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京生 輯
陳半丁談藝錄
朱京生 輯
由俗處入,脫俗尤難也。“陳年”印款
處世無憂者得真。“天真”印款
人貴自如,事亦然。“貴自如”印款
胸有成竹,才能刻畫自如、興到筆隨。“刻畫自如”印款
平平淡淡、不容雕飾者,方為上乘。“鼎鼎百年”印款
書畫篆刻,其法一也,手不離心,心不離法,胸有成竹,意存筆先。“印不讓人”印款
一動一靜,猶如和合出定、入定,皆放光明。“擬羅兩峰山水”款識
跳出范圍如禪門之出定。“跳出范圍”印款
從規距中生變化,由范圍內出個性,此之謂不失古意。
“半丁老人”印款
理外理,法外法,非此道中人,何能領之?“法外法”款印
心有所得,法異尋常。“法異尋常”印款
書畫篆刻,得一悟字便不易也。今者不容談此義也。
“寄情于此”印款
書畫篆刻以平淡見奇,是以難矣。“半丁書畫”印款
意在神似不在工。“半野老”印款
作畫刻印不必太工,工則失其生動。“半工寫”印款
刻意求工,不如偶有心得。“偶有所得”印款
咬定一兩句書,終身得力。“咬定一兩句書終身得力”印款
大處做,高處看,遠處想,深處學,細處研。“大處做高處看遠處想深處學細處研”印文
自來作書作畫,無不先講成法,所以書有“八法”,畫有“六法”。依據歷來諸家創作、工寫代有異同,久而久之遂有各人各別之法,輾轉流傳,有口授,有指授,以至師天地造化,一切一切,用法與取法,機變和巧思,運用之同與不同,這在乎天分、學識及經驗、閱歷、關心、見聞,其中又有時代與師承,或自研與外授,也各有各的傳習。是以一般理論,往往和實際不相符合。今者,事事建新,色色都主改善,一旦學者不由陳進化,必至脫離實際,此皆因根本基礎上未加重視。于是,愈趨愈遠,傳統失實,再欲追根究源,難免發生問題。爰為顧慮及此,愿將七十年來所聞見,諸前輩、名賢明辯確論及本身自經所得,逐一詮解,聊供學者參考,是否有當?尚希高明不吝指教,昌勝(盛)欣幸。《陳半丁畫冊·自述》,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59年
印不改刀,如作字,急就章仿佛。“山陰陳年”印款
用刀如用筆,不宜加修飾。“半丁丙子”印款
不事修飾,方為本色。“山陰陳年”印款
朱文工則失古意,巧則出范圍。“千秋老衲”印款
白文忌版刻,于平正處有巧思,方圓中互見刀筆,長短并用,粗細兼備,不受拘束,不加修飾,古人之法明矣。
“哂翁”印款
朱文近封泥者為優。“不使孽錢”印款
朱文無邊者見漢印。“山陰陳年”印款
隨意成趣,漢印之重點在此。“山陰道上”印款
玩印大小須如秦漢古印,或方或長方,圓則下矣。馀非正式,且失古意,不宜。“半丁老人”印款
仿古印重在字體,要在氣韻,安排得法,用刀有方,自然成趣。“半丁涂抹”印款
缶老刻印與讓之同工異曲。補吳昌碩刻“山陰陳年”印款
“半”從“八”,從“千”;從“牛”則失古義矣。“半丁”印款
自來刻印,未有不從秦漢;不然,學無根源。“徐荷”印款
漢印重白文,方圓粗細并用,老缶后知者鮮矣。“倬廠八十后所作”印款
精毋求其工,工則匠矣。“且亭”印款
古印重白文,見刀,論法度。是以直截痛快方能到功。
“竹環齋”印款
(國畫)現在沒什么起色,因為老的都走了,小的不知道,青年國畫家缺乏基本功。解放前徐悲鴻想把國畫界一棍子打死,解放后國畫是枯木逢春。但是現在很亂,什么都是集體搞,看不出是誰畫的。畫畫的人,第一要思想品德好,第二國畫要講究氣、韻、神。
國畫當然要改,但是情況各有不同,基本功要練好才能變,舊社會做買賣的也有基本功。改,但不要亂。
1964年北京市政協三屆二次會議上的發言
創作有兩種:一是創作,一是闖作。有膽有識,就是創作。……有膽無識,一味胡畫,就叫闖作。
首先要掌握了陳,在陳的基礎上去創造,才能出新,如果對陳一無所知,甚至還勝不過陳,就無法推陳出新。
改造!改造!“六法”中哪一條要改造?我不愛聽改造!
畫畫出新和戲劇出新不同,用改造戲劇的辦法改造中國畫是做不到的。排出新戲,今天演,明天演,畫中國畫能一點不變地這樣畫嗎?用對戲劇出新的辦法來搞國畫,就把國畫摧殘了!
美術不近政治,不近官僚,畫家只能談畫。
國畫也有諷刺漫畫,色色俱全。轉引《美術風雷》第5期
一幅畫中,最多兩處可畫得細微,其馀大片要留得天真。
密處可走馬,疏處不容針。
學我的畫不能像我的畫。要自創一格,必須博采眾長,并以自己的智慧和閱歷,融化吸收。轉引《南通書法國畫研究院畫家叢書·尤無曲》
作畫多一筆不行,少一筆不行,畫一改便不舒服,要達到簡、空、靈的境界 。
寫生要以記憶為主,抓住基本精神和意境,不可太死,否則易被框住。子陳燕龍回憶
對臨名畫,往往只得其外形,而不知其所以然。對臨名畫,須用“意臨”。啟功《回憶陳半丁先生》,《中國書畫》第18期
(人民大會堂北京廳)要掛可畫一些牡丹,不要光掛蘿卜、大白菜。一間房子里盡掛些蘿卜、大白菜,多難看!
1964年在北京市政協三屆二次會議上的發言
任伯年學畫開頭學雙勾,后來人物學陳老蓮。任渭長學陳老蓮做到了“爐火純青”,而任伯年學陳老蓮則一變其法,比任渭長出格。所謂入范圍而能出范圍,有自家面目,能獨樹一幟。他作畫思想快,構思巧;下筆如風,頓挫有法。會用套筆,一筆當四五筆用。畫人物,能從腳上畫起;畫美人,有時眸子點在眼皮上,遠看卻特別有神。當時上海的國畫界都很佩服他,朋友中甚至有人稱他為“畫圣”。……廣幫商人最喜愛他的畫;也可以說,他的名氣主要是由廣幫商人傳布開來的。
他(任伯年)長于巧,吳(昌碩)長于拙;吳的拙勝于他,他的巧勝于吳;吳的學歷勝他,他的畫才勝吳。吳得力于金石書法,而他在文學修養上不是很高;所以他的作品嚴格地說起來超脫有馀,古拙樸厚不足。但是,他講究結構,用色舒服,用筆巧妙,這是同時代畫家所趕不上的。
他除畫向任渭長、阜長學習,字向吳昌碩請教之外,也常和胡公壽等一起研究書法、文學。他晚年字也寫得很好,就是很少見他寫詩。有人說他的作品都是“懸腕中鋒,剛健婀娜”;……他課徒很嚴……任立凡和愈達父等是他的學生;而私淑弟子如鄧香谷、朱夢廬、宋石年……都是,人數很多。如果說上海的畫有個畫派的話,那任伯年就是上海畫派的創始人。《任伯年和他的畫》,《美術》,1957(5)
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迫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人徒知寫竹而已,卻不思胸中成竹,自何而來。慕遠貪高,逾級躐一,放馳性情,東涂西抹,便(以)為脫去翰墨蹊徑,得乎自然。緣非上智,何有良能?故于臨池之際,措意于法度之中,真積力久,自信胸中真有成竹。而后可以振筆立遂,以迫其所見。不然,徒執筆熟視,將何所見而迫之耶?茍能準規矩繩墨,則自無失,何古人不可至哉!雖苦于物,久之而猶可至于規矩而無所成矣,故學者必自法度中來,始得一位置。看絹寬窄橫豎,可容幾竿,根稍向背,枝葉遠近,或榮或枯,自上畫下,自梢至中節,漸漸放長,自中節漸漸放短;中間放落,兩頭放起,如自少彎。寫枝著節,左長右短,右長則左短,先以中枝作主,不可亂;若右邊長耳,而左邊不短,則高矣,既不可觀,且生竹無此,學者不可不志。寫葉先從長枝為主者寫起,姑以二葉如人字寫起,仍以法交錯。1927年贈袁左良草書《論寫竹》
一年以春為首,百花推梅為先。中國產梅地區甚多,最知名的如鄧尉山東西、洞庭山、大庾嶺、隴頭、鳳尾山、會稽山、項里、銅坑、壺觴、屬山、湖州煙霞塢、開封梅花堂、惠州梅花村、成都東閣梅花塢。廣西桂林滿山皆梅,葛洪手植,鐵干虬枝,異香芳烈,張鎡稱謂天下神奇;范成大以梅為尤物;張景修以梅曰清客;陸放翁認梅為詩友;林和靖以梅為妻,結廬在西湖孤山之麓,蓄二鶴為子,終身不娶,應名梅妻鶴子。是皆前朝詩人酷愛梅花之掌故。但就其品,亦屬繁多,不及細述。茲據其種類,約略言之。花有單瓣千瓣之別,又有重葉萬葉之名,這同是千瓣之一種。因梅放無葉,即貝葉并用之意。花有紫梅、同心梅、綠萼梅、紫蒂梅,尚多重葉。玉蝶梅,花形特大,單瓣微紅。鐵骨紅,黑干朱花,千瓣居多。赤城霞,色干稍遜,單瓣綠蒂。其他所謂江梅、清梅、時梅、冬梅、麗枝梅、照水梅、九英梅、臺閣梅,悉皆單瓣。其中異品有墨梅,花黑如墨。獨有最奇杭州超山,有一株宋梅,花放六瓣,千古未聞,敢告博者,不可不知。但是畫家寫梅,從來不主奇品異類,重在詩意神趣之間。即如晉之顧虎頭、唐之王摩詰與大小李、宋之蘇東坡、文湖州和專家楊無咎、華光長老;元有趙松雪、吳仲圭、倪云林、朱德潤、米元章;至明如唐、沈、文、周,以至白陽、青藤,各有專長;及清初清湘、八大,寫來別有風度;繼之九友、八怪各有各的幽妙;同時又有高其佩的指墨梅,及吾鄉袁子才最企重的童二樹和近代的胡公壽、姚大楳、吳昌碩、蒲作英,皆稱一時能手,均是獨立門徑,不故依據傳統寫梅。枝干宜瘦不應肥,圈花忌仰不拘單,取法用意,要奇不須怪。至于粗細繁簡,在乎自然,信手寫來,濃淡工拙所不計也。
應邀為北京電影制片廠作《論梅書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