歷的矛盾。正是這種關于日常生活的矛盾刻畫所映照的社會現實,使嚴歌苓作品的史詩性得以表現。
作者站在歷史的高度上,把人物沖突生活化的描寫和對社會矛盾的宏觀把握結合起來,用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掙扎深刻的展現了大的歷史圖景下普遍存在的社會矛盾。
史詩性作品基本特征之一就是關于歷史和時代的宏大敘事,反映著特定歷史時期的變革與發展。而嚴歌苓脫離了正面描寫歷史的傳統模式,她把關于歷史的正面敘述隱藏起來,反而從女主人公田蘇菲個人的經歷出發,側面表現歷史。她把國共內戰、土改、三年大饑荒、文革等重大歷史事件的發生與時代的變遷消解在田蘇菲個人和家庭的經歷中,以小見大,表現歷史的進程。
小說以田蘇菲和小伍一起去“革命”為開始,后來田蘇菲進了部隊被分進了文工團,這邊奠定了整部小說紅色基調,以后的敘事的展開也都與政治歷史息息相關。作者把關于歷史性和時代性的描寫穿插在田蘇菲成長過程中,比如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開始時田蘇菲跟隨文工團下鄉宣傳,尖銳的矛盾和階級沖突反而在小菲和男主人公歐陽萸感情的發展中居于次要,男女主人公在革命中展現出來的人文關懷也使歷史敘事溫和起來。再比如在小說的后半部分,已經成為小菲丈夫的歐陽萸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被劃為右派,關于政治斗爭和歐陽萸被定罪被批判的場景卻很少有正面描寫,作者寫作的重點卻在于小菲作為一個未曾經歷過生活的女性在一件件意外發生時心理的成長和生活技能的成熟,刻意淡化歷史敘事并把其融入到男女主人公的生活瑣事上,這種側面描寫卻凸顯出了文革的真實面貌和在文革中受到迫害的知識分子及其家庭的普遍現實。
從整體上看,作者一直試圖把時代的重大變遷這一史詩性作品的要素轉化到構成歷史的一個個小人物身上。通過對小人物的情感和生活的描寫以及成長中的無力與無奈展現歷史的前進過程。這種另類的“史詩性”書寫較之于傳統雖然欠缺少許嚴肅性,但更貼近生活,更有利于讀者把握真實的歷史。
《一個女人的史詩》展現了作者對于人性、愛情、歷史和政治的深入思考。本書的獨特角度給了史詩性書寫一個新的可能性,開辟了一條新道路,也使嚴歌苓的女性書寫走向了與歷史結合的更廣闊的世界。
[1]嚴歌苓.一個女人的史詩[M].西安:陜西師大出版社,2012.
[2]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3]古耜.史詩意識與20世紀中國長篇小說[J].廣播電視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03).
[4]李如春.論《一個女人的史詩》的女性敘事[J].文學教育,2012(07)
(作者介紹:丁昊文,武警警官學院2014級中國語言文學專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