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哲
從雙性氣質新詞“女漢子”看網絡熱詞的社會化
顧 哲
語言是社會的產物,在使用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具有社會化的特征,性別差異即為其社會屬性的一種。然而,近年來,“女漢子”一詞由網絡上的橫空出世到被社會較為廣泛地接受,很大程度上說明了隨著社會的發展、男性女性所扮演的角色的新變化以及語言表達的需要,一些具有“雙性”表征的詞匯被創造出來,充分體現了語言的社會性和能產性。“女漢子”一詞的產生是內外因共同作用的結果,能產性是語言內部原因,社會性是其外部原因。本文以“女漢子”的產生和社會流行因素為主要研究范疇,通過分析語言的本質屬性、“女漢子”構詞法、造詞法以及與其他同類詞的對比來探討“女漢子”由網絡熱詞發展為一種社會現象的諸多因素。
“女漢子” 流行因素 雙性氣質 能產性 社會性
“女漢子”一詞用來形容形容女性個性豪爽、獨立自強、不怕吃苦、自力更生、不依賴他人,是一個中性詞。2013年產生于網絡,被廣泛應用并成為2013年十大網絡流行語之一。它不像其他網絡熱詞一樣,流行一段時間之后就被貼上“過氣”的標簽,反而至今熱度不減,已經深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生命力非常頑強。
盡管目前學術界對于造詞法和構詞法的范圍大小關系仍有爭議,但是造詞法與構詞法有著本質的區別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造詞法,顧名思義,是指創造新詞的方式和方法,“研究用什么原料和方法創造新詞”[1],而構詞法所研究的是詞的內部結構規律,也就是語素組合成詞的方式方法。
“女漢子”是一個網絡熱詞,簡單來看,它是在“漢子”前加上語素“女”構成,李艾[2]在運用這個詞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方法。漢語詞匯的發展是有規律可循的,更何況“女漢子”接受范圍越來越廣,已經演變成一種社會現象,因此從語言學角度分析它的產生方法和結構十分有必要。
從構詞法角度分析,“女漢子”是一個合成詞,由“女”、“漢”、“子”三個語素構成,采用“復合”的方式。先有“漢子”而后有“女漢子”。“漢子”,本意指男性,將“女”與“漢子”復合,并且是偏正型的復合構成“女漢子”,“女”與“漢子”是主從關系,“女”為主,“漢子”為從,“漢子”修飾“女”。這也是“女”與“漢子”的合成方式是復合而非附加的原因。假設是附加,那么“女”為前綴,其意義弱化,而“女漢子”一詞語義上是偏向“女”的。如若不拆分成單個語素分析,可直接將“女漢子”歸為“三音節派生詞”。派生本是英語的主要構詞法,近年來,現代漢語在解釋新詞語的構成方法是吸納了這一方法。這方法是借前綴或后綴之助,制造出派生詞,派生法中的前后綴與附加法中的前后綴在詞中的地位不同,派生中的前后綴可改變原詞的詞義、詞性等,作用重要,附加法中前后綴則不然,大多只是為了語言表達方便的需要。“漢子”是本身存在詞,加上前綴“女”構成派生詞“女漢子”,詞義完全發生改變,重點也是前綴“女”,而非原詞“漢子”。
從造詞法角度分析,“女漢子”是運用修辭學造詞法創造的新詞。修辭學造詞法,顧名思義,是運用修辭手法創造新詞的方法。總的來說修辭學造詞法有五種方式:比喻式、借代式、夸張式、婉曲式和仿詞式,“女漢子”屬于其中的“比喻式”,“一種事物像什么就用什么來命名”[3]。“像漢子一樣的女性”,本體是“女性”,喻體是“漢子”,本體在前,喻體在后,二者同時存在,喻體修飾本體,故而生成了“女漢子”一詞。
“漢子”本身是一個比較接地氣的詞,比喻造詞法創造的新詞“女漢子”既有喻意明顯的優勢,又有接地氣特質,易于為人們接受。
像“女漢子”這類描述雙性氣質的詞語并非橫空出世,就拿“女漢子”一詞來說,CCL語料庫中有一條相關記錄:“這四條女漢子對嚴慰冰僅開膛破肚的搜查,使她被侮辱的想哭,想喊,想罵人!”[4]這句話出自1992年《發生在中南海的“反革命案”》一文,雖然“女漢子”這句話里具有明顯的貶義色彩,但基本意思還是指代“像漢子一樣的女人”。表雙性氣質的詞分為兩類:一是直接將女性歸為男性之中,將指代男性的詞也用于指代女性,用原有的指代女性的詞來指代男性的情況比較少。最早把女性歸為“漢子”的是施耐庵的《水滸傳》,一百零八條好漢的故事廣為流傳,其中有三名女性“好漢”,即母夜叉孫二娘、母大蟲顧大嫂、一葉青扈三娘。二是創造新詞表現雙性氣質,形容女性具有男性氣質的詞比較多,“巾幗須眉”、“女強人”、“假小子”、“男人婆”、“鐵娘子”……也有形容男性具有女性特征的詞,但時間并不久遠,也相對較少,例如“娘娘腔 ”、“娘炮 ”、“偽 娘 ”、“ 男 閨 蜜 ”……
總的來說,在漢語中,表現女性具有雙性氣質的詞由來已久,詞匯也相對較多。這是由于一開始傳統文化對于男性和女性的定位就是不公平的,男性扮演何種角色,女性扮演何種角色,這種定位更多是對女性的不公平。但是,反過來,對男性也絕非是完全公平的。這種不公平的定位必然會導致在某些方面弱勢的一方產生一系列對不公平的突破行為,在自覺或者不自覺中就從某個特定的角度打破了這種不公平。語言便是這種不公平的表現之一,雖然在語言約定俗成之初,完全遵照了男女性定位不公平的原則,但是語言是社會的產物,會隨社會的發展變化而發展變化,女性不僅一步一步突破了角色定位的不公平,向男性角色突破,而且在氣質上,某些女性也開始突破原有的界定,從單純的女性氣質發展為具有女性氣質和男性氣質的雙性氣質。當然,某些男性也是如此,發展為雙性氣質。語言適應這種發展變化,故而也就產生了表述雙性氣質的詞。
新詞語大多來去匆匆,流行而短暫。語匯是語言中最活躍的要素,其新陳代謝、吐故納新是經常不斷發生的規律,在快速變化的社會社會生活中,新詞語大量涌現,顯現的速度一般也很快,一旦客觀事物出現,就馬上會出現相應的詞語表達相應的事物或概念。但同時,一旦客觀事物發生了變化或者新的、吸引人的新事物出現了之后,有的詞語又會很快隱退,這使得相當多的詞語成為語言王國的一個匆匆過客。[5]大眾傳媒更是加快了語言變化的過程。
大眾傳媒的發展使信息傳播的速度更快、范圍更廣,但同時信息更新換代的速度也隨之加快了,這也是網絡流行語一代又一代更新的原因,許多網絡熱詞如“Duang”、“給力”、“犀利哥”等在產生后的一段時間內被廣泛使用,但流行一段時間,大概半年到一年之后,熱度就漸漸消退,這也是它們只能被稱為“熱詞”的原因,很少有詞能夠長時間的存活,而“女漢子”一詞可以稱之為例外。自二〇一三年產生至今,在年輕人的群體中一直較為廣泛的被使用,并演變為一種社會現象,這是內外因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 語言的能產性
語言的能產性是新詞產生的主要內因。“女”、“漢”、“子”都是漢語基本詞,基本詞是構成新詞的基礎,它們作為詞根或者詞綴在不同的時代創造了許多不同的新詞,滿足了語言適應社會發展不斷變化的需要。社會發展變化,不斷出現新的事物和新的概念就需要不斷地增加新詞或增加新義,基本詞是人們最為熟悉的,以它為基礎創造出來的新詞易于為人們接受。
(二)語言的對比及求新
語匯活躍性的一個重要體現便是語言的求新意識。具有雙性氣質的女性群體,歷史上便有,因而類似的表達不在少數,但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詞漸漸被淘汰或者淡出人們的視野了,類似社會群體繼續存在及隊伍壯大,為“女漢子”的誕生提供了契機。而且具有相反氣質的社會群體和語言表達的存在,也成為了“女漢子”產生及流行的促進因素。
1.女神和女漢子的對比
2015年春晚語言類節目《喜樂街》中,“女神”和“女漢子”的爆笑金句受到大批觀眾的喜愛和追捧。如同節目中展現的一樣,女神是與女漢子有著不同氣質的社會群體,泛指外貌出眾、氣質優雅,有智慧的女性。另一個形容這類女性的詞“淑女”歷史更加久遠,生活中時常能聽見“一點都不淑女”,“能不能淑女一點”之類話語,與“淑女”、“女神”氣質相反的一類女性可謂“受打壓”已久,無法反擊,不是“淑女”、“女神”,卻有值得自己驕傲的一面,不一定非要用“不淑女”來形容,“女漢子”一詞應運而生。女神受人追捧,女漢子雖遭人調侃,但也并非惡意,“女漢子”一詞本身就是中性詞,更多的時候是偏褒義的。“女神”也是網絡熱詞,兩種社會群體的比較、以及兩個網絡熱詞的存在極大了促進了“女漢子”滲入到日常生活的步伐。
2.表雙性氣質舊詞和女漢子的對比
表雙性氣質的舊詞有“巾幗英雄”、“男人婆”、“假小子”、“鐵娘子”、“女強人”等,與這些詞相比,“女漢子”一詞的優勢凸顯,更易于被廣泛接受。
“巾幗英雄”產生時間最早,意為“女性中的英雄”,一般被用于形容對國家和民族有極大貢獻的女性,這類女性并不普遍,而且,用于形容現代女性,有明顯的時代距離感。
“男人婆”、“假小子”指外貌和性格都比較男性化、缺乏女人味的女性,主要形容的是外貌而非性格,且是一個中性偏貶義的詞,因而不被廣泛接受,“女漢子”一詞,形容性格獨立自強,不依賴他人的女性,即便也有“大大咧咧”的義項存在,但也并非貶義,整個詞是中性偏褒義的,女性愛用以自稱,男性用“女漢子”形容女性也不會引起女性反感。
“女強人”用以形容才能出眾,精明干練的女性。也是對專注事業并獲得成就的女性的一種稱呼。政界的女強人一般被稱為“鐵娘子”,而“鐵娘子”這稱呼,早年常見于傳媒報道當時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的新聞。雖然“女強人”、“鐵娘子”的稱呼是對女性在社會努力打拼的一種肯定,但是受眾范圍比較小,而且,帶著一種強勢的色彩,相比較這二者而言,“女漢子”的調侃意味更濃,獨立意味弱了一些,受眾范圍也更大,這也是“女漢子”得以流行的原因之一。
(三)語言的社會性
語言的社會性是新詞產生和發展的外因。語言是一種社會現象,它的產生和存在都與社會有著不容分割的關系。語言為社會服務,所以它必須適應社會的發展變化做出相應的改變。當社會中有新的事物產生或者原本存在的事物被人們重新起來、賦予新的意義時,新的詞語便會生成、或者原本存在的詞語便會流行起來。
“女漢子”是客觀存在的社會群體。21世紀以來,知識經濟和信息技術飛速發展。人才競爭激烈,心思細膩、辦事認真、親和力強等女性特質使女性在某些崗位優勢凸顯,與男性一決高下。此外,女性在職場上經常承擔和男性同樣的職責,面臨同樣的壓力,使得女性不得不變得自主、獨立起來。同時,女性在家庭中承擔著生兒育女的重要職責,為了兼顧家庭和工作,女性不得不主動或者被動地變得堅強、勇敢起來。再者,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大多數家庭只有一個子女,女孩子從小就被灌輸“女兒當自強”等價值觀念。加之,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女性在思想上更深地突破對男性的服從意識、男女不平等的觀念。這些都使得女性獨立的去挑戰更多的事,不僅僅是出于性別偏見認為女性不可能完成的事,而且包括出于對女性的偏愛認為女性不需要去做的事。而與此同時,卻沒有一個詞能夠很好地形容這一類獨立自主、個性豪爽的女性,在這種情況下,給原本具有性別識別色彩的“漢子”一詞重新定義,和“女”組合起來形成“女漢子”一詞來填補這一空缺就顯得順理成章。
(四)大眾媒體及受眾的接受心理助力
當今社會是一個高度信息化的時代,大眾傳媒是社會文化的映射,新媒體的出現更加凸顯了這一點。新媒體的方式多種多樣,針對不同的年齡階段、社會群體,有專門的信息傳播方式,網絡在現代人的生活中可謂扮演著僅次于吃飯睡覺的重要角色。“女漢子”一詞,是通過一款社交軟件走紅,而后迅速蔓延到其他社交軟件、電視媒體中。在新媒體的作用機制下,“女漢子”在網絡上的出現引起大家廣泛的關注與熱議,有些女性開始對號入座并為“女漢子”點贊。
同時,信息爆炸的時代,人們總能通過不同的渠道主動或者被動的接收信息,久而久之,人們的接受能力增強,對于新的概念,很容易理解,并與自己的生活聯系起來,不管認同不認同,客觀上接受了相關的信息。在五花八門信息的沖擊下,對于含“正能量”的信息接受起來更加容易。更何況,女漢子是現代社會顯現的社會群體,“女漢子”一詞雖帶調侃意味,但更多的是褒揚,易被接受。
本文通過分析,闡述“女漢子”一詞產生及流行的因素:既有語言的內部原因--構詞法與造詞法所體現語言的能產性、語言的求新、語言對比助長,又有社會大環境的外部原因--雙性氣質已被大眾接受、媒體催化、受眾接受心理助力等。由此反映出語言的變化發展同社會環境的變化發展是緊密相關的,即語言隨著社會的變化而變化,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同時也進一步說明了網絡詞匯形成的基本機制:語言的內外因共同作用的結果。
[1]任學良.漢語造詞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
[2]袁彩云,丁力,曾祥喜等.實用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2006.
[3]陳光磊.漢語詞法論[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6.
[4]周曉琳.淺談漢語網絡詞匯的主要構詞方法[J].揚州教育學院學報,2013年,第31卷.
[5]杜書然.“女漢子”是怎樣煉成的[J].青少年學刊,2015年,第3期.
[6]鄭燕芳,路寶君.“女漢子”的語義特征及其社會流行意義分析[J].名作欣賞.
注 釋
[1]任學良.漢語造詞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3
[2]李艾.名模、主持人,最早在新浪微博上發起“女漢子的自我修養”這一話題使“女漢子”成為網絡熱詞.
[3]任學良.漢語造詞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205
[4]該語料來源于CCL語料庫.
[5]袁彩云,丁力,曾祥喜等.實用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2006年:219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