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安慶
——新四軍『余則成』策動的反攻省城之戰(zhàn)

□薩蘇

——新四軍『余則成』策動的反攻省城之戰(zhàn)

□薩蘇

1939年5月4日，已經淪陷將近一年的安徽省府安慶在日軍控制下依然執(zhí)行著宵禁，一到晚間便蕭瑟無聲。夜色漸漸深沉，午夜過后，城內外忽然槍炮聲大作，措手不及的日軍倉促應戰(zhàn)，反攻的中國軍隊突破外城的玉虹門，戰(zhàn)斗很快發(fā)展到市內，雙方展開了激烈的巷戰(zhàn)。

現存日本公文書館檔案記錄了中國軍隊這次迅猛的反攻。日方在這份檔案中描述“五月五日天色未明之際，敵（中國軍隊）約1000名從安慶西北側的馬山附近，另一部約1000名從東方三公里外第二團防區(qū)方向突然來攻。戰(zhàn)斗進行到約中午時分方將其擊退……其間子彈在市區(qū)中橫飛，且一部便衣隊深入城中（指內城），使人心極為動搖。此戰(zhàn)后，一時市內行人絕跡，店鋪泰半關門，全城陷入一片生機斷絕的死城狀態(tài)……”

與日偽的驚恐相對比，此戰(zhàn)使抗日軍民士氣大振。后擔任新四軍2師13旅連長的程雄，當時正在宿松縣參加政宣工作，他在家信中提到這次戰(zhàn)斗，并表達了萬分喜悅的心情：“今天的捷報迭至，望江現已克復，安慶城外之要點，及飛機場等地被我收復。安慶正在圍攻之中，城內火焰沖天，炮聲震地，敵之師長郝文波全師反正，安慶即可克復。兒想，今天這樣的熱烈大會，第二次紀念大會，就可在安慶城內舉行了。在五點鐘，我們又全體赴縣城舉行‘五·五’及勝利大會，到會有民眾六千人以上。會畢大舉游行，歌聲轟動了宿松縣城，高呼口號，聲震原野。”

應該說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戰(zhàn)果，那么到底是誰打了這一仗，其中“敵之師長郝文波全師反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這次反攻的具體情況，是由時任國民黨第48軍副軍長兼176師師長的區(qū)壽年報告給安徽省主席廖磊，而后轉發(fā)重慶的。

對照雙方參戰(zhàn)兵力，會感到中方的進攻有些大膽。安慶是日本侵略軍116師團師團部所在地。由于在武漢戰(zhàn)役中損失較大，該部進行了一個時期的休整，此時該師團部分部隊正在參加南昌會戰(zhàn)，但主力仍在安慶城中。該師團齊裝滿員總兵力兩萬五千人，就算打個對折，仍比全盛時的國軍176師人數更多，更不要說裝備和訓練水平差別了。以抗日戰(zhàn)爭動輒5:1、6:1的傷亡比例，區(qū)壽年的部隊勉強可抵擋日軍一個聯隊的兵力，怎么能面對一個師團的日軍打出攻城戰(zhàn)來呢？

而仔細調查的結果更令人吃驚，區(qū)壽年實際上與此戰(zhàn)關系不大，他的主力176師雖出動526旅一部參戰(zhàn)，但真正投入戰(zhàn)斗的中國軍隊主力為駐扎在懷寧縣的地方武裝，總兵力可能不過一千余人。

僅以這樣微薄的兵力發(fā)起對省城的反攻，就不僅是大膽，而且可以稱作一個奇跡了。當我們仔細追尋這一次戰(zhàn)斗的細節(jié)，意外發(fā)現，這次反攻的靈魂人物，竟然是新四軍軍長葉挺將軍布置下的一名地下黨員。這名堪稱抗戰(zhàn)“余則成”的神秘人物，便是時任懷寧縣縣長的胡邦憲。

胡邦憲

胡邦憲，儼然一名白面書生，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一名北伐悍將，葉挺將軍的摯友。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合肥地區(qū)最早的一批共產黨員。胡邦憲，原名胡允恭，1923年在上海大學期間由瞿秋白介紹入黨。當時上大的地下黨員采取單線聯系，彼此沒有橫的關系。所以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他才知道當時身邊的地下黨員還有劉少奇和楊尚昆，自己的同桌張云竟然還有一個名字叫康生。

1925年，胡進入黃埔軍校一期，北伐戰(zhàn)爭期間，擔任第四軍第35團政治指導員，與葉挺、曹淵、許繼慎等并肩作戰(zhàn)，在武昌攻城戰(zhàn)中負重傷。大革命失敗后，他長期從事地下工作，曾擔任江蘇省委軍事秘書、山東省委書記等職務，后因其好友，紅11師師長許繼慎被錯殺事件受到牽連，在王明等的排擠下一度脫黨，但仍和同樣與黨失去聯系的葉挺一起，聯絡19路軍反蔣，曾流亡海外和被蔣介石逮捕。1937年，他重新建立了與黨組織的聯系，恢復黨籍。

1938年，胡邦憲按照葉挺軍長的密信指示，設法利用與桂系高級將領劉斐等的關系，以國民黨政府委任的懷寧縣縣長身份，回到安徽打游擊，配合皖南新四軍的作戰(zhàn)。他在任期間，配合安徽抗日動員委員會組織部長周新民、懷寧地下黨區(qū)委書記查化群，建立了新四軍從長江北岸到桐城的秘密交通線，在新四軍的指導下有效地領導了懷寧地區(qū)的抗日工作。

反攻安慶之戰(zhàn)，是胡邦憲無意中發(fā)現契機而發(fā)起的。當地有一位姓郝的開明知識分子向縣政府提出開辦一家以宣傳抗戰(zhàn)為主體的報社，胡邦憲極為支持，撥給經費。這份報紙后來發(fā)展成《抗建日報》，影響甚大。郝某很感謝胡邦憲，故相處甚密。閑談中，郝告訴胡邦憲：他是江鎮(zhèn)人，弟弟郝文波是個漢奸，住在安慶城，手中有一個大隊，百把條槍，日軍很器重他，并叫他守西門，答應他將來做團長。

經過了解，胡邦憲確定郝文波屬于“身在曹營心在漢”，可以爭取過來。經過聯絡，郝文波表示愿意率部起義。得知郝文波有反正的可能，胡邦憲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可以對省城日軍發(fā)起一次出乎意料的反擊作戰(zhàn)。此時，新四軍在懷寧僅有一個連的兵力，力量太弱。胡邦憲便與19路軍舊友、擔任安徽游擊第9縱隊司令的云應霖討論對日作戰(zhàn)問題。云應霖是著名愛國將領，他的參謀長李烈偉、第一連連長陳久亭等均為地下黨員。實際上，他一直在和胡邦憲籌劃將第9縱隊拉出去投奔新四軍，其部隊可算是新四軍的外圍力量，因此十分支持這個作戰(zhàn)計劃。

經過周密策劃，胡邦憲等選擇了1939年5月初日軍邀請國際觀光團（含德，意等國人員，先到達上海，后沿江而上）到安慶參觀的機會，發(fā)動這次反攻。5日夜，已被日軍懷疑調駐城外的郝文波部利用熟悉地形的優(yōu)勢從玉虹門附近攀墻而入，殺死日軍哨兵，打開了城門。胡邦憲回憶：“我們把隊伍開到了前方，深夜12時左右，先用暗號和郝文波取得了聯系。郝敏捷地干掉了守衛(wèi)西門的日本兵，我們立即進城，帶了不少鞭炮。一進城，槍聲、鞭炮聲響成一片，儼若槍炮俱全。打了一個多小時，日本兵才開始集中……”

根據戰(zhàn)報：“這次戰(zhàn)斗殲滅日軍百余人，擊毀日軍車6輛，焚燒日軍彈藥庫2所、飛機庫數間，燒毀日軍飛機2架。”

通過這次戰(zhàn)斗，郝文波部反正成功，后作為游擊第9縱隊第3支隊一直活躍在安徽抗敵戰(zhàn)場上，日軍對其雖恨之入骨，但一直無法將其除去。根據日軍1942年標注的郝文波部在懷寧抗戰(zhàn)布防情況可見，郝部已經從以百余人發(fā)展到500人以上。

遺憾的是這一抗敵戰(zhàn)果沒有得到充分鞏固。同年秋，由于國民黨內部傾軋，胡邦憲被迫去職。第二年，廖磊將軍的去世和國共雙方發(fā)生的激烈沖突，又使安徽合作抗戰(zhàn)的局面為之一挫，否則也許在淮上抗戰(zhàn)中還會有更精彩的篇章。

盡管這次反攻省城安慶的作戰(zhàn)并未能從根本上改變安徽的抗戰(zhàn)局面，但極大地震撼了日軍的氣焰，給了艱難中的抗戰(zhàn)軍民以鼓舞，應該說，葉挺軍長埋下的這位“余則成”功不可沒。

（編輯陶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