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護正義未必是英雄
--從超級英雄漫談美劇《億萬》

老 扁

維護正義未必是英雄
--從超級英雄漫談美劇《億萬》

老 扁

美國人習慣在劇中遺忘一個我們的影視作品中必不可少的元素,那就是懲奸除惡的正派人物.這或許與宗教有關,他們相信人性本惡,凡人皆有罪,從亞當夏娃偷吃第一個蘋果開始,他們需用短暫的一生洗滌罪孽.因此在美劇中,極難見到道德君子.如果有,也基本上是外星人,比如超人和雷神.

正義的地球人就連最中二[1]的漫畫里都不會輕易出現.美國兩大動漫影業DC和漫威,創作了美國九成九的超級英雄.其中DC創作了所有超級英雄中的人氣"一哥"蝙蝠俠--哥譚的黑暗騎士、義警、以暴制暴者、法外之徒;漫威創作了最受影迷喜愛的人氣"二弟"蜘蛛俠--靦腆的青春期男生、校園屌絲、理科男、賤兮兮的話癆.

在各大漫畫周刊的排名中,蝙蝠俠和蜘蛛俠各居榜首.淺層來看,蝙蝠俠高冷腹黑,有錢任性,白天王思聰,晚上學雷鋒,人格分裂極具魅力;蜘蛛俠青春無敵接地氣,同時擁有TFboy的顏值和葫蘆娃的能力,人們可以在他身上回憶自己的童年.但如果深層挖掘,你會發現,相比無憂無慮在堪薩斯農場主父母庇佑下茁壯成長的美國鄉村好青年超人克拉克.肯特,蝙蝠俠和蜘蛛俠都有著類似的童年經歷,兩人在少年時代失去雙親后被一個類似父親的角色撫養成人,蝙蝠俠是管家阿福,而蜘蛛俠是本叔叔.在缺失父親的榜樣和母親的慈愛,缺少親情和責任約束的成長環境中,在孤獨與放縱之下,封閉的心靈極易扭曲,然而他們抵抗住了墮落.這恐怕是他們如此受歡迎的真正原因.實際上,超級英雄擊敗所有反派,都是在打破一面名為墮落的鏡子,鏡子的對面,都是另一個自己.

這就是美國式的英雄人物,渾身弱點,單憑一念之仁拯救蒼生,他們在成為英雄之前早已遍體鱗傷.大家都喜歡超級英雄,然而現實是,在沒有超級英雄的世界,誰來維護正義?

哥譚是美國漫畫中公認的罪惡之都,若要評選美國人現實公認的極惡之地,除了國會,百分百當屬華爾街的證券交易所.在2008年金融危機過后,FBI突然開始熱衷于打擊金融犯罪.在自由主義把經濟搞得一團漿糊后,民眾醞釀多年的憤怒終于爆發,占領華爾街,富人成為原罪,反華爾街成為黑人、女權之后的政治正確.

那么問題來了,如果華爾街上全是罪犯,打擊華爾街的是否就是英雄呢?《億萬》給出了答案:NO.

美劇《億萬》,又名《財富之戰》,是美國娛樂時間電視網首播集收視最高的劇集,曾創造美國娛樂時間電視網播放記錄.該劇講述了紐約司法部南區檢察長查克.羅茲與億萬富翁鮑比.艾克斯羅德之間的雙雄斗法, 在全球最吸金的地段紐約,法律之矛與金錢之盾大戰三百回合.

保羅.吉亞瑪提飾演的羅茲檢察長,保持不敗的金融案件訴訟記錄并藉此參政,而戴米恩.路易斯飾演的對沖基金大佬鮑比,最喜歡隨心所欲地賺錢.羅茲迫切需要一場曠世訴訟來發動他的競選列車,鮑比是最合適的燃料.高手過招,你來我往,羅茲發動檢察機構全面調查鮑比,不甘就縛的鮑比使出渾身解數,他要讓羅茲身敗名裂.鮑比開始反調查羅茲的把柄,而最大的把柄其實早就就捏在鮑比手中,羅茲的妻子溫蒂一直就職于鮑比公司,她似乎和鮑比有著超越尋常的同事之情.

《億萬》塑造的金融戲份極度真實,各種人物都有其原型.男一號鮑比,華爾街廣受追捧的對沖基金神話人物,出身平民,曾6000多萬購買漢普頓豪宅,面臨一份史無前例的高額罰金等等.這些設定讓人很難不把他與此前美國最有名、最賺錢的對沖基金之一塞克資本的創始人兼管理者史蒂夫.科恩對號入座.據《紐約郵報》報道,《億萬》的創作靈感確實來自于2013年那場由美國聯邦檢察官普里特.巴拉拉對塞克資本及其創始人科恩分別提起的刑事和民事訴訟.

在訴訟中,普里特指控塞克資本十多年來肆無忌憚地鼓勵內幕交易,而科恩則對手下的內幕交易疏于監管.雖然科恩最終和解脫身,但是也吃到了美國有史以來最高的內幕交易罰金18億美元.塞克資本被要求返還外部資金,同時對外部投資者關閉并停止咨詢業務(當時塞克資本管理的資金規模超過140億美元),另有8名被查出直接參與內幕交易的員工先后進了監獄.

普里特.巴拉拉就是劇中的羅茲檢察官原型.被譽為華爾街鐵面判官的聯邦紐約南區檢察官普里特.巴拉拉,他起訴過將近100名華爾街高管,和四大銀行達成了歷史性的協議和罰金,他關掉了幾十億元的對沖基金,扳倒了多名紐約重量級政客,并一度威脅要起訴紐約州長辦公室.作為奧巴馬政府的檢察官,巴拉拉目前已被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開除.

編劇再三強調,劇作與現實沒有太大聯系.拋去人物原型,我們也確實可以發現,《億萬》絕非要講述一個鐵面判官秉公執法的故事,它要揭示的是美國社會的死結,人性在利益中的掙扎和價值觀的死斗.

無論從哪個方面,哪種文化背景來看,鮑比都不是好人.不擇手段、毫不利人、專門利己是鮑比的信條,對于這一人生信條,鮑比更愿意稱之為勤勞智慧致富.靠本事發財,是美國的立國之本,任何人,或者任何機構都不應凌駕于自由之上.

本應是正義的化身,可檢察官羅茲絕非善類.第一集第一個鏡頭大玩SM [2]就開門見山地告訴觀眾,南區檢查總長羅茲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到第三集羅茲義正言辭,站在道德頂點對遛狗路人不撿便便的威脅,同時在電話中對北區檢察長提前抓人破壞自己政績的抓狂,則徹底暴露其本性.正如妻子溫蒂一語道破的那樣,羅茲只為自己的利益服務,偶爾和公眾利益交集.鮑比看穿了羅茲,所謂的為正義發聲,乃是利益驅使.

人性在金錢和利益面前展現本真,沒有甘為蒼生的蝙蝠俠,沒有天真無邪的蜘蛛俠.這里是紐約,不是哥譚,沒有阿卡姆精神病院那些中二到令人發指的、成天嚷著毀滅城市毀滅世界的邪惡反派,但所有人都在墮落.

那么誰來代表正義?法律,唯有法律.買兇殺人是最低級的做法,漫畫中的反派都不屑于使用的下三濫手法.羅茲要把鮑比繩之于法,而鮑比最犀利的反擊手段,是讓司法部長開除羅茲.

這就是美劇有趣的地方,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卑微的個人竟絲毫不落下風,即便他看上去多么罪有應得.傳奇案件辛普森殺妻案中,所有人都在關注辛普森花費600萬美元的夢幻律師團,卻鮮有人知,檢方用掉了800萬美金的稅收來對抗夢幻律師團.

有人認為,在辛普森案的審判中,女檢察官克拉克殫精竭慮,卻惜敗于辛普森的膚色,是法律輸給了政治正確,事實并非如此.辛普森的膚色僅僅是話題,是故事,是符合檢方證據所呈現事實的千百種解釋之一.真正致命的不是豪華律師團的雄辯,而是檢方證據的漏洞和證人的失信.法律從未輸給政治正確.辛普森案恰恰代表著法律的勝利.

辛普森是已被定罪的罪犯,鮑比是反派人物,然而站在他們的對立面,檢察官克拉克和羅茲卻絕非英雄.在美劇的虛構和社會的現實中,罪犯和反派可能會贏,但法律,永遠勝利.

注釋:

[1]中二病(又稱初二癥)是伊集院光1999年1月11日在廣播節目《伊集院光深夜的馬鹿力》中首度提出,比喻日本青春期的少年過于自以為是等特別言行的俗語.當時這個名稱不過是伊集院光與聽眾交流時的特有簡稱,但由于具有一定意義上的共性存在,該名稱也就成為了網絡上廣泛的熱門用語.

[2]SM就是虐待與受虐(英文Sadomasochism)的簡稱,尤其在性方面.SM是一種性快感與痛感聯系在一起的特殊性活動,即通過痛感獲得性快感的性活動,是一種性欲倒錯.

責任編輯:周偉華